34救助

    女醫師把她的病人靠在一塊大青石上，伏在她身邊，伸手穿過紫色的荊棘。

    劇烈的疼痛和不適讓她的身軀禁不住痙攣起來，然而她的手卻堅強而沉穩，她按住病人的胸口，安撫着心臟，努力想讓它停止不自然的震顫。

    女醫師以生命為祭，用強大的咒語製造護盾，保護這個心臟。她做出迴路和脈搏，幫助這不屈的心臟執行它的任務、卸去它的重負，然後聚精會神，謹慎地、幾乎是一針一線地，治療着它的損傷。

    同時，她一心多用，開始嘗試淡化、中和、驅散這些詛咒。醫師痛苦地顫抖着，一邊抵抗着詛咒的力量，一邊對詛咒低聲禱告和哀求。

    「求你放過她吧……」

    」

    在極高的地方。月柳從密林高處、樹冠的陰影之中浮現。她單膝跪下，扶着樹梢，乾嘔起來。

    已經無法忍耐了，吃下楓落這種強腐蝕性的大塊魔性異物，讓月柳感到非常噁心。

    即使他沒有腐蝕性，也已經夠噁心的了。

    月柳在楓落周圍擺出字跡：出來

    楓落好像沒有看到。

    「出來！」月柳向她的陰影世界裏面低喝一聲。

    「不，你裏面很舒服啊。」楓落戲言道，語帶慵懶。配合着這句，他貌似還伸了個懶腰。

    月柳表情非常難看，她狠狠地一皺眉，暫時沒有發作。

    「我們在互相侵蝕！這樣下去，我們……」

    「一起死~吧，」楓落笑着說，「今天爺就賴死在這裏了。」

    「你……！」月柳氣得無話可說，她伸開手掌，「你！！」

    楓落感覺到周圍的黑暗世界傳來一種震盪和蠕動，感覺就像一個胃袋痙攣了一下，馬上要把裏面的東西吐出去。他連忙擺擺手安撫月柳。

    「等等！好吧，我不開玩笑了。我現在還不能出去。」

    「為、什、麼？」月柳咬着牙問。

    「我們兩個暫時還死不了。這森林裏，另外那兩個人，才是在玩命……那個女的是個醫師，她的能力，你就當它是『生』，和我的相反，靠近就抵消，如果這時候我出去的話，」楓落打了個響指，「她們倆絕對死定。」

    月柳沉默了，她俯瞰了一下雅望和醫師。

    「如果你受不住了，就把我帶到遠離這邊的地方再扔掉。至少離開這森林。森林的外圍可以當屏障，擋住我的死氣。」

    月柳默默地說：那就不用了

    月柳：就在這裏就這樣看着她

    「治療成功的時候，或者那個女醫師力竭的時候，就可以出去了。」

    月柳：安靜

    月柳靠着樹木坐下，疲累地閉上眼睛，嘗試去適應這噁心的感覺。

    楓落輕笑了一下，又愜意地伸了個懶腰。

    」

    不知道過了多久，強盛至極的詛咒才開始有漸漸變淡的跡象。女醫師的體力和精神衰竭地很快，疲累和絕望動搖着她的心神。

    不行……

    我撐不住了……

    我會輸掉，我會把她讓給死亡……

    女醫師看着跟她一起漸漸變得衰竭的傷者，她的表情比她的病人更加痛苦和不甘。

    「不！我們還沒有結束！」

    你不是獨自作戰！

    這也是我的戰場！我會和你並肩戰鬥，我會把你帶回來！ind

    或者……送你回來！

    她放棄了自己身上對抗詛咒的護盾和屏障，開放了體內深處所有的力量和生命，低迷的眼神反而更加堅定執着。她開始吟唱更加強大更加熱烈的咒語，她狂熱地歌頌生命，顫抖的語調反而更加抑揚頓挫。女醫師把生命和希望源源不斷地注入到病人的體內，同時像海洋吸引江河一樣吸納着從病人體內流過來的詛咒。

    還早呢……還沒完呢！

    女醫師在心底對這詛咒吶喊：

    我不管你們是為了什麼在怨恨！我不管你們因為仇恨誤了多少代人！既然被我遇到病人，她就是我的！讓我們來比一比，看看誰更頑強吧！

    「請你活下去！拜託你……！」

    」

    思念、牽掛、憂愁、悲傷、遺憾、懊悔、不甘、迷茫，等等等等的感情……一切都消融了。多年以來的夢想達成，雅望沉浸在這一刻里。

    她單膝跪地，安靜地凝視着不遠處的幽影，凝視着她昔日的愛人織雨。

    織雨的語調微顫，語速很慢很慢。雅望記得她這種說話的方式，出現這種語調，意味着織雨在努力壓抑湧上心頭的感情。

    「前一段時間，我的使命已經結束了，從那時候開始，我就想要和你說話……我好想念你……」

    「但是你好像從來沒有過無夢的睡眠，我一直找不到進入你睡眠的機會。我只能等你昏迷，我一直強忍着不去……要等你昏迷一次真是要等好久，阿雅……你太強了。」

    「你那麼堅強……在這些日子裏，如果不是一直看着你，一直看着你不知疲累地到處找我，我也沒有勇氣把這些事情做完。因為一直注視着你，所以我才能堅持下來。我知道你一直在找我，阿雅。我一直都在看着你。」

    「我一直好想，好想告訴你，我回不來了，請你不要再繼續找我，但是我從離開你身邊開始，我就已經不在這裏，我沒辦法和你說話……」

    「我又好怕，好怕你不再繼續找我……我又膽小，又自私……」

    雅望一聲不吭，只是安靜地聽着。

    「啊……我又看到你的這種眼神了，你以前就喜歡這樣沉默地看着我……就好像要吃了我一樣。」

    雅望笑起來，她真實地感覺到織雨也在笑着。

    但是織雨笑着笑着卻哭了。

    「我記得你說過，你會成為我的騎士……現在，你已經守住了你的諾言，做得夠好了。阿雅，請不要再妄自菲薄了，你絕對是一位值得尊敬的騎士。我會為我曾經擁有你的諾言而驕傲，我會一直驕傲下去的……」

    「所以謝謝你……謝謝你為我付出的一切，我一直看到你的迷茫和你的痛苦，但是一直沒有辦法安慰你。你為我所做的一切，我都無以為報，我已經沒有可以跟你在一起的生命了，我沒有時間了……我只有祝福你。」

    「雅望，我愛你。我一直一直都是深愛着你的。」

    明明沒有在呼吸，雅望卻感覺到自己完全窒息了，她原本平靜的心底現在動盪莫名，她知道自己的眼睛閃爍不定，她低下了頭。

    「我的時間結束了，現在，你必須回去了。」

    雅望猛地抬頭，眼中滿是不舍。她想要開口挽留，但是還是沒有說出口。

    織雨向着雅望，眷戀地擺了擺手。

    「已經夠了。雖然我們不能在一起終老，雖然我們只有那麼一點點回憶，但是我們互相尋找和等候了這麼多年，已經足夠了……」

    「你被我束縛了這麼久，現在，我把自由，還給你……」

    「聽啊，有人在叫你呢……你聽到了嗎？」

    雅望跟着織雨抬起頭向上看，一邊嘗試傾聽。

    她漸漸聽到了。好像真的有人在呼喚她、鼓勵她。

    「再見，小雅，我的愛人。」織雨在最後，輕聲向雅望道別。

    那呼喚聲越來越響亮、越來越清晰，好像是在說着：

    「……活下去！拜託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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