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把握不住

    「喂，汪總？」

    「程薪你這都幾天了，怎麼還沒回來？你還想不想幹了？」

    「對不起啊汪總，我媽住院呢，我得在這邊照顧，我儘快……」

    「你媽住院跟你有什麼關係？你是醫生啊？」

    「……您是不是有什麼事情交給我啊？我帶電腦了，看能不能遠程處理一下。」

    「我問你話呢？聽不見啊？」

    「……」

    「再說了，又不是你親媽，你裝孝順給誰看……」

    「傻逼！」

    「……你說什麼？」

    「說你麻痹！」

    程薪掛斷電話，將手機靜音，調整了一下心情，重新回到病房。

    老媽程怡躺在病床上，憔悴臉龐掛着笑容，看着他在床邊坐下，才輕聲問：「公司領導催了吧？」

    「沒有，有點事，已經說完了。」

    程薪拿了個橘子剝開，「我請了假的，還沒到時間呢，催我幹嘛。」

    「給人家打工，假不假的還不是人家說了算嘛。」

    程怡輕輕嘆息一聲，「要是你爸還在就好了，也不用耽誤你這麼多天……」

    「這有什麼耽誤的？」

    程薪笑着打斷，將橘瓣遞給老媽，「我爸估計都已經上初中了，可能都比我高了，現在的小孩子生活幸福着呢，咱們不用操心他，過好咱們的就行。」

    「是啊。」

    程怡幽幽嘆息，沉默一陣，又道：「伱該找個女朋友了，早點結婚，這樣就算……我也能放心。」

    「行，明天就找，下個月談戀愛，再下個月就見家長，等您出院就訂婚了，明年就抱孫子……」

    他陪老媽聊了會天，夜裏就在陪護床睡下，壓根懶得理會公司發來的消息。

    一則，程薪早就不想幹了；二則，如果把他給辭了，那麼公司領導很快就會明白什麼叫做裁員裁到大動脈……

    不對，在碼農這行，應該叫做裁到了括約肌……

    自己大不了重新找工作，公司那邊屎山噴發，誰更難受還不好說呢。

    「薪薪。」

    「薪薪。」

    程薪睡得迷迷糊糊，忽然聽到老媽在喊自己，迷糊睜開眼睛，覺得燈光刺眼，下意識伸手遮擋……

    「程薪！」

    「程薪！」

    耳邊陌生而又熟悉的喊聲逐漸清晰，刺眼的燈光照射過來，程薪下意識伸手遮擋。

    他睜開眼睛，看到前方馬路上一輛小轎車駛過，兩束遠光筆直刺向前方黑暗深處。

    昏黃的路燈照耀下，馬路旁擺放着一張張圓桌，朝氣蓬勃男男女女穿着清涼的短袖衣着，坐在桌邊吃喝談笑。

    這……

    程薪略微怔了怔，而後收回目光，看到自己坐在餐館旁的水泥台階上。

    「我特麼還以為你多牛逼呢，第一次喝白的就這麼猛。」

    旁邊有人在說話，程薪轉頭，看到一張年輕青澀的熟悉臉龐，「結果這麼快就倒了，你也不行啊！」

    這是他三代世交的髮小，名叫吳迪，老媽程怡住院的時候，還帶着老婆孩子來醫院看望過好幾次。

    「我跟你說，用喝酒來表現自己成熟是最幼稚的行為……」

    吳迪還在絮叨，語重心長，「你又不是我，我是真牛逼，你那是裝逼，這樣不好，對不對？」

    程薪看着他，然後伸出一隻手。

    「啪！」

    程薪一巴掌打在吳迪臉上。

    ？？？

    程薪這一巴掌打得並不重，但毫無疑問把吳迪給打懵了：你特麼就算喝醉了，我又沒灌你，打我幹嘛？

    我就裝個逼，至於給我一巴掌嗎？

    ……

    不是做夢！

    真的重生了？

    這一巴掌的觸感清晰傳來，程薪基本確認了自己的猜測，但仍然感到難以置信。

    就在剛剛，他發現自己一覺睡醒，從醫院病房裏回到了高考結束後的班級散夥飯上，回到了2010年！

    他自然以為是在做夢，索性喝了兩杯酒，然後在路邊趴着睡了。

    結果睡着之後，居然在夢裏回顧了一遍那段充滿了遺憾與不甘的人生記憶，醒來還在這裏，沒有回到病房。

    真的回到了2010年？

    真的回到了2010年！！

    「臥槽！」

    吳迪回過神來，立即打了回來，「你特麼打我干毛？就算你跟楊薇吵架，你特麼有本事打她去啊……」

    「打我幹嘛？」

    晚風裏，有女孩兒清泉般悅耳的嗓音傳來。

    吳迪「嗖」的一下站了起來，訕笑道：「沒有沒有，你們聊，你們聊，我再去吃點。」

    他迅速閃人，又忍不住回頭，偷偷地往這邊看。

    圓桌旁吃喝談笑的不少同學也在偷偷觀察這裏。

    程薪在站起身的同時，忍不住打量了一眼面前的女孩兒：

    淺藍色修身牛仔褲與白色半袖蕾絲上衣襯出苗條的身段，領口處繫着漂亮的蝴蝶結，腳下踩着一雙白色平底布鞋。

    這是很尋常的學生裝扮，但襯着她清麗的容顏與恬靜的氣質，就顯得格外時尚靚麗，青春洋溢，十分漂亮。

    楊薇？

    高中就這麼漂亮了啊！

    程薪在心中感慨，正要告辭離開，楊薇輕聲道：「程薪，對不起啊，我昨晚不該……」

    「沒有，相反，我得謝謝你才對。」

    因為剛剛在夢中回顧了一遍人生記憶，程薪很清楚她在說什麼，趕緊打斷，免得說起來沒完，「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吧，不用放在心上，我還有點事情，先回家了啊。」

    楊薇是他高中暗戀的女孩，很常見的高中劇情，不同的是，他選擇在高考前表白了。

    而且是在高考前的操場上，在無數吃瓜群眾的圍觀之下！

    從任何角度來說，這都是一個非常腦殘的舉動。

    好在他的表白有一個當時看起來還算圓滿的結局，楊薇並沒有直接給出答覆，而是在眾目睽睽之下，直接走到了他面前，將手遞給他，說：「我們走吧。」

    等兩人牽手離開人群視線之後，她才抽出手掌，說：「你先好好考試，其他事情我們高考之後再說。」

    有之前的牽手在，程薪自然認為已經表白成功，非常開心和興奮，就差給兩人以後的孩子起名了。

    然而等到高考第一天結束後，也就是昨天晚上，楊薇的好友周雪忽然告訴程薪：「楊薇並不喜歡你，她只是因為人多，不想讓你下不來台，也不想影響到你高考，所以才讓你牽手的！」

    程薪當然不肯相信，但還是忍不住去找楊薇確認，在他幾次言語逼迫之下，楊薇只得告訴他實情。

    事實就是周雪說的那樣。

    程薪受此影響，高考第二天，也就是今天的理綜、英語兩科發揮失常，原本可以衝擊名牌大學的成績，只勉強過了一本線。

    多年後重逢，楊薇才告訴程薪其中原委：

    周雪這麼做自然不是無意的，她就是故意告訴程薪，就是想要程薪考不好。

    而原因則是：她喜歡程薪。

    所以她對程薪向楊薇表白的事情非常不滿，故意去報復。

    ……

    不過，這些對於如今的程薪來說，完全都不重要了。

    重生之前的他已經步入中年，閱歷、見識、思想，都不是學生時代可以比擬的，很清楚自己所需、所求。

    以及面對的是什麼人。

    楊薇是一個非常聰明、理性的女人，重逢之時已經是躋身某知名公司中高層，依舊單身，更加美麗動人，追求者眾多。

    可為益友，不可為戀人。

    他自認把握不住。

    至於周雪……遇見這種神經病，有多遠離多遠！

    最重要的是，程薪如今最迫不及待想要見到的是家人，是自己的爸媽！

    對於此刻的他來說，沒有任何事情比這更重要了。

    「你……」

    程薪說完之後，轉身就走，楊薇見狀不由一愕，沒有想到他會這樣，居然連話都不肯與自己多說了。

    愣神的功夫，程薪已經走出好幾步，楊薇張了張嘴，遲疑一下，還是喊道：「你飯錢還沒交呢！」

    散夥飯費用是aa制，她是副班長，也是組織者之一。

    「吳迪幫我交！」

    程薪頭也不回地揮揮手，大步走了。

    楊薇看着他背影，又張了張嘴，但沒有說出話來。

    ……

    程薪家離此不遠，因此直接步行，他身高腿長，越走越快，不到十分鐘的時間，就來到了自家小區門口。

    看到小區門旁「紅星小區」四個大字，程薪停下喘了口氣，只覺眼淚差點湧出來。

    原本歷史上，這個小區已經被拆遷了，而現在它出現在面前，意味着隨着他重生，一切都有重來的機會。

    激動、興奮的情緒在心中激盪，程薪快速走進小區，找到了11幢三單元，噔噔噔上了三樓。

    兩扇紅漆木門相對，程薪站在「306」房門前，幾次抬手，卻始終沒有勇氣敲門或者開門。

    這時，他聽到身後305房門打開的動靜，轉過身來，就看到一個約莫十六七歲模樣的漂亮女孩走了出來。

    這女孩穿着條素雅的白色短袖長裙，踩着點綴有卡通圖案的涼拖鞋，似乎剛剛洗完澡，有些濕潤的長髮隨意披肩，標準的瓜子臉，彎眉大眼，屬於傳統的北方美女長相。

    她拎着一個黑色垃圾袋，似乎有些不滿地在小聲咕噥着什麼，忽然看到面前杵着一人，嚇得一個激靈，差點把垃圾袋丟掉。

    好在樓道里燈光亮着，她下一刻就看清楚了程薪的模樣，明顯鬆一口氣，下意識拍拍胸口，而後目光與程薪相對，表情就顯得略微有點尷尬的樣子。

    程薪立即認出，這是自己的「鄰家女孩」，名叫張曈，兩家爸媽十分親近，倆人也算兩小無猜，但長大後就疏離了。

    他正要說話，聽到張曈家中傳來了自己老爸張遠的聲音：

    「還是曈曈懂事，可惜薪薪越長大越不懂事，倆孩子也沒小時候那麼親了，不然曈曈嫁到我們家……」

    「行了行了。」

    老媽程怡打斷了他的話，「小時候說就算了，孩子都這麼大了，還整天說這些不着四六的話。」

    張曈更覺尷尬，看一眼程薪，見他怔怔盯着自己發呆，更加不自在，小聲道：「大爺大娘都在我家呢……你沒帶鑰匙嗎？」

    程薪驟然聽到爸媽的聲音，只覺得被巨大幸福感包圍，差點掉下淚來，忙低頭掩住眼中淚光，往張曈家中走去。

    與此同時，他下意識說道：「你丟垃圾嗎？等我一下，我陪你一起去。」

    張曈微微怔住，看着他從自己身旁走過，走進自己家中，半晌沒有回過神來。

    她懷疑自己聽錯了，否則這個一貫對自己愛答不理的這個鄰家哥哥為啥會說出這種話？

    而且還這麼自然這麼隨意！

    我們倆很熟嗎？

    而且，我也沒打算丟垃圾啊！明天再帶下去不行嗎？

    她在心中吐槽着，站在門口，有點糾結，不知道是應該回家，還是應該直接去樓下把垃圾丟了。

    或者，就在這裏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