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139 天海其間的烈風與激浪

    震耳欲聾的廣播聲響徹全船。當甲板上悠哉的水手們被嚇得一激靈，紛紛連滾帶爬衝到船邊眺望遠方時，位於最高處的新任二副正冷靜垂目，審視着前方海面下暗藏的帶毒觸手與猩紅寶石閃光。

    ——說實話，即使被趕可達鴨上架擔任了[拂曉]的副隊長，她也從未體驗過如此棘手的指揮作戰。

    別說的戰鬥風格、強項與弱點了，小夜甚至連船員們有什麼寶可夢都不知道，此刻心情簡直比小學對戰課在岩石戰場上抽出鯉魚王當夥伴還要困惑十倍。然而，那群平日裏自由不羈的水手此刻卻服從性極佳，一個個捏着精靈球兩眼發光緊盯瞭望塔，分明都在等待二副的指令。

    既然這樣，就只能……

    思緒未落，巨大水花伴隨着浪潮一同飛濺，將原本平靜的海面刺穿。密密麻麻的瑪瑙水母從水下升起，揮舞着猙獰觸手朝海王丸號逼近，頃刻間便近在咫尺。

    落單的瑪瑙水母在大海中並不算威脅性最高的寶可夢。只是，一旦它們成群結隊，性情就會變得比往常凶暴許多，開始無差別襲擊路過的船隻。在十幾年前的橘子群島一帶，泛濫成災的瑪瑙水母一度導致郵輪船隻難以通行，旅遊業衰落頹萎；當地被迫花費大力氣聘請訓練家協助，驅趕與捕獲工作足足持續兩年才終見成效。

    對於土生土長的南國人而言，「水手大戰水母群」是從小聽到大的故事，瑪瑙水母的常見攻擊方式也爛熟於心。比如現在——

    氣勢洶洶的野生寶可夢們並沒有一頭撞在海王丸號堅實的船舷上。隨着距離拉近，前排的瑪瑙水母迅速列陣，匯聚了太陽能量的紅寶石齊齊閃爍，朝船頭的人們射出扭曲的危險激光！

    小夜放下對講機，向自己的寶可夢搭檔輕聲道出指令。

    「暴風領域。」

    話音落下，巨浪席捲，狂風怒號。

    翱翔於天際的金色鳥兒俯衝而下，夾雜着電流的龍捲風無情蹂躪着大海，連遠空稀疏的雲彩都被絞得粉身碎骨；而暴鯉龍在大海深處牽動浪濤，漩渦如同巨獸之口，毫不留情將海面上的生靈吞噬殆盡。

    海王丸號的船員們幾乎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發生的一切：暴鯉龍和大比鳥聯手製造出通天徹地的水龍捲，別說那幾毛光線，差點連船頭的蓋歐卡雕塑都一起吞進去。身體輕軟的瑪瑙水母根本無法與龐大水流對抗，一時間被吸入龍捲動彈不得，整個隊列好像射擊場上的靶子一樣，完全暴露在漁船正面的火力範圍內。

    「全體船員——集中攻擊！」

    廣播中清晰的指示聲喚回了水手們的戰意。他們興高采烈地拋出精靈球，齊齊吹響了掛在胸前的哨子。

    早在乘坐海烈焰馬號時，小夜便知道南國人為了方便向水中的搭檔傳遞聲音，會使用海螺哨來發號施令。伴隨着穿透力極強的哨音，無數寶可夢從甲板上、船艙里、海水中躍出，朝向那道恢弘的水龍捲發出傾力一擊。

    激烈的能量碰撞帶來的爆炸聲堪比雷鳴，衝擊波裹挾着水花升上天空，又劈頭蓋臉砸向甲板，帶來了一場人造的傾盆大雨。被水龍捲轉昏的瑪瑙水母們根本承受不住這樣的衝擊力，全都矇頭轉向地栽進大海里，呈現出的「水母雨」也絲毫不失氣勢。

    水手們已經開始歡呼，而高塔上的訓練家依然不動聲色。她的視線穿越驟雨和風浪，從數目龐大的水母群中捕捉每一隻尚存戰力的個體，審視它們的動向。

    「左前方即將迎來超音波攻擊，注意防禦！」

    「得令！」

    船長海部將彥看起來根本不在乎臨時二副的指令來由。他一手按住帽子，興沖沖地呼喊搭檔的名字；雕塑上打盹的蚊香蛙皇陡然睜圓雙眼，洪亮的吟唱仿佛海浪般滾滾湧出——直到音波在遠方互相碰撞，激起強烈的空氣鼓動，他們才知道確實有無形的殺機被順利攔截。

    混亂的聲浪加上水手的吵鬧聲攪得整個甲板亂作一團，待蚊香蛙皇唱完一段完整的副歌，將彥終於聽清長子大副似乎在扯着嗓子對自己吼——

    「小心右邊？」

    船長嘀咕着轉過頭，赫然見到數米高的巨浪近在咫尺，眼看海王丸號的右舷就要遭受一次重擊。

    只有數目過百的瑪瑙水母群才能做到這種事——依靠紅寶石中流淌的神秘精神力量短暫操控海流，不知有多少漁船曾被它們掀翻在中極洋。船長瞳孔放大，下意識握緊了腰間的精靈球。

    ——而驚險的畫面也只維持了短暫一瞬。

    下一刻，從天而降的利刃分斷水幕，看似磅礴的海浪被輕易斬作兩段，沒有一絲水滴能突破烈風沾染到大比鳥的羽毛；水龍咆哮着發起衝鋒，強韌有力的長尾捲起自下而上的洋流，直接將試圖攪風攪雨的水母群統統扔飛到空中。

    廣播中「集中攻擊」的指令適時到達。紛紛揚揚的水槍與水炮直擊長空，大比鳥裹挾着電流的風暴與之相和，令瑪瑙水母們的陣型徹底分崩離析。

    一時間天空仿佛下起水母暴雨，連瞭望塔上的皮丘都開始加入戰鬥，左閃一下右電一下，忙得不亦樂乎。

    明亮的電屬性攻擊將飛鳥的陰影投向甲板，令大副海部幸路察覺到了異常。他猛地抬頭，正好看到一隻大嘴鷗歪歪斜斜撲向瞭望塔上的人影。

    在橘子群島的瑪瑙水母群中，總有幾隻格外聰明的傢伙能夠使用這個小伎倆——用超音波迷惑寶可夢的心神，使它們暫時聽令於自己。可憐的大嘴鷗腹部正緊緊纏繞着一隻瑪瑙水母，刺耳聲波令它早已神昏意亂，根本不顧對面是人是鬼，一股腦朝前衝去。

    海王丸號的瞭望塔實在太高，幸路根本來不及施以援手。而在他焦急的喊聲傳遞到二副耳中前，高處的電芒突然收斂。

    原本鋒銳的金光輕柔散開化為網絡，籠罩了整個塔頂，令大嘴鷗一頭撞入其中。不算強的電流帶來恰到好處的刺痛感，令無辜被波及的海鳥陡然驚醒，掙扎高飛遠離了戰場。

    狡猾的水母顯然知道誰才是這場戰鬥的指揮者。見人類為了迴避電網而不得不跳躍到梯子上，正處於無路可退的險地，瑪瑙水母果斷張開觸手撲上前去——

    「咣！」

    巨大的聲響令甲板上仰着頭觀戰的水手們都一激靈。他們眼見那隻倒霉的水母被抓着觸手掄成流星錘，腦袋直接親吻桅杆，紅寶石由紅轉青又變紫，差點噴出委屈的鹽水。

    或許是顧慮到電流尚未消散，二副乾脆從高塔一躍而下，在甲板上穩穩着陸。將昏迷不醒的瑪瑙水母隨手丟到一旁後，她環視四周，與水手們面面相覷。

    「……」

    「……」

    「戰鬥應該算是結束了……？」

    小夜被盯得自我懷疑，開始猶豫是不是先爬回瞭望塔比較好。

    一片靜默中，只有船長爽朗依舊地哈哈大笑起來。

    「幹得漂亮！」

    「夥計們，準備收尾工作嘍——」

    待水手們開始收拾殘局，散落遍地的昏迷水母們也確實無法再翻起風浪，小夜總算可以暫時放鬆心神，腰帶上懸掛的圓石徐徐收斂光芒，不再閃爍。

    ——眾所周知，「鑰石」並不是一個僅能用來輔助超級進化的道具。

    超級進化的本質是訓練家與寶可夢心意相通，以共鳴的情感與意志來激活身體潛能，讓寶可夢暫時釋放隱藏的力量。鑰石和超級石不過是共鳴效應的放大器，對於相伴已久的搭檔而言，不依靠任何道具進行超級進化的奇蹟時有發生，類似的新聞每年都會登上訓練家日報，被萬千年輕人嚮往追逐。

    作為「心靈放大器」，鑰石能夠將訓練家的意志傳達給羈絆深厚的寶可夢，只是效力微弱，傳遞的聲音也並不清晰。反覆的試驗演練證明，它能夠承載的僅有類似「進攻」「撤退」的短促訊息——應對剛才那場簡單的戰鬥倒是綽綽有餘，至少比訓練家本人沖對講機反覆大吼大叫要體面得多。

    「收網！」

    隨着船長一聲呼號，半透明漁網高高揚起。昏頭轉向的瑪瑙水母們噼里啪啦掉落在甲板上，本能地揚起帶毒觸手警戒周圍。

    看到水手們紛紛拽住順眼的水母發起對戰，小夜剛想掏出精靈球加入其中，一隻大手按住了她的肩膀。

    大副海部幸路依舊繃着一張能嚇哭小孩的臭臉。小夜見他目光炯炯瞪視着自己，好像還嘀咕着「你丫是不是小看我們」之類的話——但最終，幸路只是一邊搖頭一邊硬邦邦地說：「這不是你的工作。」

    小夜眨眨眼，順從地收回了精靈球。

    無需過多解釋，船長已經把「捉住一隻水母換一杯好酒」喊得震天響了，現在去跟水手們搶「績效」恐怕會被集體圍攻的。

    一隻只瑪瑙水母被飛快擊倒、關進精靈球中，又妥善運送至治療艙內暫存。這是南國人應對水母泛濫的常見做法——臨時捕獲的瑪瑙水母大多會被運送到遠洋放生，以防再度侵擾近海船隻。而一小部分格外健壯的傢伙則會被保留下來，送到島上道場進行馴化和培育。沒有哪個南國小孩能拒絕一隻瑪瑙水母成為自己最初的寶可夢——那可是大名鼎鼎的海中惡霸，魚群殺手，可比什麼鯉魚王海星星之類的酷多了！

    陣型潰散的水母群已經開始倉皇逃竄，水手們抓住最後的機會奮力撒網，想儘可能多撈幾隻回來。而插不上手的小夜只好暫時和風鈴一道背起醫藥箱，追着水手負傷的寶可夢們猛噴傷藥。

    聽到那兩個新人嘀嘀咕咕討論着這隻水躍魚很可愛，那個蚊香蝌蚪也不差，沒想到船上還有飄浮泡泡這麼少見的寶可夢云云，大副幸路突然一愣。

    難道說……

    那個驕傲得眼睛長腦袋頂上惹人厭的二副小屁孩，會選擇自己一手包攬大半戰局，只給別人留點噴水柱灑浪花的傻瓜工作，不是因為看不起船員們的實力，而是……

    「船長。」幸路冷着臉伸手一拽父親的披風，將他從水母堆里薅出來，「我有一個問題。」

    「那張記錄船員手持寶可夢和戰鬥風格的表格，您轉交給二副了嗎？」

    「哈？」

    將彥不以為意地揮揮手，「才不需要那玩意——就算二副讓蚊香蛙皇噴火，咱們海上男兒也能靠氣勢做到！」

    幸路：「……」

    幸路：「你丫的胡說八道什麼啊混賬老爹！！」

    片刻後，瑪瑙水母群消失無蹤，海面再度恢復了平靜。

    水手們拿着精靈球換來了心心念念的美酒，小夜則終於收到一張遲來的船員信息表。無論如何——打了場收穫頗豐的勝仗後，海王丸號得以再度起航。

    一路風平浪靜，安適如常。待日光升至頭頂，他們到達了行程的第一站，珊瑚海【日文：サンゴうみ，英文：coral_sea】。

    據說，在天氣更加炎熱的千年前，橘子群島曾擁有遼闊到不可思議的美麗珊瑚礁，七彩大地連綿百里，令此處有了「珊瑚群島」的美稱。如今，氣候變化和人類活動導致珊瑚礁日漸稀少，只有小橘子島以南、遠離城市的海域才能一窺昔日美景。

    放眼望去，海水清澈得幾乎透亮，繽紛的珊瑚枝閃爍着瑩潤光澤，幾乎像寶石一樣華美動人。眾多遊客聚集在淺灘拍照嬉戲，也有不少漁船正忙碌作業，打撈珊瑚海獨有的海貨。

    海王丸號同樣是為此而來——他們需要採集美麗的珊瑚枝、大舌貝和珍珠貝產出的珍珠、以及味道鮮美的紅海藻。這些特產若是運送到關都內陸，足以賣個令人驚詫的好價錢。

    理論上，潛入水下的採集工作需要穿戴潛水服，但水性好的南國人根本不願意碰那套複雜的裝備。他們換好泳衣，帶上泳鏡與呼吸器，輕裝上陣直接下水，一時間噗通聲不絕於耳，氣勢絲毫不遜於剛才那場水母雨。

    正研究潛水服穿法的新人們面面相覷，猶豫着放下了手中物件。

    ——按照他們這幾小時和船員相處的經驗，現在拿着潛水服去請教船長，多半只會得到「不懂」「麻煩」「沒穿過」一類的回答吧。

    小夜匆匆返回船艙想要更換泳裝。一進休息室，她便看到置於枕邊的手機屏幕正在閃爍，不斷彈出新訊息提示，顯然是某對兄妹正在群里聊得歡快。

    她草草瀏覽消息記錄，見小傑和小玲圍繞「真正的南國人船長有多南國」展開了三萬字天馬行空摸不着邊際的想像，從腳踢蓋歐卡到拳打洛奇亞統統不在話下。來自隊長小天的那幾句關切問候被卷在其中存在感稀薄，看起來可憐極了。

    拂曉副隊長也只好失笑搖頭。正當她打算和大家打聲招呼先去工作，有新消息跳出。

    【小傑：要我說，真南國人就該進終霧海！】

    【小玲：對對，都路過珊瑚海了，不再往前闖一闖像什麼話！小夜別忘了給我們拍點海怪照片瞧瞧啊——】

    小夜：「……」

    笑容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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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劇場：

    小夜：我的同伴不愧是超能力者，預知未來掌握得爐火純青！（讚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