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毀壞油菜地

    一旁的木綿雙手緊緊抓着衣角，呆呆地立在原地，任由頭上的泥土掉落。她努力將快要掉出眼眶的濕潤液體忍了回去，『我們家不是騙子！』，她幼小的心靈不斷向這群可惡的同學怒吼着。

    哼！

    她吸了吸開始發酸並有點呼吸困難的鼻子，發出輕微的一絲『哼』聲，不再理會這周圍的嘲笑，自個彎下腰收拾起掉落在地上，已經髒亂不堪的書本。

    「今天你們誰要再敢欺負她，老子就跟誰拼命！」向雲脫下自己斜挎的書包，猛地一下扔到地上。

    包括杜娟在內，周圍的所有同學全都呆住了。這還是他們認識的班長嗎？要知道向雲從來沒有發過這麼大的火，還沒見過平日裏跟誰關係都好的向大班長冒過粗話。可是今天，他竟然為了木綿說了一句『老子』，並與所有人翻臉……

    連只顧着自己低頭撿書本的木綿都冷不防愣了一下。但也只是愣了一下，瞬間又自個兒收拾好土布書袋。抱在懷裏，也不管向雲，或是站在前面的杜娟，以及後面的所有人，埋着頭就走了。

    見向雲發了火，也沒有人敢輕易上前阻攔。尤其是杜娟與張小芳，雖是一臉不情願與厭惡地盯着木綿離開，也只有在心裏感到不滿，甚至於嘴上輕聲嘀咕兩句。

    「散了吧！」杜娟撇着嘴看了一眼站在原地的向雲，向張小芳和那些夥伴們遞了個眼色，意思是讓他們各自回家。

    其他人本來就是來湊熱鬧，許多是被杜娟找來沒事找事，仗勢欺負一下木綿這勢單力薄的小姑娘。現在既然發起人都說散了，那還站在這裏幹嘛，頓時作烏雲散，兩三個一起回家去了。

    張小芳有些不情願。但是眼看沒了支持，她自己又恐怕打不過木綿，別說教訓，不被反打就算好的了。她皺了皺眉頭，狠狠跺了一腳，找地上的草堆出出干氣，扭頭就與杜娟一起離開了。

    ……

    陰鬱的天氣總是讓人感到心情壓抑，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這條原本不太在意的通往學校的小路變得如此漫長。

    小小的木綿心裏十分委屈，恨不得自己長了雙翅膀，馬上飛回家裏。

    這幾天，幾乎每一天她都是從委屈中度過。前天，被同學偷偷撕毀作業，並在書袋裏發現了許多蜇人的細猛蟻；昨天，路過鍾大娘家門前時，被鍾大娘潑了一盆髒水，大聲數落自己的父親，並被要求償還賣豬的錢；今天，她又被這一群同學攔在了路上……

    她不知道明天還會發生什麼，甚至連一刻都不想在這條路上經過。想到傷心處，她連不再去學校的念頭都有了。

    「嘿，還在難過嗎？」

    又是他，這個長得好看又討人喜歡的男孩。

    「沒……沒有。」

    木綿因他的突然出現嚇了一跳，支支吾吾回答道。

    說完，她又埋頭只顧着往家的方向趕。

    跟在旁邊的向雲一見，也加快了腳步。雙方都這樣一直沉默着，只是快步地低頭前行。

    一會兒，木綿突然停了下來。向雲見狀，也趕緊停下腳步。

    「你快回家吧，不要再跟着我了！」

    她回過頭來，那雙靈動的大眼睛晶瑩剔透，嘴角微微向上揚了一下，勉強擠出一絲笑意。「謝謝你剛才幫我！」

    「沒事，那是我應該做的！幫助同學，義不容辭！」向雲見木綿臉上竟然有了笑容，激動得要跳到她的旁邊。

    只是太過興奮，沒注意腳下，左腳踩在草叢上，右腳穿了進去。頓時之間，只聽得啪地一聲，呼嚕嚕如滾動的皮球，向雲整個人沿着路邊斜坡在別人家開得正艷的油菜地里滾得差點收不住腳。幸虧遇到底下一塊平坦地，他一手逮住了油菜梗。

    那整片黃悠悠間雜着絲許綠色的油菜花叢頃刻間遭了殃，剛才還有與他們身高差不多的高度，現在卻像被水牛碾過，倒了一整片殘花敗葉。

    木綿沒料到會出現這種情況，還來不及拉住他，就見他已經趴在黃花叢中了。

    她趕緊着急地追了上去，剛準備扶他起來，詢問一下情況。「向雲，你沒事吧？」

    「嘿嘿，沒事！」

    卻看見整個臉埋在菜花里的向雲突然抬起頭來。

    「噗！」木綿忍不住笑出聲來。

    他的臉現在活像一隻大花貓，被糊得一塌糊塗，頭上還沾了幾朵小黃花。

    「噗！」向雲也笑了。他看着木綿那滿臉燦爛的笑容，仿佛就像看着這周圍的黃花一樣，美麗中似乎還帶着一股可以透過眼睛看到的清淡香氣。他第一次覺得這個天天坐在身邊的同桌離自己這麼近，這笑容讓他感到真實而親切。

    這時，笑着的木綿突然蹲下了身子，一臉認真地用自己的袖子給他擦去臉上的泥土。卻在伸手摘去他頭上小黃花時停住了，又噗地一下笑了起來。她覺得這黃花留在向雲頭上看着蠻有趣，乾脆就不弄掉了。順手又摘了兩朵完整的，插在他的頭上。插完，她故作認真欣賞一番，然後又是兀自捂着嘴噗哧地笑。

    「哎呀！」

    向雲卻馬上從地上一下竄了起來。看着木綿剛摘掉的兩朵黃花，才察覺自己闖了大禍，這片油菜地已經被他糟蹋得不成樣子了！

    「我把別人的油菜全給毀了！」

    他着急地說道。

    說完，就要去把那些倒地的油菜花給扶起來！

    「唉！」木綿趕緊拉住他。「你要幹嘛？」

    「我得把這些油菜給扶起來！」他一臉認真。

    木綿卻一眼看見他頭上的黃花，笑着說道，「它們都已經折了，扶不起來的。不扶還可能結上一部分菜籽。」

    「唉！」向雲嘆了嘆氣，「要是被人找到家裏就慘了！」

    木綿吃驚地看着他，「你很怕被人找到家裏嗎？」

    要知道不光是在木綿心中，在所有同學的眼裏，向雲家可是這遠近聞名的富戶。他的爺爺奶奶可是參加過戰爭的老革命，在機關單位工作，他的父母也是『上山下鄉』時搬到這兒來的知青。

    這一點油菜花還不夠榨二兩油，他們家連這一點錢都賠不起嗎！

    「怕倒不是怕！」向雲回答道，「我爸那人好面子，不喜歡與別人家吵來吵去。我不想給家裏惹麻煩！」

    木綿一聽，兩隻大眼睛眨了眨，「沒事，我有辦法！」

    「什麼辦法？」向雲忙問。

    「你不管就是了，保證沒人找到你們家！」木綿信心十足地向他保證。

    這時，耳尖的木綿突然聽到小路上傳來一陣聲響。一陣牛鞭子抽牛與吆喝聲接着傳來。

    「快跑！」

    她拉着向雲，管它什麼油菜叢，稀里嘩啦地穿，穿上小路就呼哧呼哧跑起來。

    只聽得那背後，剛才的吆喝聲突然停了下來。

    木綿那丫頭在幻想着此時那趕牛的應該是油菜地的主人，現在看到滿地趴着的油菜花，臉上的表情一定是驚呆了吧。她竟然開始不厚道地暗自偷笑起來。

    「哎呀，我的油菜！是哪個沒有教養的畜生？是哪個挨千刀的？……」

    背後是連續的，不絕於耳的罵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