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仙人何處

    天灰了近半個月，太陽終究還是撐不住從雲裏頭探了出來，雪慢慢解凍化了開，熲國總算迎來了久違的春。

    雪水從屋檐上滴滴答答往下落，蘇衎終於得閒，拎起從自家三哥要來的好酒，直往那竹海趕。竹海此時已無當初的暖意，蘇衎着流雲暗紋白色深衣，在那綠中便是一點白，應是心中所想急不可耐，那點白在綠中晃得愈來愈快。不料在竹海中尋了一圈又一圈，未見主人家蹤影絲毫，有些不甘心，便又去了趟竹苑，依舊無果，無奈，蘇衎只好放下酒返回昌都，不過他並未就此罷休，回到昌都後徑直去找了蘇豫。

    天色漸晚，蘇豫正好從醉仙坊回來，一眼看到迎面過來的蘇衎，笑着停下來等他。蘇衎曲着眉頭，微微一鞠，還未等蘇豫回應便直起身，有些喪氣的看着他，問道：「兄長可知她去哪了？」

    這可叫蘇豫有些摸不着頭腦，耐心問：「誰？」

    蘇衎有些急了，語氣里還有些委屈，道：「自然是那竹海主人。」

    蘇豫一聽，笑了，拍了拍蘇衎的肩，負手在後，道：「可要進去坐坐。」

    蘇衎哪裏有這心思，便搖了搖頭，蘇豫卻故意為難，一副不進來便什麼也不會說的模樣往府里走，這可急着蘇衎了，直大聲叫二哥，語氣里淨是急惱。蘇豫回頭看了他一眼，挑了挑眉，蘇衎無奈，只好隨他進了府。

    看着蘇豫不緊不慢的沏茶，蘇衎忍不住叫了聲二哥，蘇豫瞥了他一眼，沒理。

    「二哥。」蘇衎又叫了聲。

    蘇豫將茶杯遞予蘇衎，見他沒接便抬眼看他，蘇衎撇了撇嘴，接了茶杯便往嘴邊送，燙着了舌頭。蘇豫看着他急了的模樣，憋不住笑了，道：「你小心着些。」

    飲下蘇豫倒的涼水，蘇衎緩了緩，看了蘇豫許久，終於還是道了聲：「二哥。」

    「這茶葉是從那主人那拿來的」蘇豫呷了口茶，「泡法也是從她那學來的，五弟覺得如何。」

    蘇衎一聽，愣了愣，讓蘇豫又給倒了杯茶，仔細端近嗅了嗅，微抿了抿，又呷了口，才慢慢放下茶杯，道：「果然好茶。」

    「我卻覺得哪裏差了些。」蘇豫依舊不緊不慢着。

    「二哥」蘇衎真的沒法子了，放下茶杯，看着蘇豫，滿眼憋屈。

    「好了，不逗你了，」看着蘇衎這副可憐模樣，蘇豫笑道：「去年此時她不在昌都，今年也不知怎的回來了，你若要問我她去哪了，我當真不知。」看着眼前的人有些失落，蘇豫忽地想到了什麼，又問道：「今個是什麼日子了？」

    「初三。」蘇衎看着面前的蘇豫，自家這二哥總這麼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他也沒什麼法子，只好斂了心中的急躁，半撐着頭慢慢喝茶。

    蘇豫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抬眼看到外頭的天愈黑了，招了招立在門口的管事，對蘇衎道：「五弟不妨留在這用晚膳吧。」

    「不了，二哥，」蘇衎趕緊起了身，向蘇豫一揖：「早前三哥說有事要我去他府上一趟。」

    蘇豫笑了，他這個五弟，今個兒老三找他他都敢先怠着了，罷了。蘇豫也起了身，將蘇衎送至門口，蘇衎再作一揖，蘇豫點頭目送着他騎着馬往南邊去了。

    接連幾日的青陽，春是真回大地，蘇衎立在自家園子裏看着滿園春光，乍得又想起那竹海，這幾日他又去了竹海兩趟，依舊沒見那主人蹤影，去蘇豫那也是那不用擔心的自在模樣，自家三哥近日也不知怎的老尋着他，明日又要他同去趟洛邑。

    今年的洛邑不如往年春意盎然，蘇衎掀起馬車窗簾往外瞧，似乎眾人都忙着重建自家屋舍，街道也遠不比往年熱鬧，買賣人都有些倦怠，蘇衎覺着有些無趣，正準備撂下帘子卻看到了一個白色身影，他心一緊，慌忙叫車夫停車，也不及同身旁之人講明便跳下車尋那身影去了。

    蘇衎欣喜地趕至那人身旁拍了拍她的肩膀，果然是那竹海主人。

    那主人也不知是不是沒反應過來，看着眼裏噙滿笑的蘇衎許久沒說話。

    蘇衎有些失落，剛欲報上姓名，便聽得那主人說：「你今日倒不如那日好看。」

    蘇衎一愣，轉爾笑了。他今日頭戴小銀冠，着綰色菱紋錦袍，腰束檀色錦帶，相比那日的銀色狐裘襯得的面如冠玉確實不如，原來她還記得自個。

    「正想着有緣便贈與你。」那主人從袖中掏出一塊白玉遞予蘇衎，那玉剔透得能溢出水來，一看便知是極好的，蘇衎又驚又喜，一時也沒有伸手去接，只抬眼愣愣地瞧着她。倒是那主人，見他沒反應，便拉起他手將玉放於他手心：「這玉髓配你。」

    感覺到手中的冰涼，蘇衎反應過來了，忙道多謝。想起早前去找她不得見，有些好奇，又有些嗔怪之意，道：「早先去找姑娘，不得見，便將酒留下了。」

    主人頷首，看了看他，道：「那改日你得閒了，來飲酒。」

    這可甚得蘇衎心，歡喜得他連連點頭，笑意藏都藏不住。

    這時蘇衎所乘的馬車已緩緩行了過來，車裏的人半掀起了門帘，幽幽了兩字：「走了。」

    蘇衎看了看門帘里露出的玄色衣袍，一回頭，那主人已經往前走了，他有些無奈，大聲道：「還未請教姑娘芳名。」

    「褚疏。」

    那人兒頭也沒回，車裏的人也放下了門帘，蘇衎卻默默將這兩字記在了心裏，又盯着那白影看了片刻才上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