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世外竹海有仙人

    熲國嘉令二十三年三月初二，天驟降大雪，雪連三日，深三尺有餘，有民凍死。

    二十六年臘月，大雪連月，苦寒，人多凍死。翌年，春寒，又大雪，數尺深，人畜凍死者甚眾。

    「兄當真在此？」

    男子身着銀色狐裘立在峽谷口喃喃，一雙桃花眼直盯着眼前翠竹叢生、青藤薜荔的山谷。他由自家二哥所留的書信來此：出城往東南約三百里，見溪，緣溪行，少時得山口，入里見竹海，有院落，推門入，豫在此。若不是他曾再三確認，還真要以為自己是因倦了那冰天雪地而做的黃粱美夢：且不說此處春色如常，若單是毫無寒氣也就罷了，入谷還反倒讓人覺着溫暖起來，當真怪異至極。他思慮了許久，卻怎麼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只好依信往竹海尋二哥所說的院落。

    果然，不到兩里他便見着了以竹所築的籬圍里的竹舍，思慮片刻後推開竹扉，暖氣迎面襲來，男子理了理裘領，皺着眉頭往裏走。登堂，只有竹堆砌成的圓壇，壇里淨是含苞的薔薇再往裏，是廊，直通室，且只廊的東側有廊廡。正躊躇入不入室間，男子分明聽得有人聲於西側，便轉身去了西側的竹林中。小徑通幽處這個道理他確實是懂得的，可也決計沒想到這竹林中還有個山澗匯成的水池，而自家兄長身着墨色袍衫端坐在池邊一塊大石上，對面還有一身着麻衣、手持酒杯、長發披散的人。

    「兄竟有如此寶地。」男子走近至着麻衣之人身旁，向墨衫男子微鞠一躬，道了聲「二哥」。

    墨衫男子微微點頭，目光在對面人身上，道：「這才是主人家。」

    墨衫男子話音剛落，狐裘男子便已經打量起了這個箕踞着的主人，這般粗鄙無禮之人，又怎的配與他的二哥同席，於是道：「在下蘇衎，家中排行老五，自小以二哥為尊。」

    這就是拿話刺主人家對自家二哥不敬了。蘇豫聽罷瞋了蘇衎一眼，向那主人道：「他便是這樣不知禮數，莫見怪。」

    主人沒有答話，只是低着頭自顧自斟酒，蘇衎有些費解地看向蘇豫，蘇豫卻笑着搖頭示意他無妨，倒了杯酒，放於蘇衎那方的小几上，道：「老五你坐下吃杯酒罷。」說罷便偷睨着那主人。

    「恭敬不如從命。」蘇衎便順着蘇豫的話坐下來端起了酒杯，杯還未到鼻前便聞到了酒香，一口喝下去，極為清冽，回味無窮，果然是好酒，他從未喝過如此的好酒，這叫他更是好奇這主人家了。既是這樣想，蘇衎便偏過頭去看那主人，卻叫主人家察覺了，抬頭看他，問：「怎的？」

    這不抬頭還好，一抬頭便將蘇衎驚着了：這主人原來是個女子，還是個，若用花容月貌形容只嫌此詞庸俗的女子，未施粉黛，卻真真是驚若天人。

    蘇豫看着蘇衎有些怔了的模樣，笑道：「這昌都蘇五郎怕是醉了。」

    這話讓蘇衎有些羞惱，直嗔怪蘇豫：「二哥總笑話我。」可他雖羞惱着，一雙美眸卻未離了那主人半分。

    蘇豫見此狀，笑得更大聲了，還輕敲了敲面前的小几，道：「果然叫你來沒錯。」語罷便看到主人家挑着眉喝了杯酒。果然她有些怨他未經允許私邀蘇衎，便笑着收了聲，轉頭見還直直盯着主人的蘇衎，不禁又笑出了聲，這次是實實地被那主人瞪了一眼後只好真的收了笑顏，咳了咳，道：「五弟可還要再來一杯？」

    蘇衎點頭，一口悶了一杯酒，這好酒勁足，看着那主人，他的臉愈漸紅了，半晌，才收回目光：「家中有事才來尋二哥，二哥在此世外寶地，難怪不見蹤影。」

    蘇豫呷了口酒：「是啊，卻不知是何故。」語罷便看向那主人，蘇衎也匆匆看了她一眼，收回目光，卻忍不住又看了一眼，再收回，那主人可能有些不耐了，看了蘇衎一眼，道：「你可熱？」

    蘇衎有些欣喜地看着她，點頭，又搖頭，咽了咽口水，才問：「敢問仙人，人間何來如此仙境？」

    主人家看着他這副模樣，愣了愣，輕笑出聲：「自是天機不可泄露。」

    這一笑，又叫蘇衎看痴了。

    這時蘇豫道：「你這廝怎的如此小氣，我都問了你這麼多天了。」

    「呸，你還不是貪我的酒。」主人家也不饒他，直捅出蘇豫的目的。

    蘇衎回神，看着蘇豫，問道：「二哥在此幾天了？」

    蘇豫也不答話，抬頭看了看天，算算時辰此時趕回昌都剛剛好，便起了身，向主人家一拜，道了句「叨饒了」。蘇衎隨着也起了身，跟在其後，兩人正準備離開，這時候主人家開了口：「可用鹽去雪，切忌直接吃雪，當心凍傷。」

    蘇豫沒回頭，只勾了勾嘴角，蘇衎卻回了頭，本欲說什麼，被蘇豫拉了回來，就此離去。

    剛出竹苑，蘇衎便忍不住發問：「二哥怎的說叫我來沒錯？」

    「天機不可泄露。」蘇豫借了那主人的話，笑着整了整衣袍。

    「那二哥怎的知道會是我來尋你？」

    「除了你，還有誰。」

    「那」蘇衎頓了頓，問道：「那仙人」

    「這事可不得與他人道，老三也不許。」蘇豫叮囑道。

    「那我可否再來？」蘇衎一副認真模樣，蘇豫看在眼裏，卻故意不回他，只駕馬往昌都方向飛馳而去，蘇衎看着自己二哥遠去的背影，仔細回味着他剛剛那個眼神，始終也沒明白，也只好上了馬直往昌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