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婆婆死了

    婆婆死了！

    我跪在婆婆的屍體旁，縱使心裏多麼難受，我也沒有落一滴眼淚，婆婆曾經說過，如果你敢讓我看到你掉眼淚，你就永遠離開這裏，不准再回來。距離上一次落淚整整十年。

    我不會讓婆婆就這樣死掉的，我要為她報仇，殺死她的是名譽江湖的頭等殺手，乾坤莫羽。

    我從未涉及過江湖，對於這個名號我也不是很熟悉，是婆婆告訴我的，在此之前，婆婆預料到會有人暗殺她，她已經提前把後事辦妥了，這幾日，我一直暗中保護她，沒想到那個人擁有如此高的功夫，竟然會在我毫不知曉的情況下把婆婆殺了，我不確定我能否打得過他。

    我把白布輕輕蓋在婆婆的身上，她還是那麼的安祥，那麼的溫和，我不知道上天為什麼會這麼殘忍，一個處處施善的人為何會比那些惡人先走一步。或許真就像婆婆說的那樣，天地變幻漠測，沒有誰能主導誰的命運，只有善變的人，沒有永恆的生命。

    又想起婆婆的遺言：「我這輩子做過最後悔的一件事就是相信了一個男人，我不會詛咒他更不會怨他，是我自己命賤才選擇了他，這事跟他沒關係，我只求他能過的幸福。星，聽婆婆一句話，千萬不要相信世界上任何一個男人，縱然他對你再好，你也要對他時刻提防，他的好是來自你對他的吸引，一旦你失去了吸引他的光環，他就會毫不客氣的把你丟掉。另外，你要記住自己的使命，永遠不要忘了這個使命，婆婆不求你能替我報仇，我只希望你能為你死去的爹娘爭口氣，讓他們在九泉之下能冥目。」

    婆婆口中的使命就是讓我殺了我的仇人。他是逍遙山莊的莊主，他叫乾坤莫羽。逍遙山莊在哪，我不知道，婆婆在世的時候從不允許我一個人踏出軒轅林半步，她說怕我遭到別人的暗害，有時候我呆的有些煩了，婆婆會借給別人看病的空暇帶我出去轉轉，頂多就是逛一逛熱鬧的集市，買一些吃的，過不了多長時間又回到了這片林子裏。

    婆婆曾經說過：「星，如果有一天，婆婆死了，你就帶着那把乾坤劍離開這裏，倘若你不離開，就會遭到飛來橫禍。如今的江湖已經不太平了，都衝着這把乾坤劍而來，之所以他們遲遲沒有動手，全然是因為我鬼眼神婆還沒有死，他們不敢貌然闖進這軒轅林，若是中了我的毒，一刻也別想活。得這把劍者得天下，你一定要守護好這把劍，這把劍對你以後的幫助會很大，記住，不到迫不得以，千萬不要拿出來。」

    婆婆是位神醫，她醫術高明，甚至自己都可以研製出世上最毒的藥，而這最毒的藥，她也有解藥。不論是什麼病，只要經她察看，沒有治癒不了的。婆婆自從收留了我，就對研製毒藥的心有所收斂，她開始安心培養我，讓我接替她的位置，她說自己死了自少還有人代她施診，就算在九泉之下，能看到我在診救世人，她也會很開心的。

    我站起身，背對着婆婆，抬頭看看那片竹林，有些泛黃的竹葉，偶爾還會因風的侵襲而凋落。難道它們也在為婆婆悲傷嗎？天空開始飄落小雨，沙沙的聲音從竹林那邊傳過來。我把婆婆的遺體葬在了竹子最為旺盛的地方，讓它們陪着婆婆我能安心點。

    婆婆走了，我也該離開了，我還有自己的使命，報仇，還有保護那把劍。

    至始至終我都沒有落一滴淚，滿腹的傷心只默默的壓在心底，不要說我無情，不要說我無義，是婆婆說過的，無論遇到什麼事情都不許我流淚，哪怕是自己最親近的人要永遠的離開，也不許流一滴淚。如今，我最親近的人永遠的離開了我，她的屍體就在我的面前，而我，卻不能流淚，一滴也不行！

    婆婆是我在這個世上最親近的人，也是我在這個世上唯一的親人。她對我的養育之恩如何讓我去還報？這一世，婆婆對我的要求很多，這些要求都是為我而想，沒有一天為自己過活，婆婆說了，她不遺餘力的養育我只為讓我為自己的父母報仇，哪怕這一世只做這一件事，也就已經足夠。我問過婆婆，我的父母是怎樣死的。提起我的父母，婆婆總會展露出悲傷的神情，偶爾這表情里也會夾雜着恨，痛恨。她說我的父母都是退隱江湖的兒女，他們厭倦了江湖糾纏，想要擺脫一切無趣的世事，他們貪戀愛情的繾綣，起誓要共度良宵，告別江湖恩怨，從此只為彼此而活，追求簡單質樸的世外生活。

    他們以為退卻江湖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可，他們的想法太簡單，江湖如此之深，那些江湖人又都不會將情分，今日你我是朋友，明日或許又開始相互追殺。江湖裏總是充斥着猜忌，妒忌，遍地的血腥味，沒有絲毫的恩情可講。恩將仇報便是江湖的代言。

    在如此之亂的地方，想要過世外桃源的生活，不單單是奢望更是妄想。他們在江湖中輩分雖卑微，但名聲卻很響，曾經的江湖人聞聽他們的名字也會為之喪膽。這樣的兩個人又怎能那麼輕易的擺脫掉江湖的糾纏？他們的隱退成了江湖的憂患，尤其是那些位高權重的人，每日瑞瑞不安，唯恐他們的隱退有詐，怕他們借隱退之名來讓這些人放鬆警惕，也好輕而易舉的取其首級，於是，他們開始想方設法的打聽到我父母的歸隱之處，派些武功高強之人前來暗殺，可惜這些人根本是不自量力，所有來者無一生還而歸。

    這件事激怒了江湖中的名貴之人，他們聚在一起密謀，最終還是沒能商量出個結果，無奈之下，他們只好在民間招募異能之士，並許下諾言，只要能把他們的人頭帶到這裏，就讓他來統治江湖，凡江湖人士皆由他調遣，絕無二言。

    如此下策之下，這個人便應承下這個棘手的任務，他就是如今名震江湖的乾坤莫羽。

    他的手段很是陰險鷙辣，令人髮指！

    他起初當做是被江湖追殺的落魄之人，取到我父母的信任與接納，剛開始我父母對他還有提防之意，時間一長，發現他也是個重情重意之人，於是放下戒備，與他稱兄道弟，並在竹林中搭個簡單的灶台，跪天起誓，不求同年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日死！誰知，當天夜裏，在父母醉酒之後，他便下了毒手，暗害成功。從此，他便在江湖中有了所謂的地位。

    我的父母姓甚名誰，我不知道，對於他們我一無了解，簡單的破殘記憶也不過是從婆婆口中描述出來後，再由想像組織起來的片段。婆婆說不想讓我知道父母任何的資料，只要記着要為他們報仇便好。我知道，婆婆不想讓我借他們響亮的名號去江湖炫耀，所以，直到婆婆死的那一刻，她也沒有告訴我父母的名諱。

    我把婆婆葬在玉竹林中，那是我從小玩到大的地方，我甚至給每一棵竹子起了名字，它們就是我兒時的夥伴，讓它們陪着婆婆，我放心，這樣婆婆也就不會寂寞。

    耳邊又響起婆婆臨走時的囑託。

    「這一世，你只為報仇而活，記得，你父母死的很慘，乾坤莫羽欺騙了你父母的感情，肢解了他們的軀體，換取着自己在江湖的地位。婆婆不希望你能名震江湖，只願可以滿足我的願望。

    星，你要記住，曾經，他用你父母的生命換取現在的地位，現在，他又開始覬覦這把乾坤劍，這把神劍千萬不能落到那個卑鄙的人手裏，否則整個江湖都會動盪不安！

    劍在人在，劍亡人亡！

    永遠不要忘記自己的使命，報仇！」

    直到生命的盡頭，婆婆也沒有一句話是為自己而留，甚至她都沒有讓我去為她報仇。我知道，我父母在她的心裏很重要，我也知道，她永遠過不了白髮人送黑髮人的檻，她心裏承受着多麼大的悲傷與痛苦，每天卻還要強顏歡笑，我想，我永遠也體會不到她內心的那份堅強。

    開始下雨了。毛毛思雨細如愁，輕輕的飄灑在我的身上，我的臉上，這是上天再為我婆婆悲傷麼？它見證了婆婆這一世的淒涼與悲哀，是不是婆婆的死也是她的解脫？不用再面對這殘酷的世界，亦不用再為誰而傷透了心，終於卸下那偽善的面具，靜靜的過自己的時光。

    我跪拜在婆婆墳前，雙手已經沾滿了污泥，我很欣慰自己還能為婆婆做最後一件事，拼盡全力為她挖出一個容身之地。

    起風了，不大，卻很冷。這風，似乎要吹進人的心裏。冰冷着冷漠的心，顫抖着淒寒的身。冷笑，就算是上天，也不會真正的關心落魄的人，不然怎會又是風又是雨呢？

    我從地上站起來，天涼了，身上也濕透了，是該換身衣服了，就算離開也得穿的乾淨些才好，要不然走在大街上還不得讓人誤會，以為是哪裏逃荒出來的乞丐。

    當我登上軒轅閣的時候，身上沾染的泥土已經不見，我換穿上婆婆親手為我做的素色碎布裙，帶上那頂婆婆常用來掩蓋面目的黑紗斗帽，一把油紙傘緊握在手中，是該離開的時候了，就算心中有萬般不舍，也終究變成無奈，你不走終有人逼你走，逼我走的人已經來了，或許說已經恭候我多時了。

    雨還是緩緩的飄落，沒有憤怒的跡象，風還是輕輕的刮着，沒有嘶吼的欲望，我，依然站在這軒轅閣中，看這裏熟悉的景象，或許某年某月某天，再次回到這個地方的時候，已經物是人非，縱然曾經多麼繁華與世無爭，終究也會被落魄所頹敗。我嘆口氣，為即將到來的戰爭做最後的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