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夢一生

    龍飛夢到自己出生在書香門第，不算望族，但父親是朝廷史吏，卻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他童年可能不是大富大貴，但至少衣食無憂，能夠幸福快樂的長大，本來也應該是這樣的，只是一天夜裏，府上來了許多身着冰冷鐵衣的官兵，所過之處，無一活口。血水浸濕了院子的泥土，翻滾的頭顱就像散落的石頭。井口偶爾冒進來的蕭瑟秋風裹帶着的咸腥的味道讓他作嘔，可他怎麼也吐不出來，只是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滾滾而落，掉進水裏發出清脆的聲響。不知是由於害怕還是冰冷的井水令得他瑟瑟發抖。一雙小手緊緊捂住嘴巴，免得由於自己發出的懦弱的聲音驚擾了那明晃晃行走人間的厲鬼。

    他渾渾噩噩的走在冷冽寒風裏，宛若餓死的遊魂小鬼。他甚至不記得自己是如何爬出井口的，只是記得在路過庭院時，仍能夠聞到刺鼻的腐臭味。

    當他以為要凍死街頭的時候，一個滿臉褶皺疙瘩的醜陋的黑衣老者站在他的面前，佝僂着蹲下遞給他一個冒着絲絲熱氣的饅頭，他抬起雙眸，凝視着眼前的老者，說是凝視也不對，因為他眼睛空洞得可怕，仿若沒有了瞳孔，沒有了焦點，沒有了生氣。

    老者乾枯的像樹皮一樣的手牽着他的手來到一個到處披着黑衣的黑暗洞窟。之後將他丟給了一個滿臉橫肉的光頭大漢，自此之後每天都有可能遭受凌虐抽打，只要他沒有完成光頭交給他的任何一件事的話。

    暗無天日一樣的洞窟一樣的世界裏，他見到了太多的像垃圾一樣被拖出去的一動不動的人，這些人終於擺脫了地獄去輪迴，他想。

    這樣的日子感覺沒有盡頭一樣地持續下去。

    可慢慢的，他長大了，終於有一日，把匕首插進了光頭的胸口，劃斷了他的脖子。看着那如泉涌的鮮血，內心竟是如此的平靜，就像春天裏汨汨而涌的清泉令人感到舒暢。

    當他走出洞窟的時候，那刺目的日光，竟是如此的陌生。

    一個烏雲籠罩的夜裏，他來到當朝宰相的府上。

    走出相國府的時候，回想起那老傢伙竟然想要超自己射出那閃爍着暗淡靈力光芒的小劍，他不由得輕蔑地笑起來。回頭在看一眼那飄蕩的腥臭味和哭喊聲的亭台樓閣，不由得皺起眉頭，快速離去。

    第二天引發的朝野震動，軒然大波都和他無關，只是靜在那熟悉而陌生的破敗朱門前久久靜立，沒有痛苦，沒有悲傷，沒有喜悅，只有一如多年前空洞的雙眸。

    踏上綿延向皇朝之外的官道的他，只有一把黑劍，一身黑衣，一席清風。

    踏仙路，問長生，他的劍尖從來帶着一抹紅艷。

    升龍訣，御九天，他的龍軀從來裹着一縷黑氣。

    下凡塵，入仙宮，他的名字從來附上一個魔字。

    他就是黑龍尊者，正道中人眼中的邪魔，魔道中人口中的大修。

    在一個大國之中，幽冥老祖煉化數十座城池的凡人，泱泱大國變為死國，他斬了幽冥老祖，得到那無數凡人化成的冥珠，沒有止住能夠帶來跨越大乘天塹的冥珠的誘惑，煉化此寶，順利晉升的同時也戴上煉化一國凡人的帽子，從此天下間少有他容身之地，但這又如何，早已看慣了這些道貌岸然之輩，從早已應該塵封的記憶里的歲月開始他就厭倦了這些人，厭倦了這個虛偽、殘暴的世界。

    ……

    龍飛睜開雙眼的時候，智玄和尚仍在凝結着手印，散發着金光，樹梢上飄落的樹葉剛被風吹落到地上。

    原來沒有過去萬千載啊，龍飛心想。

    瞳孔的空洞褪去，龍飛的雙眸漸漸多了些生命的顏色，但是他的腦中多了些揮散不去的東西。

    智玄和尚看到龍飛的醒轉，散去了秘法。

    「老衲已徹底查探一遍，相信施主確實不是黑龍。」智玄對龍飛微微點頭，微笑說道，神情明顯放鬆了下來。

    龍飛面無表情的微微頷首，似乎還沉浸在剛才的夢中沒有回過神來。

    智玄感覺龍飛似乎變了一個人，但也沒怎麼放在心上，在剛才的一番查探之下，他相信沒有任何魔念能夠逃得過他的感知，只要眼前的少年不再是邪魔附體就無所謂了。

    眼下還有更重要的事需要他解決。

    智玄望着面前的幽深甬道，臉色又沉了下來。

    這虛空甬道必須想辦法封上，如若不然必成禍患。

    金光或轟擊或覆蓋，百般嘗試下來，那甬道亦是不為所動。

    一炷香之後，智玄的臉色徹底黑了，對於他這得道高僧來說頗為難得。

    龍飛安靜的待在一旁，此刻的他正在消化那夢中的信息。

    剛才黃粱一夢裏的主人公毫無疑問就是智玄和尚口中的黑龍尊者，意思就是說自己在夢中過完了黑龍的一生。

    夢醒後，那些東西竟像自身的記憶一樣真實，一切都太過夢幻，讓人分不清虛與實。

    「小施主，你可覺得身體有何不妥之處？」智玄和尚看到正在怔怔出神的龍飛，只以為他大概是因為被邪魔附體後受了影響，憂心問道。

    「沒，我沒事。」

    龍飛聽到智玄的話才從混亂的思緒中回過神來。

    「此處不是久留之地，施主還是先行離開吧。」

    「嗯。」龍飛淡淡回道。

    可是剛要邁開的步伐又停了下來。

    「施主還有何事？」

    「我，我不知道去哪裏。」

    龍飛發現這天下之大，竟不知何處是歸途，唯有無奈感嘆。

    「施主是否家住狼牙鎮？」

    龍飛搖搖頭，無奈說道:「我並非什麼狼牙鎮之人，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來到這地方的，家在哪裏也無從得知。」

    「阿彌陀佛，莫非小施主是孤兒？」

    「唉，我確實不知道父母現在在何方。」

    龍飛現在才發現自己流落到的這個地方竟與自己原本的世界如此天差地遠，徒嘆造化弄人。

    智玄聽了這話，只以為龍飛是被遺棄流浪的孩子，而且看其體質孱弱得很，到也符合，心下不免對其憐憫之極。

    「施主若是沒有去處，這大夏皇朝內神訣宮是老衲一故友所立，不知你是否願意前往。」

    龍飛心想這神訣宮竟有些耳熟，仔細一想，原來那怪夢裏有過這麼一個地方，貌似就在大夏皇朝的南境。

    能有個取出終歸是好的，龍飛心想。

    「我自然是願意的，但不知在下如何進得山門？」

    「呵呵，老衲可送你一物，到時山門交於神訣宮掌門南宮宇其自會把你收入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