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唐國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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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老馮走了之後，窗外的天色已經亮了起來，屋外也傳來僕人們開始清理積雪的聲音。

    大姐失去了說話的興致，一個人坐在床邊發呆。

    她大概是從來沒有經歷過這樣的事情，有些亂了心神。

    李智雲有些擔心，握住她的大手，想給她些安慰。

    李翠轉過頭來，勉強的擠出一笑容，說道：「稚兒再睡一會兒吧，天色還早，你睡一覺再去找謝夫子讀書也來得及。」

    李智雲懂事的點點頭，側身躺下，蜷縮在大姐的身旁。

    「乖，閉上眼睛。」李翠輕輕的拍着他的後背，眼睛裏卻滿是擔憂。

    閉上眼睛，李智雲卻一絲睡意都沒有，他此刻的心也一樣的煩亂，對於十幾萬貫的錢，他不怎麼在意，對於誰劫殺了李閥的商隊，他也不在乎，真正讓他心思難平是——

    這件事情，在他所熟悉的歷史上並沒有記載——李閥最終是得了江山的，真有這麼大事情，不可能沒有一點記載的。

    那麼有沒有可能是因為自己的到來，產生了蝴蝶效應，如果真是這樣，會有多大的影響？歷史的慣性到底存不存？千萬不要出亂子，他是了解隋末唐初這段歷史的，這時代若沒有李二這位皇帝，華夏就不存在了。

    他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腦海里回憶着老馮說的每一個細節，這次丟了價值十三萬貫的財貨。

    這大體相當於整個隋朝一年財政收入了2%，換成上一世的錢，估摸也近億元了，以他的了解，李閥砸鍋賣鐵也沒有那麼多錢——

    所以處理不好，李閥可能一夜之間就眾叛親離，甚至灰飛煙滅，那麼有沒有可能是李淵的仇家乾的？

    旋即，他就否定這個想法，李閥在貴族圈裏這麼多年，敵人肯定有，但應該沒有誰會對這支商隊下手。

    這裏有獨孤家族的股份，這是楊廣的母族，雖然楊廣也不待見他們，但不待見和被欺負是兩回事情，如果李淵與表弟獨孤懷恩一起到楊廣面前告狀，天下沒有任何一個豪族，能夠承受的起皇帝的怒火。

    換個方向思考，商隊每個財閥都有，但彼此之間，其實並沒有太多的競爭。

    這是因為在隋唐年代是實行的均田制，也就是人頭稅——

    商業，手工業，鹽鐵酒等等，都是沒有專稅的。

    是的，沒有販賣私鹽這個說法，你可以隨便買，也可以隨便賣，所以想靠製鹽發家的都可以洗洗睡了，隋唐年代根本就不缺鹽，除非是發大水，斷了漕運……

    也就是說你只要交上人頭稅，就算完稅了，你經商也好，加工小商品也好，都沒有額外的稅負，隋到唐中期是中國歷史上工商業發展最好的年代。

    當然，工商業也幾乎是被世家大族壟斷的，像李閥這樣的二流家族，一般是沒有能力壟斷一條商路的，山東士族倒是壟斷了幾條商路，可洛陽就是終點了，這和李閥北上的商路，沒有競爭的關係——

    整個隋朝就是山東士族和關隴貴族的對抗，從這方面講，山東士族正處於下風，絕對不會動李閥一個小小的商隊，從而引來關隴貴族的報復，同時他們也不具備這樣的能力。

    再說李閥平日裏的商隊，平日裏根本不會做這麼大手筆的生意，這次只是特殊情況，因此完全可以排除掉商隊之間競爭引來的禍端。

    再換一個角度，

    李智雲聽老馮所言，這次打劫李閥商隊的強盜，訓練有素，裝備精良。

    那就肯定不會是農民起義軍了，而且應該不會是官軍，楊廣雖然看李淵不順眼，但絕不至於打他這點小錢的主意，這樣看來就是各大門閥家族中的私人武裝。

    可是自從楊廣廢除柱國稱號之後，不管你多尊貴的身份也不能再有私人武裝了，否則就是謀反。以李閥為例，大部分之前的護衛隊都遣散了，現在整個李閥也只有七十幾個護衛，其中大部分還都是李家的親族。

    所以只有手掌重兵的將軍，才有這樣的實力，能一下滅掉李家商隊。可是要調兵的話，不可能沒有蛛絲馬跡的，河東更是柴家的勢力範圍，只要一查就能知道，向楊廣匯報就是掉腦袋的大罪。

    似乎這個方向也不太對。

    會是誰呢？李智雲百思不得其解，不可能有哪個家族，來打李閥的主意啊！

    世家大閥根本看不上這點錢——就算十幾萬貫的財帛動心，也不可能只因為這點錢，就捨棄百年的基業，楊廣正愁沒有藉口收拾他們呢。

    要說二流家族裏，具有這樣實力的門閥也不是沒有，但是不要命了嗎？

    李淵在別人的眼中是低調到沒什麼出息，可以任人宰割形象，但還有獨孤閥、竇氏和柴家呢，同時得罪這幾家，貴族圈肯定是混不下去的……

    等等，不要命——

    不用理會貴族的圈子，

    河東，

    將軍，

    財貨，

    戰馬，

    再加上不要命，不要命，不要命……

    李智雲靈感忽現，他知道是誰了。附和這樣苛刻條件的門閥，還真有一個——弘農楊氏，也就是明年會造反的楊玄感。

    這個人一心想要當皇帝，自然是不要命的，而既然要造反，那不管成敗，都不用理會貴族圈子。造反成了，我是君，你是臣，理會你幹嘛！不成？那我是人，你是鬼，我理你，你敢答應嗎？

    況且，弘農緊鄰河東，有便利的條件……

    最後就是私兵了，楊玄感肯定沒有解散楊素留下的私人武裝，但現在楊廣不給錢了，他養活自己的私兵肯定需要大量的財貨，這就是他當強盜的動機，而造反的話，他更需要戰馬——沒錯，肯定就是他了。

    想來，楊玄感定是知道了李閥商隊的目的，半路設好埋伏，拿下貨物，準備自己去北地換戰馬。他自以為天衣無縫，可惜跑了一個上廁所的管事，讓整個事件敗露。

    這樣看來，就能對上了。

    李智雲長長的出了一口氣，心裏總算是踏實下來——與自己來到這個時代無關，不是蝴蝶效應。

    這件事情歷史上雖然沒有記載，但應該是真實存在的——因為在楊玄感造反之前，李淵就跑到楊廣跟前舉報他了，這樣看來，應該就是這次結下的仇怨。

    李淵知道是弘農楊家劫了李閥的商隊，但應該是苦無證據，因此監視楊玄感，一有風吹草動，就跑到皇帝面前報了信，還因此升了官。

    理清了脈絡，他又開始糾結自己要不要幫李閥拿回這筆財貨，現在日幕窮途的李閥，可能承受不起這次的損失，但考慮了良久，他還是決定靜觀其變——

    畢竟楊玄感起兵是一件大事，它是關隴世家的第一次造反，參與權貴多如牛毛，很多世家子弟都投入到這場造反大計之中。

    這不重要，重要的是楊玄感被鎮壓之後——

    楊廣就立即展開了一波大清洗，無數豪族在這次清洗中落幕，像韓擒虎、李靖他們家為代表的隴西豪族，像河東的裴氏，長安韋氏，弘農楊氏，滎陽鄭氏……等等，都在這次清洗中元氣大傷，甚至有的直接滅門。

    【楊堅的家族，其實不是弘農楊家，是冒充的，連到底姓不姓楊都不好說。因為上品無寒門的緣故，這個年代冒名認祖宗的事情比較多，像高熲的家族冒充渤海高氏，李淵的家族冒充隴西李氏等】

    這次清洗有點狠，也直接導致了楊廣與關隴世家的離心，算是對隋朝統治根基的瓦解。

    另一方面，在李智雲看來楊玄感的失敗，完全是策略選擇的失敗，李密給他出了三策，只有進攻堅城洛陽最不可行——楊廣營造的東都堅固無比，後來王世充據城而守，李二連去了兩次，都沒有辦法直接攻下來，只能打消耗戰。

    楊玄感帶着幾千私兵和數萬手無寸鐵的老百姓就想拿下天下第一堅城，簡直是痴人說夢，但楊玄感畢竟是楊素的兒子，而且本人有霸王之勇，他與隋軍主力的硬磕，也極大的消耗了隋軍在中原一帶的主力。

    但他的失敗卻沉重打擊了蠢蠢欲動的貴族們，整個貴族圈的階層被打破，讓局面變得更加混亂，而李淵正是趁這樣的機會，得到楊廣的信任，由文官轉成武官，取得兵權，繼而造反成功，建立了華夏歷史上最強盛的王朝。

    靜觀其變是最好的選擇，李智雲下了決定——

    如果因為自己的參與，導致楊玄感沒有起義，或者沒有達到應有效果，那歷史就徹底改變了。

    在這個風雲突變的年代，沒有誰是天佑之子，更沒有誰理所當然的就一定能當皇帝，即便是歷史有慣性的存在，也說不準就一定會落在李閥的身上，落在李淵父子的身上。

    想明白了這一切，李智雲感到無比的睏倦，他雖有個二十多歲的靈魂，但這具身體畢竟只有六歲，熬了一夜等雪，早就疲乏不堪，稍微一放鬆，就昏昏睡過去了。

    等他再醒過來的時候，已經到了中午時分，大雪早就停了，暖和的陽光從拉開的簾幕中透射進來，照得屋裏亮堂堂的。

    他伸了個懶腰，目光掃過整間屋子，然後就呆住了——這是什麼情況？

    屋子裏跪滿了一地的人，他都認識——大姐李翠，內院賬房謝夫子，護院頭子李尉，外事管家李平，還有自己的婢女苦荷……

    而平日裏自己寫字的桌案前，坐着一個魁梧的背影，正隨手翻閱自己的整理的筆記，不時發出一聲嘖嘖的讚嘆之聲。

    他的身側站着李建成和他的側室郭氏，兩人的表情不善——尤其李建成臉上帶着深深地妒意。

    此時，大姐李翠見他醒過來，忙站起來給他穿衣服，嘴上說道：「稚兒，快來見過爹爹！」

    爹爹？李淵？他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