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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對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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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清晨。

    屋子裏靜謐無聲,沉得人喘不過氣來。

    林元瑾昏昏沉沉地被扶到梳妝鏡前,感受着幾雙手馬不停蹄地在身上捯飭,等緩過神來才睜開眼,恰好對上旁邊婢女的視線。

    卻見那婢女眸光一慌,迅速垂下眼,往後退了幾步。

    她在怕我。

    林元瑾收回視線,看向鏡中的自己,鏡側映出張嬤嬤和藹的臉,開口問:「嬤嬤可是訓過這些新來的婢女?」

    「正是。」張嬤嬤答道,「打發走了不聽話的人,新來的這些自然要忠心順從,殿下身邊可容不下有歪心思的人。」

    「嬤嬤貼心,我總有顧不到的事。」林元瑾笑容滿是信賴,目光看向窗邊的綠菊,話卻是對着旁邊婢女說的,「你們各司其職便好,我不會無緣無故罰你們。」

    旁邊的婢女們烏壓壓一片跪下來稱「是」。

    「將窗戶打開吧。」林元瑾輕聲說。

    看着窗外鮮妍的花色,胸前的窒息感似乎也能少了幾分。

    「太子妃心善,但也容不得下人作惡。」一道聲音伴隨着腳步聲悠然而來。

    林元瑾看着綠菊的目光一頓,聽到這熟悉而陌生的聲音站起身來,見太子眉目生輝,言笑自若走來,托起她的手將她扶了起來,心中莫名有些空落落的。

    婢女們適時地退開。

    「日暮宴席,符儀怎麼得空現下來尋臣妾?」林元瑾揚起笑容,好奇地看着太子。

    她自打洞房之夜後便沒見過太子本人,怎麼今天突然露了臉。

    「黨同伐異之舉屢見不鮮,只今日兇險,需得太子妃配合。」太子抬起手,指尖撥了撥她的耳墜,笑着與她說,不掩親昵。

    他已從崔夷玉口中聽聞這幾日兩人的言行舉止,雖知曉是形勢所逼,他們也並無半分不妥,可如今再見眼前妻子,心中還是稍有不適。

    但少女清瑩秀澈,顧盼生輝,周身的華服壓不過她姣美的臉龐,乾淨得令人心折,讓人心熱迫切地想將她染上別的色彩。

    想到如今病即將痊癒,一切都可恢復如常,再用不上那礙眼的替身,太子臉上的笑容也真摯了幾分。

    林元瑾盯着他的臉,感覺有幾分古怪,但又說不上是哪裏奇怪,只是困惑地垂眸思索,狀似羞赧:「臣妾聽得符儀與母后教誨,自不會出差錯。」

    她不知皇后與太子之間關係如何,但就此事,結合皇后與崔夷玉說給她的信息,就是裴氏想藉由太子病情在宴席上演一齣好戲扳倒太子。

    雖然皇后和崔夷玉沒直說是什麼病情,但林元瑾見這病外表看起來無恙,又嚴重到能影響嫡長子繼承權,多半就是男子隱疾。

    畢竟在古代無後即不孝,更何況是帝王之家。

    裴氏既想藉此扳倒太子,崔氏就必然順水推舟,借題發揮,在朝堂上排除異己,能斬一個是一個。

    皇后自認運籌帷幄,崔夷玉也囑託她安靜自保即可,一切交由他來處理,可今夜,崔夷玉便是太子,林元瑾認為他作為被指認有「罪」之人,可能有理在身,所言卻並不一定絕對有效。

    畢竟他們要說服的並不是公平公正的法官,而是君座上的皇帝。

    他們要做的並不是在證明清白之後痛打落水狗,而是要讓皇帝認為他們是受害者,從而為他們做主。

    這般來看,林元瑾此刻最珍貴的並非是她太子妃的身份,而是皇帝對她的回護,亦或者說是對她與太子「少年夫妻」「琴瑟和鳴」的回護。

    林元瑾愈想愈深,意識到她能做些什麼。

    畢竟她如今護住太子府,便是護住了她自己和

    「若宴席順利,吾二人平安歸來,孤重重有賞。」太子勾着嘴角,抬起手,指節在林元瑾的鼻樑上輕輕一刮,看着她懵然的單純模樣,笑着揮袖轉身就走,

    只余得林元瑾困惑地看着太子背影,都沒來得及去拾被打斷的思路,心中忐忑不安。

    他在開懷什麼?又要賞賜什麼??

    這份風雨欲來的謎題伴隨着林元瑾上了入宮的馬車,馬車中坐着垂眸看着書卷的崔夷玉,不知等了多久。

    「殿下早晨與臣妾說回府有賞,臣妾實在好奇。」林元瑾開口,望着崔夷玉,直問。

    有賞?

    崔夷玉抬起眼,安靜地望着林元瑾,面露思索。

    此事太子並未和他說過,許是沒想到林元瑾會直接開口問,也可能因回府之後太子便不再需要他來代替。

    但他還是猜到了一個可能。

    「屆時太子妃自會知曉。」崔夷玉隱約聽到馬車外的聲響,露出淺淡的笑容,笑意一如既往不及眼底,空洞又死寂。

    太子找大夫的事辦完,該有的暗樁自然也都回來了。

    而他的任務於今日宴席結束時,也正式了結了。

    說罷,崔夷玉就垂下眼看着書卷,不再多言。

    林元瑾察覺到崔夷玉的態度,感覺到他明顯的疏遠與拒絕,也逐漸意識到了什麼。

    無論是太子沒告訴崔夷玉,還是如何,他眼下都喪失了與她多說半個字的權利。

    馬車車輪軲轆軲轆轉,林元瑾心中的不安也愈來愈強烈,仿佛有超出她控制範圍的災禍即將發生,而她什麼都不知道。

    這樣的情緒持續到了日暮降臨之時。

    日落西山,皇宮之中燃起燈火。

    宣陽宮中燈火通明,橘紅色的火光閃爍飄落在雕樑畫棟之上,蜿蜒的金線折射出細密的輝光,典雅中透着奢靡。

    帝後坐於正殿上首寶座。

    「太子、太子妃到!」門口的太監呼。

    崔夷玉引着林元瑾走進這金碧輝煌的宮殿,緩步停在了帝後下方。

    司贊官在側高聲:「俯伏拜!」

    樂聲之中,兩人齊整地叩首行禮,等聽到「禮畢」才起身,隨內侍官指引坐到帝後下首。

    接着便是二皇子攜諸弟妹先後向帝後、太子夫婦行禮,再鞠着身笑言賀詞:「愚弟周珩,得遇長兄榮膺冊寶,不勝榮幸,於此代諸弟妹恭賀皇兄。」

    這之後便是文武百官攜命婦入殿,文左武右,異位重行,浩浩湯湯一行人進來,齊齊行跪拜禮,祝賀詞。

    空曠的宮殿裏乍然盛滿了人,臣子命婦行完禮隨聲入座。

    宮女們魚貫而入,將早已準備好的美酒佳肴放在桌案上,伴隨着樂曲再起,舞姬們如踏仙雲般進來,氣氛也稍稍輕鬆了些。

    崔夷玉承應皇帝之言,先是應付完推杯換盞間的客套,見暫時沒別的動靜,才轉眸看向身側安靜的林元瑾,低聲問:「可有不適?」

    「沒有。」林元瑾微微仰頭,搖了搖頭,「殿下不必擔心臣妾。」

    在入宮之前她就在腹里墊了些東西,不多不少,只要撐過眼下便可。

    「用不了多久。」崔夷玉用指節輕輕推開酒盞,拿了杯熱茶給林元瑾,望着她的眼眸平淡而篤定。

    為了保持皇帝的判斷能力,他們必然不會將事情拖到酒後。

    一曲將歇,靡麗的綢雲般落下,舞姬們緩緩退開。

    中間有了空檔。

    林元瑾抬眼一看,撞上了二皇子的視線,見他意味深長地笑了笑,朝他們的方向聚了舉杯。

    上座驀然傳來笑聲,立刻引起了旁人的注意。

    畢竟皇帝的喜怒便是影響大局的風向,無人不在乎。

    就見皇帝隨意地擺了擺手,感慨着着看向下方的太子夫婦,笑着說:「前幾日才與你們說,子嗣一事不急一時,哪知方才你們母后竟平白說起若是以你二人的美姿容所生親兒,也不知與今科探花郎孰美。」

    林元瑾抬起眼,倒也不覺得羞赧,偏過頭看了眼崔夷玉,好奇地問:「恕兒臣好奇,聽聞三歲見大,父皇可記得太子幼時是何模樣?」

    皇帝眯了眯眼,似在回憶:「太子肖母,面相確實未變過。」

    「父皇這般說,兒臣倒希望子嗣肖父。」林元瑾揚起燦爛的笑容,「兒臣也想看看太子殿下幼時的模樣。」

    崔夷玉在一旁靜靜望着她淺笑,不置可否。

    「孩子氣。」皇帝聽得這話竟有些哭笑不得,手指隔空點了點她,眉宇卻不見分毫惱意。

    他像看見了昔日不得見的瑰麗畫卷在眼前展開,每一幕都讓人身心舒暢,成了親後太子都比往日更加順眼。

    突然,下座之中一個官員抬袖走出,拱手於身前,定神開口:「恕臣無禮,攪擾了陛下天倫之樂。」

    林元瑾面露驚愕,像是完全沒想到會有臣子打斷他們之間的對話,當即蹙起眉,轉過身看向聲源。

    「微臣聽得陛下與太子妃殿下談論之中涉及皇家子嗣。」那官員目露遲疑,似欲言又止,又不得不繼續說,「本不應在此時相談,可微臣心中確有要事與皇室綿延有關,臣擔心江山社稷有恙,於此躊躇——也不知該不該說。」

    他這一出如重石墜湖,驚擾了郁蔥樹影。

    殿裏的樂聲驟停,原本的喧譁聲也消弭殆盡。

    所有人的目光乍然集中在中央的臣子身上,多少透着些驚疑不定,似沒想到今日會有岔。

    皇帝臉上的笑容緩緩消失,先是沉默,目光一一掃過下方的人,從他所出的太子、二皇子到身為臣子的裴相、崔大將軍,最後才落到躬身的刑部郎中身上。

    大部分人哪怕有疑,或者是裝作有疑,也都鎮定自若,像千年的狐狸,露不出什麼風聲。

    十幾年君臣,他了解這些人,這些人也了解他。

    只是既了解他,就應當知道,他今日不想出任何意外。

    「鄧愛卿。」皇帝手扶着椅臂,凝視着刑部郎中,心平氣和地說,「現下是宮宴,並非早朝,若有急事也不必現下報。」

    「恕臣失禮,但此事關乎我朝百年社稷安穩,微臣不敢不報。」鄧郎中長哀嘆一聲,掀起衣袍,沉沉地跪在地上,叩首在地,行了個大禮。

    「陛下,鄧郎中向來盡忠職守,恪守本分,如今在宴席上冒然出此言,或許真有迫切之事。」一旁的官員站出來,躬身請示。

    「鄧郎中如此唐突聖駕,想是已做好了受罰的準備,既陛下與百官皆在此,公正公開,請他一闡其咎,知其苦衷,再罰也不遲。」

    「陛下,臣附議。」

    「臣」

    文官如此,武將一側倒有人直白地嗤笑了聲,不以為然。

    崔大將軍鬢角花白,手撫鬍鬚,若有所思地看了看皇后,又看了眼淡定自若的太子,笑着說了聲:「太子宴席公然起事,你們心裏想什麼你們自己清楚,難道陛下就不知嗎?」

    這話便是乾脆地將此舉往結黨營私的方向扯了。

    「微臣未曾有半分私心,當得起問心無愧,污衊自是不攻自破。」鄧郎中眉心一動,俯地不起,開口,「臣赤膽忠心,哪怕捨身也必然要換得家國清白永續,望陛下明鑑!」

    「若有奏,早不奏晚不奏,偏偏要在太子宴席上奏,爾等之心昭然若揭啊。」太子詹事笑着說。

    「若心中無愧,為何百般阻撓?」旁人反口一句質問。

    命婦們看着眼前之景倒是新鮮,若有宮宴,她們向來是跟隨皇后、太后在其他宮殿之中,涇渭分明,唯獨像今日這等特殊大宴才會同席而坐。

    如此,官員們你來我往,竟無休無止起來。

    眼見皇帝面色不虞,崔夷玉站起了身,雅致地行了一禮:「鄧郎中盡忠職守,聰慧過人,既知冒然出頭於禮不合,應當是有理有據。」

    他似不在意、也不知鄧郎中會說些什麼,只解起圍來:「父皇不若當着文武百官之面讓他說個明白,以免朝中生疑,讓人含冤,反倒留下禍患。」

    崔夷玉微微頷首,脊背如尺清直,喝了酒以至眼尾泛着點點嫣紅,眸光卻澄明生輝,薄唇微啟,未有半分遲疑。

    也不知是早料到今日會有人生事有所準備,還是清正自知,絲毫不懼外人詆毀。

    皇帝思忖着轉而看向鄧郎中,嘆息中帶着幾分息事寧人:「你若現下退下,朕便不治你罪。」

    太子似乎相比往日更難看透,也不知是不是成親之後有所長進。

    裴相看向怡然自若的崔夷玉,驀然蹙起眉,眸光狐疑起來。

    此事多方認證,十拿九穩太子還能有破解之法?

    他視線游移在帝後身上,最後看向了林元瑾,只見她局促不安,目光幾乎黏在太子身上。

    裴相心中又穩當了幾分。

    年輕人沒經過風浪,臉上藏不住事。


    「臣,心中有疑。」鄧郎中道。

    皇帝閉眼「嗯」了聲,「起身吧,」再睜開眼時不怒而威,「說吧,有何事不解?」

    「是!」鄧郎中直起身來,聲音溫吞,卻字字清晰,「臣有疑,敢問皇上,若太子有疾,礙於子嗣,宗室子弟由此便生異心,朝中大臣游移不定,忙於結黨對立,連累茫茫百姓,江山從此飄搖不定,再無安寧之日。」

    「如此,太子可還能為『太子』?」

    此言一出,眾人譁然。

    嚯!

    紛亂的目光游移在鄧郎中和崔夷玉身上,如此重言無異於指着太子面門罵人,稱他不配為太子,半腳踏進了鬼門關。

    若今日太子無罪,當眾造謠的鄧郎中就是死罪!

    可究竟是什麼事能讓人冒着如此風險公然與太子作對?

    「鄧郎中,你身為刑部郎中,便知話可不能亂說,罪也不是說是就是的。」兵部侍郎搖了搖頭,笑着開口,像是分毫未將他的話當回事。

    「十日之前,太醫院孫太醫於夤夜之時敲響微臣家門,遞交其於三月前至太子府,為太子殿下診的脈案。」鄧郎中眼裏帶悲,紅了眼眶,像心中輾轉許久,如今萬不得已才述說,「脈案中記載,太子殿下已無延續子嗣之能,太醫亦…無力回天。」

    方才還喧鬧的宮殿裏驟然變得寂靜無比,連呼吸聲都消失了,生怕驚擾了這份恐怖的靜謐。

    鄧郎中竟狀告當朝太子,斷子絕孫!

    百年未有之奇聞,今日哪怕未曾得證,也必將載入史冊。

    別說旁人,上了年紀的崔大將軍都一怔。

    崔大將軍自恃入朝幾十年,歷經風雨,什麼事沒見過,如今聽到這話都以為耳鳴犯了。

    他以為裴黨要參太子德行不端,都醞釀起了肚子裏不夠豐富的學識,卻獨獨沒想到話題竟會急轉而下,衝到了腰部以下的病症上。

    在場之人又何曾見過這等架勢!

    崔夷玉喜怒不形於色,他身側的林元瑾卻不然。

    少女如畫的眉眼靈動清麗,一汪水眸清澈見底,侷促的模樣中透着驚異,像是實在沒想到眼前局勢竟能如此精彩。

    旁人不知道太子是不是斷子絕孫,難道同枕而眠的太子妃還不知道嗎?!

    熾烈的目光落到林元瑾身上,好似要將她穿無數個熱孔出來。

    林元瑾只笑着無聲搖了搖頭,臉上連怒意都沒有,只覺荒謬,又不思其解。

    崔夷玉手動了動,寬敞的袖口微微遮住了她的身形,似無聲的庇護。

    林元瑾隱約嗅到了少年指尖沾染着的酒香,下意識偏頭,臉頰恰好碰到了他袖下的手背,感受到他手腕一緊,向一側退了退。

    崔夷玉眉心一跳,用指尖輕輕點住林元瑾的肩頭,無聲示意她在眾目睽睽之下稍事安靜,莫要亂了心神。

    與大多數官員不同,身披誥命的命婦們目光如熾,她們不看此事的蹊蹺,只看新婚夫婦間的反應來揣測其關係。

    在意與信賴是很難演的,至少如今在她們看來,太子妃對於太子的依賴真得不能再真。

    這雖然不能判斷太子是否安好,卻能明確太子妃的態度。

    「說得有模有樣的。」皇后笑着說,像聽了個笑話,只是不在意地說,「假若你真是十日之前得的消息,為何偏偏選今日來報?」

    此話直指鄧郎中居心叵測,置皇家顏面於不顧。

    「孫太醫自恃證據確鑿,臣卻不得不再三查證,以免污了太子殿下清白。」鄧郎中回答自如。

    「太子妃如今執掌太子府中饋,聽鄧卿之言,你覺如何?」皇帝沒理會他們的對峙,視線繞過崔夷玉,淡淡地看向林元瑾。

    鄧郎中眼神一變,沒料到皇帝直接繞過了太子,去問太子妃。

    但夫妻本是同林鳥,禍福相倚,她的回答並不公正,麻煩的是皇帝並非高堂判官,顯然偏心。

    林元瑾見鄧郎中盯着自己,若有所思,揚起了乖巧的笑容,真摯地看向皇帝:「太子殿下是否安好,兒臣再知曉不過。」

    皇帝睜大了眼,顯然沒想到她會這般說,想到前幾日太子和他說的兩人夫妻關係熱切,死寂的局勢下竟覺出了幾分好笑,但板着臉忍住了。

    「兒臣只是不知為何才與太子殿下成親不過幾日,鄧郎中便指摘太子無緣子嗣。」林元瑾疑慮地蹙起眉,「哪怕要診出胎像也要月余吧?」

    五天能看出什麼?

    在場之人基本年長於林元瑾,她這麼一說,眾人立刻意識到太子妃年幼,尚不知曉鄧郎中口中的「礙於子嗣」可以有多重意思。

    一種是止步於開頭,一種是干白工。

    鄧郎中所說的,顯然是前一種。

    但大家心知肚明,這般話也不能和太子妃說。

    鄧郎中也不能。

    他只沉言繼續放證據:「太子殿下久病不愈,轉而寄希望於民間,派人搜羅大夫,如今那民間大夫已在太子府中兩日有餘。」

    「民間大夫?」林元瑾愈發迷茫,更是完全沒聽說過還有這事,搖了搖頭,「此事蹊蹺,鄧大人口說無憑。」

    雖然她懷疑這民間大夫可能真的有,但人只怕在真太子那。

    「鄧郎中既如此篤定,想必籌備充足,孫太醫可在殿外?」崔夷玉不慌不忙,臉上甚至帶着淺淡的笑容,看向大理寺卿,「聽聞大理寺辦案向來人證俱全,那便傳證人吧。」

    說罷,他便看向皇帝,一副並不在意這等詆毀只想聽聽事情全貌的模樣。

    李公公低頭看向皇帝,見他點頭才開口,高聲:「傳孫太醫覲見!」

    孫太醫年事已高,手持脈案,徐徐步入宣陽宮。

    宣陽宮裏人臣如雲,黑壓壓一片,無數雙眼睛落到他的身上。

    可能是未曾在如此萬眾矚目的陣仗下作證,哪怕知曉大勢在身,孫太醫背後也汗涔涔的,浸透了里裳,俯身叩拜,聽到「平身」之聲才起來。

    孫太醫剛一抬頭,目光就不由自主地在一群人中找到了崔夷玉的臉,只是剛對上他的視線,就如被焰火灼了下,迅速避開。

    「孫太醫。」崔夷玉彎起眉眼,望着他,慢條斯理地開口,「方才鄧郎中言你於太子府為孤診治三月,診出絕嗣之症,又指孤慌不擇路於民間尋大夫——是你親口所言確有其事,還是受人指使?」

    孫太醫渾身一滯。

    他意識到太子給他指一條明路,亦或是在向旁人證明他的寬容,但事已至此,他光是跪伏在此就已然是背叛了皇后與太子。

    他別無選擇。

    「千真萬確。」孫太醫沉言,一口咬定,「此事牽扯皇嗣乃至我朝基業,臣不敢妄言。」

    「你們說孤府中尋一民間大夫,可知他姓甚名誰?」崔夷玉緩步上前,微微俯身,骨節分明的手拾起那脈案,站在孫太醫之側,從容翻閱起來。

    「臣,臣只知那大夫來自南疆,見過他歪門邪道的方子,卻不知起名姓。」孫大夫低着頭,眼瞳不由自主地震顫,好似身上壓了千斤鼎,摁得他喘不過氣來。

    他初回感覺到這般凜寒的殺意,好似彈指間就要命喪於此。

    「可孤府中不曾有所謂的民間大夫。」崔夷玉漫不經心低說,翻着脈案的手停了下來,停在其中一頁,情難自禁,眼尾上揚,「大婚翌日,孤於晨時入宮,午後便與太子妃一同,有旁人作證。」

    「那你這脈案上診的是誰?」他走到林元瑾身側,好整以暇地問,如看着一場好戲。

    這旁人之中,甚至包括皇帝的眼線,畢竟第二日張嬤嬤甚至藉此理由到了太子府中。

    那脈案「啪」地被崔夷玉丟在地上,如丟一份不夠完美的造假記錄,涼風吹得紙張「嘩啦啦」直響。

    「怎會?」孫太醫痴愣住,慌張地去翻脈案,「不可能!」

    他雖年邁,但記憶卻未差到哪裏去,更何況不過是前幾日呢?!

    「太子妃與太子殿下乃夫婦,有包庇之嫌,其證詞難辨是非。」鄧郎中見狀不對,立刻說道,「女子嫁夫隨夫,更何況她如今貴為儲君之妻,說一句太子無恙,難道就無恙了嗎?」

    「鄧郎中敢冒天下之大不韙犯下欺君之罪,便以為本宮也敢?」林元瑾驚訝地反問,實在沒想到竟挑撥到了她身上來,抬起袖子遮了遮臉頰,似是苦惱。

    她話說得簡單,眉目間還透着不曾浸染過勾心鬥角的稚嫩,更何況還站在鄧郎中這個深諳朝堂規則的中年老臣身旁,本就姣好的少女面龐難免讓人多偏心些。

    當初皇帝下旨賜婚太子,誰人不知選中了禮部侍郎的那風評不好的嫡次女。時下女子無不重視婚嫁,若太子妃當真聰慧過人,當初就不會被她嫡姐壓得抬不起頭。

    「鄧郎中始終認定本宮與殿下之言乃一家之言。」林元瑾輕輕再開口,聲音細卻清晰,望向鄧郎中,「可郎中之言,難道就不算一己之言了嗎?」

    如今證據有瑕,雙方各執己見。

    場面變幻莫測起來,不知其情的佔大多數。

    又覺得太子夫婦如此從容不迫,甚至指出了證據的錯漏,想比胸有成竹;又覺得敢參太子無後,鄧郎中必然有所儀仗,不然便是拿性命和家人打水漂。

    相較之下,前者似乎更有可能是演的。

    局面僵持不定,在場之人心思各異,無聲更勝有聲。

    「皇兄是生病了嗎?」一個看着不過五六歲的男童開口,打破了這死寂,他站在二皇子身側,小心翼翼地看向崔夷玉,「如果沒有的話,召太醫看看不就好了?」

    「童言無忌,皇兄莫怪。」二皇子笑了笑,手摸着四皇子的頭,劍眉一挑,似好心地開口,「不過孩童天真,這倒也是個法子,為□□言四起之患,污了皇兄清明,不若召太醫前來,以絕後患。」

    「一個不行就召十個,宮中還缺人不成?」

    君臣有別,哪怕如今太子身軀成疑,身為臣子可以拿出諸多證據來質疑,卻唯獨不能大不敬地要求當朝皇太子驗身。

    所以這話,只能由皇子來說。

    「四皇弟年幼不諳世事,二皇弟竟也附和上了。」林元瑾對上二皇子的視線,認真反駁道,「今日有人上諫太子身體有恙,明日呢?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日日風聲鶴唳,如何能得一夕安寢?」

    「欲加之罪,難道要逼得太子殿下一次又一次自證清白嗎?」

    二皇子一怔,心中升起驚異,當即意識到無論是他還是母妃都對太子妃有所誤解。

    先不論她之所言,光是她當眾回護太子之心,就足以令人刮目相看,這般反倒讓他好奇起來這傳聞中的林大小姐是何等才貌雙全,竟能讓旁人譏諷林元瑾是東施效顰。

    「臣弟無知,如今方知皇嫂才思敏捷,不似傳聞不敏。」二皇子眯起眼,意味深長地笑道。

    「雖不知是何傳聞,不過流言向來不忌虛實,難辨真假。」林元瑾輕鬆地回應,「當不起『才思敏捷』的誇讚,本宮確實不擅詩書刺繡,但也不是目不識丁。」

    二皇子笑了笑,沒接這話。

    有些話可不是說說而已,又是將太子放到被逼迫的受害者的位置,又是借己之例來暗示鄧郎中的話虛假不可信,可不是認幾個字就會的。

    崔夷玉察覺到二皇子不尋常的探尋視線,不假思索地抬手將她護在身後,卻見林元瑾手指搭在他的手臂上,目光熠熠,分毫不退。

    崔夷玉目光遲疑,驟然看不出林元瑾此刻是想做什麼。

    她是想通過抗拒態度提高裴黨的篤定,回護太子得到太子乃至帝後的肯定,還是別的什麼呢?

    但無論如何,只要他此時不出差錯,林元瑾都能安然無恙。

    「皇兄皇嫂鶼鰈情深,令人動容。」二皇子溫聲說,「臣弟並無冒犯之心,不過是今日情形特殊,實屬無奈,只能聽此下策。」

    「臣弟願與皇兄一同受診,但若皇兄不願,倒也無妨。」

    「微臣為國為民,鞠躬盡瘁,便是將生死置之度外。」鄧郎中堅定不移地說。

    「鄧郎中分明有千萬種辦法稟告父皇,偏偏挑中今日宴席當眾上奏。」林元瑾彎起眉眼,笑着說道,語句直白而坦率,「倒是置太子、置天家顏面於不顧,全了自己忠君愛國的名聲。」

    「太子妃千金之尊,可莫要因一時之氣,寒了忠臣之心啊。」旁人瞥了林元瑾一眼,躬身長嘆。

    「太子妃年少無知,正值新婚,維護夫婿實屬情理之中。」原本不言不語的皇帝開了尊口,駁了臣子的話,「你們在朝為官,錙銖必較,如今都要與小姑娘爭長短了。」

    皇帝言語裏透着淡淡的不滿,毫不掩飾對於他欽賜太子妃的回護,實則還借太子妃表明了他的態度。

    下面的官員們靜了下來。

    他們如何不知鄧郎中今日之舉會觸怒天顏,但相比成事能得之利,有個出頭鳥擔主責,旁的好處少不了他們。

    只要事情按死,太子便永不能翻身。

    無數視線終於齊齊落在崔夷玉身上,或惡意或審視的目光似想扯下他身上最後一層御胄,將他的殘缺與不幸宣之於世。

    「驗身一事也無不可。」少年眼尾微揚,下頜抬起,笑容輕鬆,卻透着股貴體被冒犯的不虞,如玉的手指曲起托着林元瑾的手腕,似夫妻情深 「但兒臣心中尚有一言。」

    皇帝對上他的神色,心中自有分寸,點了點頭,示意他說。

    「太子妃不諳世事,一往情深,愛重於兒臣,若診出兒臣有恙,罪盡在兒臣一人,萬望父皇莫要怪罪於她。」

    少年看似誠摯地口頭退了一步,嘴角弧度不變,眼眸漆黑而安靜,與周身衣袍濃重的緋紅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側眸俯視着下方或跪伏或躬身的臣子。

    「若兒臣無恙,敢問父皇,欺君何罪?忤逆犯上,又是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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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對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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