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入宮闈

    1京城有雙姝。

    一姝是我嫡姐，文采斐然，一手簪花小楷，被多少文人墨客追捧，現在是皇上的淑妃娘娘。

    另一姝，我不太熟，沒記住名字。

    我是相府庶女，被我爹和嫡母視作他們愛情的污點。

    我娘原本是大明湖畔怡紅樓第一清倌人，剛剛攢夠贖身銀子，就倒霉的碰到了我那作孽的爹。

    我爹和嫡母在游湖的時候發生爭執，一時激憤，強睡了我娘。

    事後隨手甩了一塊玉佩，錢都沒付就跑了，怎一個渣字了得。

    聽府里下人說，我爹負荊請罪，嫡母落淚帶球跑，她逃他追，她插翅難逃。最後兩人抱頭痛哭，和好如初。

    誰知，十三年後我會找上門來。

    2

    那天真是好大一齣戲啊。

    我爹拿着玉佩反覆查看，那玉佩上的紋路都要被磨平了。

    滴血認親時，他和嫡母的手緊緊的握在一起，在他們期盼的目光中，兩滴血慢慢融合了。

    那一刻，他們碎了。

    我爹目光呆滯，仿佛一下子衰老了十歲。

    嫡母跌坐在地，淚流滿面，說他們的愛情被弄髒了。

    我站在旁邊，頗為尷尬，鼓起勇氣提議到：

    「當年的賬大人還沒付呢，不如結清了銀錢，讓我離開吧。」

    沒想到遭到他們強烈反對，把我留了下來。

    我後來算了算，以我娘當年的盛名，何止千金啊，他們肯定還是捨不得付銀子，真是越有錢的人越摳門。

    3

    我那嫡母高門貴女，從不剋扣打罵我，還會憐惜的摸着我的頭說：

    「當年的事與你無關，你也是無辜的，只是這洗腳水有些涼了，你再去換一盆。」

    「可憐的孩子，你這些年也吃了不少苦吧，今日就不要侍奉我了，去祠堂好好和祖宗們說一說吧。」

    除了關懷，她還教導我。

    「我們名門閨秀最重臉面，你娘當時要是寧死不從，這悲劇也不會發生。」

    「這是醉紅樓的鴇母，你好好和她學，別墜你親娘威名。」

    她一面教我三貞九烈，三從四德，一面又讓鴇母用心教我，我經常被弄的汗濕脊背，雙腿抖的合不攏腿。

    先教我羞恥，再羞辱我，也是頗為用心了。

    可我這人沒羞沒臊，還不會私藏，鴇母教我，我就幫我爹教丫頭。

    你還真別說，三年下來，還真有丫頭突破了嫡母的防火線，成功爬上了我爹的床。

    特別是那原本侍弄花草的秦姓丫頭，最勤奮好學，還會舉一反三，融會貫通，演技和技能齊抓，如今已是秦姨娘了。

    相府中天天上演着各種話本子，好看的很。

    4

    「那年在濟南，我就不應該回來，這麼多年的恩愛時光，終歸是錯付了。」

    嫡母跌坐在地上，梨花帶雨的看着我爹。

    「這麼多年，清白二字我都說厭了，你也曾溫柔小意，溫柔明媚，如今怎麼成了這面目可憎的模樣。」

    我爹深深地嘆了一口氣，轉過身不看她。

    「清白？你一而再，再而三的爬上別的女人的床，你還有臉說清白？」

    「夠了，我受夠你的無理取鬧了，我說過我都是有苦衷的，你怎麼就不能體諒呢？」

    今天這齣從年少情深走到想看兩相厭的戲碼，沒有昨天那出書房怒打野鴛鴦的戲碼好看，今天兩人的情緒還是不夠飽滿。

    我丟掉手中的瓜子，轉身回房了。

    趁着嫡母沒空理我，我還是要抓緊時間多多學習的，我還有遠大的理想和抱負呢。

    正當我為一身所學無處發揮而苦惱的時候，宮裏傳來了貴妃小產的消息，不僅小產，還傷了根本。

    你看機會這不就來了嗎。

    5

    「當今聖上最喜端莊樸素之人，鴇母教的那些萬萬不能用於聖上身上。你日後進宮，要早早為你姐姐生下孩子，聽她的話。」

    端莊是要有多端莊？蓋着被子聊詩經的那種端莊？

    「你的下半生我也幫你規劃好了，等你姐姐入主中宮，你就青燈古佛，了此餘生吧，也當為你娘贖罪了。」

    我娘是什麼罪，長的太美倒霉遇到鬼的罪？

    「等你為你姐姐生下孩子，我就把你娘的墳遷進祖墳。」嫡母一副你佔大便宜了的表情。

    我可真是感謝您十八輩祖宗啊。

    借腹生子，卸磨殺驢也能說的這么正義凜然，怪不得人家能當主母呢。

    我做出感激涕零的狀，

    「女兒想在入宮前去寶華寺住幾天，一是為相府祈福，二是提前和佛祖培養一下感情。」

    可能她是被我真摯的表情打動，手一揮，同意了。

    我高興的熬夜教會了秦姨娘降龍十八纏，叮囑她一定要為我嫡母分憂，秦姨娘堅定的點點頭。

    6

    要不你說咱這運氣呢，

    我到寶華寺的第二天，就在後山碰到了追着白狐而來的皇上。

    那還等什麼呢，展示。

    我身着白裙，迎着晨光朝露，踏着鮮花滿地，緩緩向他走去，我目光迷離，

    「這位公子，我們是不是在哪裏見過？」

    我這人就是勤奮好學，剛開始是鴇母教我，後來我都能指點她了。

    就我這三分媚六分清純一分欲的表情，一般人學不好都得抽筋。

    皇上還挺靦腆，馬上臉紅退後，恭敬的立在一個腰配龍紋玉佩的男人後邊。

    呔，認錯人了，這不尷尬了嗎，你說你一個侍衛你往前竄什麼呢？

    我正想着怎麼補救，皇上突然上前一步，問到：」晚晚，是你嗎？」

    「是我啊。」我下意識的回答。

    他突然抱住我，我又下意識的甩出一巴掌。

    你試過被一圈劍指着的滋味嗎。

    我試過。

    我跪在地上擦了擦頭上的冷汗，

    「臣女唐婉，不知是皇上，臣女萬死。」

    「你叫唐婉？哪個婉？」

    「就女字旁那個婉。」

    現場一片寂靜。

    要不剛才那個侍衛大哥，你再竄出來說點什麼？

    關鍵時刻，還得是皇上，

    「你這姑娘倒是有趣。」他笑着扶起我。

    我也假裝腿軟，往他身上一倒，距離這不就拉近了嗎？

    後面的對話就順暢了很多。

    我們從詩詞歌賦聊到了人生哲學。

    他把我送回房間，我依依不捨，他說很快就會見面。

    這一波存在感，刷的也算成功吧？

    7

    次日，相府的馬車就來接我，說皇上封我為婉貴人，擇日入宮。

    我無語凝噎，差點就是一宮主位了，都怪昨天沒發揮好啊。

    送我入宮那日，我爹精神不濟，嫡母暗自垂淚，秦姨娘春光滿面，我曖昧地看着秦姨娘，她沖我驕傲一笑，看來十八纏效果不錯。

    入宮後我先去拜見了嫡姐。

    美，真是美啊，明艷如朝陽，只比我差了那幾分媚。

    「本宮能懷第一個就能懷第二個，你趁早死了那齷齪的心思，離本宮和皇上遠一點。」

    嫡姐冷冷的說完，就把我攆了出去。

    合着你和你娘沒達成一致啊

    難道你也是傳說中」娘都是為了你好」的受害者？

    我回到我的露華殿，正在接受宮人拜見，剛要端起主子的款，皇上就來了

    「臣妾拜見皇上。」我嬌羞的跪拜下去。

    他伸出手，我剛要把手搭上去，

    他扶起了我身邊的掌事姑姑崔玉，

    「你怎麼在這？」

    ？？？

    這又是什麼操作？可不興第一天就挖人牆角啊。

    「皇上恕罪，奴婢實在是太過思念元皇后，那日在寶華寺後山，奴婢一見婉貴人，就覺得她和娘娘實在相像，情難自已，求了李總管讓我來婉貴人身邊侍奉。」崔玉姑姑雙目含淚，說的情深意切。

    「你也覺得她像她？也好，也好，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情深。你我都是苦海中掙扎的人，我又怎麼會怪你呢？就好好留在她身邊吧，也是個念想。」

    這一刻，他不是帝王，只是痛失愛妻的普通男人。

    真是感人肺腑啊，我擦擦沒有淚的眼角。

    但能不能不要當着我的面，說穿我是替身的事實，給我都整不會了啊。

    「皇上。」我委屈的拽住他的衣擺，

    他終於發現我還跪着，伸手扶我起來。

    「皇上真是的，臣妾第一天入宮，你就拉着臣妾的掌事姑姑聊個沒完，一點都不心疼妾。」我幽怨的拿小拳拳錘他。

    「這就醋了，朕怎麼不疼你，朕來就是為了好好疼你的啊。」

    說完他打橫抱起我，我嬌羞的窩在他頸間，偷偷看着崔玉。

    但凡她年輕一些，不那麼膀大腰圓一些，這宮中上演的就是宮女上位記了。

    8

    皇上正是虎狼之年，說疼我，可真是疼死我了。

    但他也沒比我好多少，後背說是被一百隻貓撓過，都有人信。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下手太狠了，次日後他並沒有晉我分位，也沒說免了我的請安。

    我一邊讓宮人剪着指甲，一邊聽崔玉姑姑講着宮中現狀。

    「皇上情深，元皇后薨逝後，決定不再立後。貴妃掌鳳印，攝六宮事，淑妃，德妃從旁協力。另有柔嬪、佳嬪，然後就是娘娘您了。」

    哦，我是個老六啊。

    「您之下，還有趙貴人、錢貴人、孫貴人、李貴人、周常在……」

    嚯，在這湊百家姓呢。

    「另還有答應，官女子若干。」

    崔玉姑姑的記性可真好，我指甲都要剪完了，她才說完。

    我冷淡的看着她，

    「姑姑就沒什麼想和我說嗎？」

    她突然揮退宮人，神秘的湊到我身邊。

    「奴婢願用一個瓜，向娘娘投誠。」

    她真的很會，瞬間挑起了我熊熊的八卦心。

    「太后在世時，不准任何女子靠近皇上，元皇后是因為先皇賜婚，她沒辦法。太后不是病逝，是皇上知道了元皇后難產是太后所為……」

    哇哦，姑姑果然很有誠意。

    我趕緊塞了一錠金元寶給她，這可不是我免費就可以聽的。

    我帶着崔玉姑姑，去給貴妃請安。

    見到了宮中的各色美人。

    不得不說，皇上的眼光是真的好，

    貴妃英氣，淑妃冷艷，德妃病嬌，柔嬪柔美，佳嬪可愛……

    我擦擦嘴角的口水，留給我的風格不多了。

    「婉貴人初來乍到，有什麼需要的，就和本宮說。沒什麼事，就都散了吧。」

    這怎麼都不按套路出牌呢？

    唇槍舌劍呢？相互諷刺呢？不敲打敲打我？

    我可是空降來的啊，你們這些選秀的正規軍，接受度就這麼高？

    可看着露華殿找出的裝了麝香的香爐、暖手爐、湯婆子、侵了紅花的枕頭、蚊帳等等，我陷入了沉思。

    我還是太年輕啊。

    原來大家都是實幹派，人狠話不多。

    9

    除了進宮那晚，這都半個月了，皇上並未招幸我，上次在御花園偶遇，他明明看見我了，竟然讓抬步輦的太監加快腳步？

    過分！

    床榻之上是我的專業領域啊，

    我不允許任何人質疑我的技術。

    我直接就去書房求見了皇上，不巧聽到貴妃和他正在爭執。

    「皇上這樣，會寒了邊疆戰士的心，會讓咱們懷疑，一直盡忠的聖上，是不是一個英明的君主。」

    貴妃你要不要聽聽你在說什麼？

    你替你那在前線的爹就懷疑了？

    怎的？你是告訴皇上你爹要反啊？

    「你放肆，給朕滾回你的華清宮去。」皇上聽起來很生氣，杯子茶碗摔的叮噹響。

    貴妃哭着沖了出來，我和李公公相對無言。

    這時候，傳來皇上叫茶的聲音，嗯，聲音還很憤怒，先走為上。

    我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李公公，他理解的對我點了點頭。

    我剛要轉身，他就往我手裏塞了一盞茶，把我推進了門。

    ？？？

    就這麼沒有默契嗎？我是這個意思嗎？我說我要走啊。

    我戰戰兢兢的走到皇上面前，他正揉着眉頭。

    我放下茶，走到他身後，幫他按摩。

    「怎麼是你？李月呢？」他面無表情的問。

    我也很想知道陰我的死太監哪去了啊。

    「臣妾實在是思念皇上，厚顏求見，沒想到皇上在生氣，就求李公公放臣妾進來了。」

    「你也覺得是朕太過分了嗎？」

    呦，這題我會啊，瞧好吧您嘞。

    「臣妾雖然不知道皇上因何生氣，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皇上對他們賞也是賞，罰也是賞。」

    台詞背的漂亮！

    「所以你覺得朕應該把廢太子妃迎進宮中？」

    「皇上聖明，自然……」

    什麼？是好吃不過餃子，好玩不如嫂子給你包餃子的那個意思？

    貴妃呢？你真的不再勸勸你爹快點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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