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扮乖

    歲櫻擦掉眼淚，扭頭，略有不解的目光看向護士的側臉。

    但是對方並沒有回她眼神，忙完手裏的工作轉身就出去了。

    等歲櫻反應過來那句話的意思，她在心裏暗叫一聲糟糕，一定是她的眼淚讓護士誤會了！

    「陸叔叔，」她看向陸霽塵，臉上又愧又窘：「對不起啊，」她指着門口：「等、等護士再進來，我一定跟她解釋！」

    陸霽塵不覺有意地搖了搖頭：「不用。」

    他從來都不喜歡解釋，特別是與自己無關的人與事。

    可歲櫻心裏覺得過意不去，雖說他面上看着輕鬆，也許心裏介懷呢？

    她目光小心翼翼地停留在他臉上，正琢磨要怎麼開口試探的時候，聽見他問。

    「你朋友晚上會過來嗎？」

    歲櫻一愣，他問這話是什麼意思？

    如果說過來，那他是不是就準備把她一個人撂這兒不管了？

    歲櫻不給自己糾結的時間，連連搖頭：「不來，他們都不來了！」

    她斬釘截鐵的回答，讓陸霽塵心裏現出愁緒。

    歲櫻盯着他微擰的眉心：「陸叔叔。」

    她用那雙純真無邪的眼睛看着他，說的話更是懂事體貼：「你有事就去忙你的吧，你能來看我，已經耽誤你很多時間了。」

    「但是你——」

    「沒事的，你不是給我買了拐杖嗎，」歲櫻故作輕鬆地笑笑：「我自己...勉強可以的。」

    她口中的「勉強」讓陸霽塵心頭閃過不忍：「你剛打了石膏，這幾天儘量不要下床走動。」

    他看向床尾被懸吊的那隻打了石膏的左腳，短暫猶豫思忖後，他改變了原本想拜託護士多照顧照顧她的打算。

    「我今天也沒有其他的事，晚上我留下來吧。」

    小叔說他有學識、有教養，脾氣好、秉性佳。

    如今看來，真是一點都不誇張。

    歲櫻舍掉客氣推脫那一套，直接道了謝：「那謝謝陸叔叔了！」

    她生了一雙漂亮的杏眼，甜甜笑意從淺淺的臥蠶一直漾開到嘴角，一笑，感染力十足。

    陸霽塵看着她，突然想起沈確在他耳邊偶有的幾次念叨，原話他已經不記得，但大概就是說她刁鑽、任性、頑劣之類的。

    和她現在這副乖巧懂事的模樣，簡直是天差地別。

    還是說，因為和他不算熟悉，所以把那些真實的本性都藏了起來？

    歲櫻被他嘴角一閃而過的笑痕弄的緊張不安。

    「陸叔叔，你笑什麼？」

    陸霽塵倒是沒有被她問倒，抬頭看她時，一臉的從容不迫：「沒事，」他說：「你叔叔既然把你託付給我，我自然要照顧好你。」

    【託付】又或者【照顧】這種詞，聽着很暖心，可歲櫻卻能明顯感覺得到，他的這句話完全不夾帶任何的私人感情。

    也對，他和她也不過一面之緣，哪來的私人感情。

    照顧她，只不過是因為她是他好友的侄女。

    如果拋開這個身份呢？

    都沒等歲櫻去思考這個問題，她腦海里就一秒給出了答案：那怕是連這點被照顧的資格都沒有了！

    沒多久的功夫，安靜許久的病房開始『熱鬧』起來。

    膠袋的『窸窣』聲，瓷盆的『呲啦』聲，櫃門的「啪啪」聲......

    歲櫻靠着床頭，看着那對新住進來的中年夫妻在這不大的病房裏忙活來忙活去。

    不知是不是人影晃得她犯困，眼看她眼皮漸漸合上，拿着手機的手指也漸漸放鬆，陸霽塵起身走到床尾，將她床頭調低了許多。

    走之前，陸霽塵在床頭的柜子上留了一張字條，上面是他的電話號碼，還有簡短的一行字。

    【我出去買些水果，很快回來。】

    結果等他回來，歲櫻的病床旁坐了一個人。

    是中午他來時碰到的那個男生。

    眼看他站起身，陸霽塵忙朝他做了一個「噓」的手勢。

    程子墨伸手接過陸霽塵拎在手裏的袋子，很隨意地往裏看了眼，然後一秒皺眉。

    看見他表情，陸霽塵低聲問：「怎麼了？」

    程子墨抬頭看他，不覺尷尬地笑着說：「歲櫻不愛吃芒果。」

    他話音剛落，不遠處「咣鐺」一聲響，讓睡得正沉的歲櫻一個激靈地醒了。

    程子墨眼色一涼，抬聲就嚷道：「你們能不能小點聲？」

    站在隔壁床旁邊的中年女人本來還覺得挺不好意思的，但被一個晚輩這麼一嚷，臉色也不好看了。

    「你喊什麼喊，這是醫院，又不是你家！」

    程子墨也是個暴脾氣，指着牆上的四個紅色大字：「保持安靜，看不見？」

    陸霽塵拍了拍他肩膀，「好了，別說了。」

    畢竟有『長輩』在，程子墨也沒想得理不饒人，可隔壁床的男人卻陰陽怪氣了一句。

    「想安靜去vip病房啊！」一句說完，又墜了句更氣人的：「沒錢就別逼逼。」

    程子墨氣不打一處來，抬手就指：「你再說一句，信不信接下來我讓你夜夜睡不着？」

    「你個毛頭小子！」中年女人也掄起剛剛掉地上的不鏽鋼碗指着他：「你爸媽就這麼教你的？」

    眼看程子墨轉身就要繞過病床，陸霽塵拉住他胳膊：「這裏是醫院。」

    他短短几個字，聲音不徐不緩，沉靜的目光落在程子墨的眼睛裏。

    很奇怪，心裏的那團火就這麼一點一點，被他的冷靜給澆滅了。

    程子墨抓了把後腦勺，像個被老師叫到辦公室裏面壁思過的學生似的：「我就、我就是出去透透氣。」

    歲櫻撇嘴笑了一聲後，故意抬高几分音調。

    「我還以為你是要上去干架，然後再把你那些兄弟喊過來挨着牆邊排排站呢。」

    說着，歲櫻餘光往旁邊床位溜了眼。

    果然有用，一個比一個不敢吱聲了。

    陸霽塵偏開臉，無聲在笑。

    看來是真的小看這『乖巧懂事』的小姑娘了。

    倒是程子墨，咕噥着在那為自己辯解，聲音很低，歲櫻聽不太清，她朝門口使了個眼神：「不早了，你趕緊回家吧！」

    一天到晚就會攆他走！

    程子墨不情不願地「哦」了聲，走了一步又扭頭：「我給你買了水果還有零食，你記得吃。」

    歲櫻閉着眼攆他：「知道了，走吧。」

    等陸霽塵把程子墨送走再回來，看見歲櫻正歪着身子在柜子上的塑料塞里扒拉着。

    那個袋子裏是剛剛陸霽塵買回來的水果，有葡萄，有香蕉，也有程子墨說的她不愛吃的芒果。

    眼看她把那盒芒果拿出來，還打開了盒蓋，陸霽塵走過去：「不是不喜歡吃芒果的嗎？」

    一聽這話就知道是程子墨那傢伙說的。

    歲櫻用叉子挑了一塊到嘴裏：「我只是不喜歡吃沒切好的。」

    陸霽塵垂眸笑了聲：「看來你小叔說的挺對。」

    歲櫻嘴裏的動作停下，臉上露出驚訝：「我小叔在你面前說過我？」

    見他點頭，歲櫻心裏一陣緊張：「他、他都說我什麼了？」

    總不能說她胡攪蠻纏，刁蠻任性。

    陸霽塵淺淺笑了聲，坐到椅子上：「說你挺喜歡吃甜。」

    怎麼可能！

    認識她的人都知道，她最喜歡吃酸。

    歲櫻嘴裏咀嚼的動作慢了慢，不算刻意地看了看他表情：「其實吧，我小叔也經常在我面前說你。」

    「說我？」陸霽塵倒是沒有露出多少意外，他音色淡，聽着更像是隨口一問：「他都說我什麼了？」

    「說你......」歲櫻歪着腦袋，故作回想：「什麼美女繞膝啊，走帶哪都是被關注的對象啊這些。」

    因他的懵怔，歲櫻也不敢把話說的離譜，便又補充了兩句試圖挽救。

    「也不是壞話啦，就是一些他羨慕的，又求而不得的那些......」

    認識沈確也不少年了，他愛說，也愛誇張，陸霽塵多多少少也了解。

    以至於他一時也分辨不出眼前這個小姑娘嘴裏說的是真是假。

    不過這段『相識』與『照顧』最多一晚也就結束，即便有什麼誤會，也會因為日後的斷聯而無足輕重。

    見她將那盒芒果吃差不多了，陸霽塵從袋子裏拿出一瓶水，擰開蓋遞給她。

    雖說歲櫻是因為渴了才吃水果的，但水這種一喝多就會忍不住往廁所跑的東西，她心裏還是打怵的。

    而且她這人，自制力一向沒那麼好，這要是接到手裏，講不好就會一口接着一口。

    歲櫻沒有接，小幅度地擺了擺手，說：「我不渴。」

    陸霽塵便將水放到柜子上：「那你渴了自己拿。」

    隔壁床也就安靜了一小會兒，女人絮絮叨叨的聲音，男人時不時揚聲回懟的聲音，讓歲櫻那雙漂亮的眉毛擰出了各種情緒。

    「陸叔叔，對面的電視機能看嗎？」

    陸霽塵起身：「我去問問。」

    陸霽塵去了走廊的護士站，「你好，請問病房裏的電視能看嗎？」

    聞聲最先抬頭的剛好就是之前對他誤會頗深的護士韋薇，見是他，韋薇臉上殘留的一點笑痕頓時就沒了。

    「不能。」

    冷冰冰的兩個字，讓旁邊的李荔也跟着抬頭，看見陸霽塵的那一瞬，李荔的反應幾乎和之前韋薇的反應一模一樣，目光定格在那張讓人一眼驚艷的俊臉上捨不得移開，等她反應過來，忙從抽屜里拿出遙控器。

    「電視可以看的，不過聲音要小點，不要影響其他病人的休息。」

    陸霽塵道了謝，走了兩步遠，他又折回來。

    「抱歉，我想問問，我侄女的腳打了石膏，飲食方面有什麼忌口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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