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四章 存乎一心

    東方未明滿心不是滋味，練了兩遍劍法，非但沒絲毫長進，反而大大的退步，不由得甚是奇怪，難道是荊棘之前傳授的劍法本來就是錯的，只因根基偏頗，以致再練劍法，再難進境，一遇瓶頸便即退散不成。

    他胡思亂想，劍法更見散亂，一時不知所措，胡亂施展更是不成章法，舞了好一會兒，這才緩緩收劍而立，記起師父平素教誨，練武之道最忌心浮氣躁，忙坐下行功，鎮定心神。

    他一坐下來，眼觀鼻，鼻觀心，登時拋卻雜沓的思緒，凝神守慮，抱元歸一，可練得卻是史燕那張草紙上的心法，雖然佛道兩家內功修習之法大異，可天下武功殊途同歸，行功的理路雖然不同，可基本要義卻是並無二致，這般練了一個時辰，居然收穫頗豐，頓覺神采奕奕。

    東方未明心中奇怪，但生怕一現即隱，好不容易將這易筋經窺了門徑，如何肯置之不理，但更奇怪的是，這功夫不能一蹴而就，越是心急越是難有進境。

    石無衣見他累得滿頭大汗，問起究竟是什麼毛病，東方未明直言不諱，石無衣道：「佛家講究緣法，也許是你佛緣不夠，那是強求不來的，不如念念佛經，說不定能夠頓悟一二呢。」

    東方未明聽她言語頗為有理，可這佛經甚是拗口，念來念去搞得頭昏腦漲，更是一無可取之道，這般連番折騰，累得他神困力乏，索性自暴自棄起來，躺在床上連吃飯都懶得去用，整天呼呼大睡，石無衣瞧在眼中，勸了幾次均無顯效，不由得暗暗搖頭。

    哪知東方未明日有所思，夢中自然而然的念及此事，他昏昏欲睡之際，自然沒有白天那般躁進雜慮，雖然未必能做到心底澄明，卻勉強可為心無所住，正好符合《易筋經》的行功要訣，不知不覺間神功已成，連東方未明自己也是毫不知覺。

    這一下東方未明只覺身輕體健，還以為是幽冥十三劍之功，只是劍聖傳他功夫之時，說的清清楚楚，是人使劍法，不是劍法使人，招數不可拘泥，明白了這個道理，東方未明更是歡喜無限，只是劍聖傳他功夫有限，三招劍法確是使得似模似樣。

    本來東方未明武功若用九陰龍爪功的險惡招數，加上無意間積蓄的毒掌功夫，勉強能勝過石無衣半籌，若是單用本門武功，不論是棒法也好，拳法也好，都不免要遜上石無衣半分。

    哪知這幽冥十三劍初見成效，石無衣居然接不了他三招兩式，東方未明生怕骨尺劍上毒質太甚，改用尋常竹劍，一樣能在五招之內，迫得石無衣棄輪認輸。

    就在他二人沉醉於武學之際，劍聖已然回歸，見東方未明不知因何開了竅，心中也自歡喜，只是他與無瑕子有約，見他這個弟子居然窺伺堂奧，莫名其妙的進步如飛，心中難免存了嫉妒，反而冷嘲熱諷，說東方未明不懂循序漸進，將來的苦頭可有的吃了。

    東方未明不敢反駁，石無衣卻是毫無忌諱，說道：「都是前輩說的，劍招不可拘泥成法，行乎其不得不行，止乎其不得不止，如今怎的變卦了呢。」

    劍聖無言以對，到後院去觀賞火鳳凰，不想東方未明和石無衣也緊隨其後，劍聖有心要試探東方未明武功，回手一指，指端更隱隱然有內力激射而出，東方未明不敢大意，他手執的是一柄竹劍，當即一招「閻王落筆」，自上而下的一砍而下，好巧不巧，正好破開了劍聖的這一下偷襲。

    只是竹劍實在脆弱，東方未明劍招絲毫不錯，但卻經不住兩股大力的相撞，登時四下飛濺，東方未明雖敗不亂，竹劍運力一擲，隨即拔出骨尺劍來，接着便是一招「無常索命」，劍尖之上寒光大盛，也不知是寶劍的鋒銳，還是東方未明的內勁，居然迫得劍聖退了一步。

    劍聖不敢大意，這第三招，他取出了新煉成的寶劍，一招「追魂奪魄」猛地朝東方未明刺來，東方未明沒接他劍，已覺寒氣鋪面，這劍果然非同小可，骨尺劍雖利，卻不堪匹敵，當下一個打滾避開了這一劍，可劍聖手中執劍，威力豈同尋常，東方未明雖然避得快，卻還是逃不開他充溢三尺的劍氣，迫不得已，只能也是一招「追魂奪魄」，明知骨尺劍這一下非斷不可，卻還是被迫硬架了這一招。

    果然「擦」的一聲輕響，東方未明只覺手中一股大力，隨即一輕，骨尺劍被震斷成了三節，「噠」的一聲掉在地上，劍聖捋須微笑，說道：「不錯不錯，你如今進境遠過我的指望，之前你擋我三招，難免有取巧之意，如今卻是貨真價實的接了我三劍，我沒什麼再教你的了，這柄劍是你帶來的，如今還了給你。」

    東方未明接劍在手，手中驀的一寒，不由得叫了起來，說道：「邪門邪門，這劍怎麼如此寒冷。」

    劍聖哈哈大笑，說道：「千年寒冰淬鍊豈有不冷之理，火鳳凰已然開花，你們兩個今日就去吧。」

    石無衣知道這位前輩脾氣古怪，再多說也是白饒，可是東方未明卻心心念念想着，這幽冥劍法號稱一十三式，如今自己只學了三招，未免只是小道，有心將劍法學全，因此才遲疑未動。

    劍聖知道他心思，說道：「你小子不忘本，記着師父的教誨，那是好的，能在師傳武功上觸類旁通，學到如今已是挺不錯的了，我這劍法從頭到尾早就跟你使了一遍又一遍，你也盡數看的清清楚楚，雖然號稱一十三式，其實說到底只有一招而已。」

    東方未明奇道：「一招？」

    劍聖點頭道：「正是，這一招就是你命中敵人的那一劍，所謂招式再如何精妙無倫，說到底的目的，還是刺中對手，再千變萬化的奇招怪招，都比不上這平平無奇的一劍，你懂了嗎？」

    東方未明卻並未領會，躊躇道：「這這個」

    劍聖「嘿」的一聲冷笑，說道：「再說的明白些，就是我這幽冥十三劍，你是永遠學不完的，只有你日後見到的對手足夠強，能夠將對方的劍法，夾雜到你的劍法之中，便能立於不敗之地了，這回懂了嗎？」

    東方未明似乎明白了些，說道：「那前輩傳授晚輩的劍招，又是什麼？」

    劍聖見他似懂非懂，只好繼續指點道：「劍法之道，講究神而明之，存乎一心，所謂的招數，不過是你的見識閱歷，將普天下的劍法為根基，對方的招數再精妙，你也早有克制之道，那便立於不敗之地了。」

    東方未明明白了，可是想起荊棘那神出鬼沒的劍招，還是忍不住的心中發毛，自忖眼下的劍術，只怕仍舊不是敵手，便問道：「若是沒見過的劍法呢？譬如魔教教主那神出鬼沒的劍法，卻又如何抵敵。」

    劍聖搖頭道：「你說的劍法我也沒見過，只是龍王親自施展，自必是雷霆萬鈞之勢，所仗的不過是兩條要訣，一則是內力充沛，恃強凌弱，一則是劍招迅捷，以快打慢，前者你須得避實就虛，以不足勝有餘，跟他死纏爛打，耗他氣力；後者卻只能尋匣抵細，搶在對方頭裏出招，不過這兩點都是不易辦到之事，最好你能在一旁，先瞧瞧對方這劍法的全貌，那時心中有數，自可一擊必勝。」

    東方未明嘆了口氣，尋思憑眼下的武功，只怕仍不能與二師兄匹敵，眼下還是看看大師兄有何辦法，既然劍聖下令逐客，再糾纏也是枉然，當下和石無衣一同拜別。路上對石無衣道：「石姑娘，你要見花翁前輩是不是，我也要去忘憂谷，不妨同路。」

    石無衣喜道：「好呀，這一回我非得將這老頭身上的寶貝都搞到手，尤其是你參賽的牡丹花種子，究竟是如何培育出來的。」

    二人沒有坐騎，僱傭船隻也趕不到忘憂谷，索性渡江之後，購買牲口趕路，路上經過青城派，見偌大的青城派靜悄悄的甚是怕人，不知發生了何事。

    至於華山派閉門不出，江湖上一派死氣沉沉，不知發生了何事，東方未明心中焦急，抓緊趕路，路過逍遙谷時，卻無意間撞到了玄冥子，東方未明知道這個師叔處事狠辣，也有心試試自己新學的劍法，究竟管不管用，當下便與之鬥了起來。

    玄冥子本想用蠻力將之制服，畢竟東方未明最厲害的九陰龍爪功，就是他一手傳授，擒住他還不是手到拿來，哪料到東方未明得了劍聖指點，劍術突飛猛進，加之易筋經的內功培養，已是江湖上一等一的厲害角色。

    石無衣見二人斗的難解難分，東方未明劍招雖然凌厲，畢竟修習之日尚淺，兀自生疏，而那玄冥子在江湖上作威作福幾十年，功力自也深了二三十年，這番劇斗，卻是誰也奈何不得誰。

    東方未明心中焦躁，畢竟這玄冥子做事陰險，一旦再有魔崽子相助，自己非輸不可，可石無衣卻不知上前夾攻，卻又怎生是好。

    危急之際，忽然有人從身旁躍出，一招「宋江怒蕩寇」，一股凌空掌力，便往玄冥子頭頂罩落，玄冥子大吃一驚，分力拒之，東方未明見他掌法不純，登時勁灌劍尖，「嗤」的一聲響，便刺了玄冥子一個透明窟窿。

    那偷襲之人，見東方未明得手，卻不願行險，掌力登時一偏，先護住自身再說。

    東方未明將玄冥子一箭穿心，又見來者神情已復，心中歡喜不盡，說道：「多虧大師兄出手相救。」原來來者正是谷月軒。

    谷月軒道：「眼下不是說話之所，逍遙谷被魔教賊子所佔，我和忘憂谷的幾位前輩，退守一隅，被迫遷到了逍遙谷的後山之中，咱們這就去吧。」

    東方未明點了點頭，對石無衣道：「石姑娘，我要跟師兄有事相商，眼下光景不太平，勞煩你跟我們同行吧，我大師兄為人守信重義，絕非歹人。」

    石無衣道：「我早就聽說過『逍遙拳不平』的名頭，今日相見，三生有幸。」她口中說的謙遜，其實神色間始終冷冷的，顯然是沒將這個逍遙谷的大弟子放在眼裏。

    谷月軒何嘗不知，只是他為人謙遜，自是不會計較這些虛禮，說道：「石姑娘先前助我逍遙谷，抵擋楊柳山莊的糾纏，在下代師弟，向姑娘致謝。」

    東方未明道：「石姑娘若是要趕赴修羅宮，我們師兄弟兩個，縱然本領不濟，也必儘快護送姑娘回去。」

    石無衣搖頭道：「無妨，我也想隨處看看，你們師兄弟有事儘管去忙，若不嫌我多一雙耳朵，便當沒我這個人也就是了。」

    谷月軒不敢囉嗦，說道：「左近有不少魔教賊子，咱們客套話先不說了，師叔…哎，玄冥子這傢伙，在魔教中頗有地位，聽說升任了什麼『迦樓羅』護法之職，他莫名其妙的死了，勢必有人追究，咱們先走為上。」

    當下三人繞到後山，後山的通路，東方未明並不熟識，可谷月軒卻是輕車熟路，他六歲便在逍遙谷中，谷中各處山峰岩洞，林木怪石，那是何等熟悉，有他引路，豈有走失之理，只是逍遙谷地形險峻，若非有高深輕功，絕難通過，好在石無衣本領不俗，倒是無需多慮。

    到了後山之中，谷月軒引三人來到岩洞之中，裏面住了十二三個人，除了忘憂七賢，沈湘芸之外，還有幾個江湖散客，本是求逍遙谷庇護，沒成想成了鼠竄的同路人。

    安定下來以後，谷月軒才道起別來情由，原來當日分別之後，江湖上便起波瀾，先是天山派被天龍教無端剿滅，後就是毒龍教為魔教攻佔，最後連青城派也是不免受了災，少林派無因方丈遍灑英雄帖，商議齊心合力抵禦魔教，但這些名門正派，為名為利，卻又自私自利，想要出人頭地，卻又不想承受風險，大夥沒等齊御外侮，就先自己伙里爭先做那「武林盟主」之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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