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會真有人以為拿着個破木頭就能打到獵吧?」
王五倚在土牆上冷嘲熱諷。
「別到時候死在山裏頭,被狼叼走了!」
秦鎮懶得跟他廢話,越過他徑直朝村口走去。
途中遇上了村西頭的李憨,這小子比秦鎮大幾個月,瘦瘦高高的,身上沒幾兩肉,和他骨瘦嶙峋的身體截然相反的是微微隆起的小肚子,那是吃觀音土吃的。
這樣的人,活不長。
前幾年大旱的時候,秦鎮也吃過一陣子的觀音土,後來實在沒辦法就去啃樹皮。
幸運的是小漁村靠海,不至於人相食;不幸的是村里距離海邊隔着十幾里山路,很多人死在了路上,被餓極了的野獸叼走。
「鎮兒,你家的事我聽說了,這裏是一些心意,你帶着嬸兒跑吧!」
李憨說着將一個包裹塞給秦鎮。
說是包裹也不確切,更像是用草縫起來的幾片破布,裏面鼓鼓囊囊的,有些柔軟。
「裏面有幾捆野菜,還放了些魚乾,夠你們在路上吃的。」李憨的臉上滿是關切。
當年海寇入村,要不是秦鎮他哥,李憨一家怕是早就死了。
這些年李憨一直記得這份恩情。
別看東西簡單,在大災之年,這些野菜能夠救命。
「我不跑,跑就是個死。」
秦鎮搖了搖頭。
兵荒馬亂,到處都是災民和兵匪,能跑到哪去?
李憨急了:「那也比眼睜睜看着嬸子被那些挨千刀的官差拖走強啊!」
跑,尚有生路。
被官差拖走,必死無疑。
許多交不起人頭苛稅的百姓,都被迫外逃。
可又是那麼好逃的?
秦鎮將包裹還給了李憨,一聲不吭的朝山林里走去。
山林外圍,有許多正在地里刨食的村民。
老村長最開始的時候,帶着人在村子周圍開荒耕作,那時雖然進項不多,但家家戶戶還是能時常吃上一餐飽飯;可隨着逐年賦稅增長,一年的收成還不夠繳稅的,久而久之就沒有人願意耕地,土地也變得荒蕪。
不耕地,人總要活。
老村長就帶着人靠山吃山,靠海吃海,到處捕獵打魚。
可在這個連鐵器都屬於管控品的世界,沒有傢伙式,捕獵的難度可想而知。
世道多艱,人如草芥。
「鎮兒,太陽馬上下山了,樹林裏危險哩!」
王嬸叫嚷着。
「我去打獵。」
秦鎮的解釋毫無意外引發了村民的鬨笑。
「打獵?就憑你?你一個娃娃靠啥打獵?」
「別被熊瞎子逮着吃了!」
連村里最厲害的獵戶都不敢抹黑進山林,你一個娃娃咋能這麼大膽呢?
秦鎮不管不顧的進了山林。
陰鬱的樹影瞬間將他籠罩。
他曾跟村里唯一的獵戶進過幾次林子,知道該怎麼保護自己、追蹤獵物。
他拿着木弩,弓着腰在密林中迅速穿行,很快他來到了那片走過許多次的低洼地。
在這裏,他看到幾隻毛茸茸的大野兔。
秦鎮摸向身後的口袋,那裏存放着幾枚經過打磨的木矢,這是他僅有的彈藥。
亦是他捕獲這些兔子的唯一依仗。
守株待兔只能是故事,能在山溝溝活着的野物,就沒有蠢貨。
拉弓,上弩,瞄準,發射。
一氣呵成。
只聽一聲破空,木矢準確無誤的釘入野兔的肚子,後者受驚的撲騰了幾下,沒了生息。
一擊即中給了秦鎮信心,他並沒有直接上前,而是繼續壓低身子,將目標對準了其他野兔。
一連幾發出手,野兔望風而逃。
秦鎮連忙上前查看,這次只捕獲了三隻野兔。
這些野兔也不知吃什麼長大的,一隻只肥頭大耳,肚子飽隆,足有七八斤!第一次捕獵就能有此收穫,秦鎮十分開心,他將木矢收集起來存放好,畢竟這玩意製作起來挺費功夫,能重複利用就重複利用。
確定沒有遺漏的之後,他帶上兔子,心滿意足的朝村落的方向走去。
此時已是深夜,村門口人影綽綽。
柳娟站在最前頭墊起腳一個勁的朝樹林裏看,心急如焚,望眼欲穿。
「你看到鎮兒,怎麼不攔他呢?」老村長氣得直跺腳,對着王嬸等人就是劈頭蓋臉一頓罵:「那么小的孩子,哪能讓他一個人進林子?」
王嬸委屈巴巴的低着頭,不敢作聲。
王五則幸災樂禍的笑道:「現在還沒出來,八成是死嘍!」
「你閉嘴!」李憨瞪着眼:「再瞎說,俺揍死你!」
「李憨子,給你臉了是吧?」王五挽起袖口,挑釁道:「不服咱兩練練?輸的跪地叫爹怎麼樣?」
「來就來!」
「都給我住手!」老村長發威了。
老村長在村子裏還是很有威信的,他一發火,很多人都不敢出聲,憨子他坡腳的老爹連忙將李憨拉走。
反倒是王五還不依不饒的在說垃圾話,根本沒把老村長放在眼裏。
王五的爹,和秦鎮的哥哥一樣,都在那一次海寇進村時,為了保護村民戰死。
因此,他覺得全村人都是欠他的,整日在村子裏橫行霸道,胡作非為。
因為他爹的情,大家一直都忍讓王五,誰成想這反而助長了王五的遊手好閒。
「陳數,能不能勞煩你去林子裏尋一尋?」老村長看向村里唯一的獵戶,言語中透着哀求。
「可以。」陳數也不遲疑,背着弓就要進林子尋人。
老村長連忙點了幾個身強力壯的年輕人,帶着火把一道去。
就在這時,只聽有人叫道。
「那不是鎮兒嗎?嘿!這小子自個兒回來了!」
只見秦鎮優哉游哉的從密林里走了出來,一臉疑惑的看着村口大一幫人,問道:「你們這是怎麼了?大晚上的不睡覺,擱這看星星呢?」他抬起頭,嘀咕道:「今兒晚上也沒星星啊?」
話音未落,柳娟就撲了上來,抱着秦鎮嚎啕大哭。
「你個沒良心的,好端端的為啥去林子裏啊?嚇死我了!你要是出了事,我可怎麼活啊」
「就是!」
老村長等人也圍了上來,劈頭蓋臉的責備道。
「你要是出了事,我們怎麼對得起你死去的哥哥?打獵打獵!你陳叔都不敢一個人進林子,那是你幹得了的事嗎?」
看着罵罵咧咧的鄉親們,秦鎮心中泛起一股暖流。
他得意的拿出自己的獵物,在村民面前晃了晃。
「誰說我打不到獵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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