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同學聚會

    霖海市，翔鷺大酒店門前。

    天空暗沉，風雨欲來。

    林喆焦慮地在門口徘徊，眼神閃躲，由於經常加班緣故，他的臉色有些蒼白，像是個常年久病在床的病患，雖然輪廓分明，但眼神沒有往昔神采。

    今天是高中同學畢業十周年的聚會。

    林喆一開始就打定決心不來的，因為他混得不好，畢業那年，傻乎乎什麼都不懂，也不管適不適合，聽別人胡說八道，一口氣悶進了體制內。

    可林喆性格內向，且不懂人情世故，雖然學歷不錯，能力不差，可就是不得人喜歡，還一直被上司打壓，最近因為不爽領導故意的針對，在例會上硬剛了一波。

    結果，爽是爽了。

    可第二天就被發配到最邊緣的地方。

    很現實，很殘酷。

    這種情況，誰還有心情參加什麼同學聚會？

    同學聚會，是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女的比顏值，比包包，比誰嫁得好，男的比是誰混得最好，誰混得最不好。

    自己這個鳥樣，可能也不是混得最差的那個，但是林喆知道，混得不好那些，一般都不來，所以自己就很有可能淪落為最差了。

    還有一個問題，就是自己在高中成績還是挺不錯的。

    人們可能並不樂於看到一個屌絲逆襲成功，但是卻熱衷看到一個天才衰落，並對此幸災樂禍。

    所以林喆本不算趟這渾水。

    可是上個星期，曾經的女同學曹寧發來了一條微信。

    「林喆，下周的同學聚會你去嗎？」

    收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林喆心好像被什麼撥動了一下。

    複雜的，忐忑的情緒如潮水一般湧上心頭。

    曹寧，記憶中她，溫婉如玉，大方美麗，頸脖修長，好像白天鵝。

    她和自己的關係，不好說，比同學多一點親密，但說是戀人，也完全夠不上，因為兩人沒有在一起過，而且兩人當時的相處，相互總是攻擊。

    兩人高中畢業以後就沒見面了。

    最近的一次聯絡，是五年前在微信上的過年寒暄。

    而且她還是群發的消息。

    她怎麼突然想到了自己？還問自己去不去聚會？

    「我~可能會沒空，你~呢？」

    林喆思慮許久，回復這麼一句話，很傻逼的一句話。

    「你不去，那我也不想去了啊。」

    對方很快就回復了這麼一句。

    這句看似很簡單的話，一下就讓林喆天旋地轉，好像回到了高中時期在教學樓梯口看到她的第一眼，她那天穿着清涼的白色上衣，黑色的短裙，抱了一摞書在胸前。

    玉蔥小手，奶白肌膚，微笑着，整個人泛光。

    林喆瞬間就心跳加速，血液一下上涌下沖，腦袋膨脹到暈乎乎的，就好像剛跑完十公里，耳膜都發顫，胸痛都脹痛。

    就因為這句話，林喆莫名其妙就來了，可是現在人來到這個翔鷺大酒店門口了，突然就邁不開腳步進去了就好像腳下被枷鎖住了一般。

    自己到底在怕什麼呢？

    怕別人問自己窘迫的處境？還是怕她看到自己落魄的樣子？

    林喆也說不清，內心反正亂糟糟的。

    「林~林喆，叼，一看就知道是你，長得還是那麼的高大帥氣。」就在他發着愣的同時，一個男生剛好從一台紅色的寶馬車走了下來，他穿着筆挺的西裝皮靴，頭髮跟賭神一樣，意氣風發。

    林喆認得他，他曾是自己的同桌，當初班上最為調皮無賴，經常逃課且早戀打遊戲的陳建國，他當初高中畢業沒考上，就去讀了某中專。

    可是聽人說，現在他混得最好，當了大老闆，干醫療，搞美容，開了十幾家店，旗下有幾百個公主，賺麻了。

    記得當初這個傢伙還在教室當眾讀情書向曹寧表白，不過很不幸，被曹寧狠狠拒絕了一番，還當眾撕毀了他的情書，真是~大快人心。

    可能也是因為親眼看到曹寧的這次拒絕，林喆一直把他的情感，掩藏得很好，很深。

    他喜歡曹寧，在那個明媚的下午，在那個樓梯口，他就已經喜歡上了她了，這一點，其實多次驗證，毋庸置疑。

    林喆有些尷尬地抬手揮了揮，打量他的寶馬：「呃陳老闆，你這車牛逼啊。」

    對方愣了一下，瞇起眼眸上上下下地打量起林喆，然後摟住了林喆的肩膀說道：「林喆，你他媽的怎麼還是一副沒見過世面的樣子啊，這就是我代步車，跑客戶的。」

    又給他裝到了。

    林喆聞言乾笑了幾聲，沒有接話。

    他確實沒見過什麼世面，母親身體不好，一直臥病，自己在體制內，工資五千幾，不但要養活自己，還要資助妹妹讀書，還能見什麼世面？

    世面不是隨便可以見的，是要砸錢的。

    「別杵在這裏了，快進去吧，二樓205特大包廂，大半同學都到了，我這忙裏忙外的，把你們這群爺湊齊可不容易，謝謝你給面了。」

    今天這個聚會還是他陳建國牽頭的，聽說費用也是他一手包辦。

    大老闆就是大老闆。

    林喆心裏又是一番滋味，沒有任何表情地跟着他身後，來到了二樓的205包廂前。

    裏面已經熱火朝天，同學齊聚一堂，相談甚歡。

    林喆本來還有點拘謹，想着見到同學應該怎麼應對，但是卻發現，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這個陳建國，每個人都跟他打招呼，幾乎都忽略了跟他一起走進來的林喆。

    林喆很難形容自己的感受。

    有喜有悲。

    但自己知道，更多是失落。

    一種被人無視的悲哀。

    不過自己在單位也習慣了。

    他趕緊低頭找了一個位置坐下，偷偷掃視了一圈，沒有看到曹寧的身影，有些鬱悶，不知道她是不來了，還是還沒來。

    旁邊的一個人女生看林喆無人光顧，倒是很善解人意地拿了一杯酒坐過來很官方交談。

    「林喆，好久不見啊。」

    她笑的讓人想摳腳趾。

    「好久不見。」

    林喆尷尬回應。

    她問林喆現在做什麼，結婚了沒之類的。

    搞得跟相親一樣。

    林喆看着她很面熟，但是就是想不起她的名字，但是自己又不能表現出來，又不好意問她叫什麼，只能一邊跟她寒暄，一邊在腦子搜尋她名字。

    最後她似乎發現了問題，很從容地自我介紹了一番：「林喆，你不會忘記我名字了，我叫李琦，坐你後兩排的，我還給你送畢業賀卡。」

    「哦是~」場面一度十分尷尬。

    其實也不能怪林喆記性差，因為那個時候的李琦，就是一個男子頭，身材也是乾癟，滿臉青春痘，和現在眼前的人，真是天差地別。

    女大十八變，真不是開玩笑。

    正聊着，包廂的門突然被打開，陳建國雙眼發亮，興奮地站起來道：「同學們，咱們高三8班女神曹寧來啦！大家歡迎。」

    眾人都停下來，齊刷刷地看着門口。

    林喆也不例外，抬頭看去。

    映入眼帘是一張標準的瓜子臉，頭髮整齊過肩，筆挺的鼻樑下面是唇線分明的烈焰紅唇，小臉白皙晶瑩，宛若上等的陶瓷，細膩光滑。

    她畫了眼線帶了美瞳，顯得深邃不少，不過精緻的五官，讓人覺得耳目一清。

    此刻，她那一雙明亮勾人的眼眸正帶着笑，潔白無瑕的頸脖佩戴了一個閃閃發光的項鍊，項鍊優美的吊墜愜意地躺在一對高聳中間。

    很是奪目。

    很是壯闊。

    她就站在門口，迎接大家的目光，眼神得意，嘴含笑，挺起胸，神態還有點驕傲。

    林喆盯住她很久，有些訝異，也有些遺憾。

    此刻的曹寧，很美，很挺，但是沒有當初那種感覺了。

    高中時期的曹寧不是此刻的瓜子臉，而是有些嬰兒肥的鵝蛋臉，俏麗的短髮，清爽又不失甜美可愛，陽光開朗的個性與溫暖的微笑總是給人如沐春風的感覺。

    而不像現在這般，怎麼說呢，張揚帶着驕傲，一副自我陶醉的樣子。

    曹寧被一群人簇擁着，走了進來。

    她似乎一點都不覺得拘謹，十分自然地和同學們打招呼。

    林喆本來也想過去打個招呼，但是看着在人群散發光芒的她，又覺得沒有這個必要了，林喆甚至都有點想撤了，這個地方，好像沒有自己容身之處。

    「林喆，你在這裏啊。」一道略帶埋怨的聲音突然響起，再來就是肩上被拍了一下，林喆一抬頭，就對上了一雙星夜般迷人璀璨的眸子，還有那嬌艷的紅唇。

    「嗯，你來了。」

    林喆回答，眼神卻蒼茫逃竄。

    「又說自己沒空不來，騙我。」曹寧抿嘴看着林喆，竟然就不客氣挨坐在了他身邊，這讓林喆倒是緊張起來了。

    「剛好忙完了，就來了。」林喆扯了扯嘴角，勾起一抹有些僵硬的笑，不知道為什麼剛想走，現在又不想走了，心裏其實想說，我來看看你啊。

    「曹寧，好久不見，你好漂亮啊。」

    旁邊的李琦搭了一句，湊了過來。

    「哈，李琦，你也好漂亮，還變瘦了，好羨慕啊。」

    「你也不胖。」

    「胖死了，還不胖，我都不敢穿裙子~」

    「我也是哈哈~」

    兩個人一下就吱吱歪歪聊了起來，直接把林喆晾在一邊了。

    曹寧不愧是自帶關懷的人，看到曹寧坐在林喆的身邊，其他人也都圍了過來，剛才瞎了眼沒看到林喆的人，似乎又重獲光明，一個個假裝熱情，問長問短了。

    鍾堔：「林喆，你混得怎樣了，還在市管部？」

    林喆搖搖頭：「是，不怎樣，混日子咯。」

    陳建國假裝驚訝：「林喆，你還是小科員嗎？我們的楊德偉聽說是正科了啊。」

    眾人又看了坐在一邊的楊德偉，楊德偉藉故擺擺手，其實在陳建國和曹寧沒來之前，楊德偉就是場上的焦點，畢竟他當了官，大家都想巴結一下的。

    「我不是當官的命，比不了楊德偉。」

    林喆儘量讓自己平靜，只想快速過了自己這一趴。

    楊德偉以前是他們班的衛生委員，現在也是在公務系統。

    他這個人很圓滑，聽說關係很硬，林喆也不知道他關係有多硬了，不過當初在高中的時候，每個老師就當他親兒子一樣，輪流單獨給他輔導。

    所以進了體質內，就好像坐了直升機一樣，升得很快。

    其實林喆和他的單位也有交集。

    平時大家見面機會不少。

    對彼此也都了解。

    楊德偉聽了也不客氣，拿出一副領導的語氣說道：「林喆你情況我還是了解的，聽說你這個傢伙竟然跟你們領導對着幹，現在都被發配到監所去了？」

    這話一出，大家目光看着林喆的眼神，多了某種意思，似乎在好奇，更多是嘲笑。

    林喆沒想到這個時候被他揭短，只能苦笑：「沒辦法啊，就這水平，這傻逼領導一直針對我。」

    楊德偉繼續說道：「我跟你科長還挺熟的，有機會我約他一起喝個茶，你到時候帶點誠意，賠個禮道一個歉什麼的，我再給你說個好話，估計他看在我的面子，就過去了。」

    「呵呵，這個就不用麻煩了。」

    林喆知道，這種屁話，聽聽就算了。

    自己在單位這麼久了，也不是一天兩天了，自己要是肯低這個頭，也不會混成現在這樣。

    還有你楊德偉也不是今天才知道林喆的處境，大家單位之間經常打交道，要幫早幫了，平時見到自己都是一副不認識高傲樣。

    這個時候裝什麼清高？

    無非是踩自己，捧高他自己，藉故炫耀罷了。

    「林喆，你這個性子，還是要收一收，我已經第一次不是聽說你這個人目中無人。。。」

    「呵呵，楊科長等你什麼時候調來我們單位做了領導，再來教訓我好吧，現在我不是你的下屬，你也不是我們老師，你還是少上點課吧。」

    林喆脾氣又上來了，一下就不爽了，你在這裝尼瑪呢。

    我領導我都直接叼，你算老幾啊。

    和諧的場面一下就有點緊張了。

    「林喆，你這是不是有點敏感了，楊科想幫你。」

    「林喆，大家都是同學，不會害你的。」

    「林喆你以前成績好，現在卻混得差，其實要提高一下情商了。」

    似乎同學都站在了楊德偉這邊，林喆一下就仿佛置身於懸崖之上。

    再說下去，自己真的想走了。

    呆不下去了。

    「喂喂喂，陳建國，還不開飯嗎，我餓死了。」

    曹寧嚷嚷嚷開口打斷了大家對林喆的圍攻。

    陳建國聽了以後，也站起來霸氣說道：「那就請大家移步桃花廳，我早已為各位準備好了好酒好菜，吃好喝好。」

    「哇哇哇，開飯開飯。」

    大家做鳥散狀，放過了林喆，起身吃飯去了。

    林喆長吁一口氣，瞄了一眼曹寧，她也正好看着自己，兩人似乎都愣住了。

    等大家都走遠了點，她笑了一下說：「同學聚會也不穿正式點，還是那麼隨意。」

    林喆努努嘴，瞄了她精緻的面容：「你倒是穿得挺正式的，還化妝。」

    曹寧一開始癟嘴，但是突然低聲來了一句：「因為我知道，今天要見你。」

    林喆的心，一下就到嗓子眼。

    渾身上下，無比僵硬。

    這種感覺，其實在高三那年，也有一次。

    那天晚上下晚自習，剛好下雨，林喆想冒雨回宿舍，突然，曹寧沒有任何徵兆就出現，然後把她傘遮在了他頭上，傘不大的，所以兩人貼得很近很近，幾乎可以感受到她身體溫熱。

    一路上，林喆就是現在這個感覺。

    心跳狂飆，身體僵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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