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麻煩

    醫者為患者治病之綱領，在望聞問切四步。

    儺師勘察現場，檢驗屍體，也有固定的步驟，分為：觀，聞，嗅，問，觸。

    徐讓猜到死者死於貓鬼蠱，還是按照步驟一步步來，正好結合他知道的東西做個驗證。

    一眼看去，屍體之上最顯眼的就是那一道道貓爪印。

    血紅纖細，縱橫交錯，透着一股瘋狂。

    徐讓看向屍體的小腿處，褲子完好無損。

    他蹲下身子，將屍體的褲腿捲起，看到屍體小腿上遍佈一道道細細的貓爪印。

    他雙目金光一閃，施展出儺眼，只見那一道道傷口上絲絲黑氣縈繞，陰森，詭異，帶着一種邪氣。

    「少掌門，我聽郭大林說，這屍體是賭坊一個名叫六子的小廝發現的。」

    「不錯，六子當時送走了客人，到這巷子裏來撒尿，無意間發現了屍體。」楊威道。

    「貓妖傷人的話是他傳的吧。」徐讓道。

    「不錯，我問過他了，他當時見到屍體嚇得夠嗆，看到那些貓爪印，就想到了說書先生口中那些狐仙貓妖的事。」

    楊威頓了頓，接着道：「我當時被他誤導了，也以為是貓妖，真的見到了屍體，沒感應到半點妖氣，才知道這事有蹊蹺。」

    徐讓點頭，「還有一點，若死者真是被貓妖抓傷，渾身上下遍佈傷口，衣服不可能完好無損。」

    楊威看着徐讓那一對金珠般的眼睛，想到徐讓儺師的身份，又想到徐讓剛才那一身靈秀，不禁對徐讓多了一些期待。

    他走到徐讓身邊，看着屍體身上的傷口，問道：「道長既然提到這些傷口，不知有何見解？」

    「這些貓爪印不是外力造成的傷口，而是死者中蠱之後，法氣在體內爆發，由內而外導致的傷口。」徐讓道。

    楊威聽到徐讓提到蠱，眼神瞥向郭大林，知道這是郭大林將黑婆婆的推測說了。

    他不禁問道：「黑婆婆也說是蠱術，卻不能肯定，道長這麼說可有依據嗎？」

    徐讓沒有直接回答，反而問道：「少掌門應該檢查過這些傷口了吧？」

    楊威點頭。

    「感覺如何？」徐讓道。

    「邪氣逼人，仿如尖針直刺神魂，渾身隱隱生出劇痛，五臟六腑都疼。」楊威描述着他當時檢查貓爪印的感受，心有餘悸。

    徐讓沒有說話，伸出左手按在死者腿上的貓爪印上。

    屍體皮膚蒼白冷硬，像冰一樣，他沒有絲毫雜念，細細感知着傷口中溢出的漆黑法氣。

    尖銳，鋒利，冰冷，像是冰針在刺的他的手指，一股陰森邪氣迅速侵入他的血肉和神魂之中。

    接着他全身刺痛，似有千萬根針自血肉五臟之中生出，令他劇痛無比，身體和神魂都要被針刺穿了一樣。

    修行人未結陰神之前，神魂脆弱，一旦受傷就極難癒合。

    若是尋常修士神魂刺痛，立刻就會縮手，徐讓卻恍若未覺。

    他是儺師，體內具備儺血，對於詛咒的抵抗力很強。

    撲通，撲通，撲通。

    他的心臟跳動加快，血液奔涌，儺血秘力散發，這種陰邪法氣的侵蝕立刻消減了許多。

    他的神念穿過屍體的皮膚，沁入了它皮膚之下的血肉筋骨之中。

    楊威清楚屍體身上邪氣的恐怖，一直在等徐讓縮手。

    現在聽着他體內強健有力的心跳聲，不禁露出震驚之色。

    他和黑婆婆那拐杖都受不住的東西，徐讓一個鍊形修士竟抗住了。

    「都說儺師體質特殊，不懼妖邪，今日一見果不尋常。」

    他心中暗暗驚嘆，對於徐讓又多了幾分信心。

    屍體內部邪氣濃郁，他不敢以神念探入其中，檢查其體內的情況，也不敢貿然破開屍體查探，很多事情沒法確定。

    現在徐讓能抗住邪氣驗看屍體內部情況，肯定能找出很多線索。

    一旁的黑婆婆和郭大林見此情形，表情各不相同。

    黑婆婆很是吃驚。

    她雖是巫門中人，卻是個半路出家的野巫師，對於儺師的手段並不了解。

    她的人頭拐杖厲害得很，都不敢接觸那屍體上的邪氣，徐讓竟然不怕，這讓她十分意外。

    郭大林眼中露出喜色，他之前提出要找徐讓來看，只是抱着試一試的想法，沒有多少信心。

    因為徐讓解了周采青都解不了的銅鏡詛咒，讓他覺得徐讓很特別。

    現在看來，他是賭對了。

    很快，徐讓收回手掌，開口道：「此人中術之後，體內如生千針，經脈，骨骼，血肉全都遍佈髮絲般的孔洞，五臟六腑亦然，他死前遭遇如此劇痛，屍體才會蜷縮扭曲。」

    楊威看着屍體的姿勢，想到自己感知邪氣時的痛苦，便知道徐讓這話不是假的，後續破開屍體都能驗證。

    「如此死狀雖悽慘，卻可能是別的法術造成的，道長如何確定這是蠱術造成的呢？」

    徐讓指了指屍體胸腹處，說道：「此人身上遍佈貓爪印，靈肉如被針刺，五臟六腑被吸乾，最後吐血而死，這死狀很符合一門久已失傳的古老蠱術。」

    楊威聞言一愣，徐讓這般說話，顯然那門蠱術非比尋常。

    他其實很不希望是蠱術，蠱師的法術太麻煩，防不勝防，這件事若是蠱師所為，那他們綿竹派要查兇手就會很麻煩。

    他眉頭緊鎖，說道：「什麼蠱術？」

    此話一出，郭大林，黑婆婆，醉茶，還有那個青衣弟子都豎起了耳朵。

    徐讓看了看一旁的黑婆婆三人，起身對楊威道：「少掌門借一步說話。」

    他要說的話很重要，傳出去可能會引起恐慌，不能當着他們的面說。

    楊威朝着另外四人看了一眼，說道：「勞煩諸位在此稍等片刻。」

    隨後徐讓和楊威進了巷子深處，約莫走了百多步才停下。

    月光明亮，冷風習習，巷子深處寂靜如死。

    楊威忍不住緊張起來，他感覺徐讓要說的事絕不簡單。

    徐讓知道現在時間緊迫，沒有廢話，直接道：「在巫門之中，有一門蠱術名為貓鬼蠱，被此蠱所殺之人死狀奇異，與剛才那死屍一模一樣。」

    楊威皺眉，他在集市多年，蠱師見過不少，卻從來沒有聽過這種蠱。

    徐讓知道他心中所想，嘆了口氣，看向天上明月，緩緩道：「少掌門，你可聽過千年之前那場巫蠱之禍嗎？」

    楊威聽到巫蠱之禍四個字，立刻變了臉色。

    千年之前，正值大蒼末年，有十幾位巫門蠱師潛入大蒼王宮作亂，放蠱害人，禍亂宮闈。

    短短三個月，王宮裏死傷千人，受牽連的多達兩萬餘人。

    一國王都，京畿重地，有無數修行人守衛，還有王朝龍氣庇護，卻被那場大禍攪得天翻地覆。

    大蒼皇帝為了皇室顏面，將那件事封鎖了，後世極少有人知曉真相和細節，只知那件事與巫山脫不了干係，故稱其為巫蠱之禍。

    楊威聲音有些顫抖，「聽過，難道貓鬼蠱和那件事有關？」

    「貓鬼蠱就是當初在大蒼王宮作亂的蠱之一，在那之後就絕了傳承，此事在巫門之中也屬隱秘。」

    徐讓暗暗嘆了口氣，他沒想到自己能見到失傳千年的古老蠱術。

    「徐道長，此事干係重大，你沒有看錯？」楊威不敢相信。

    巫蠱之禍發生在王宮禁地，作亂的蠱都是大凶之蠱。

    修行人都知道，蠱性兇殘，天生會噬主，能驅御凶蠱的蠱師都不是善茬。

    這種蠱師在石筍集殺人，那可是大麻煩。

    「貓鬼蠱失傳千年，我也希望看錯了，不過屍體的特徵和我師父說的完全吻合，那邪氣也不尋常，應該是貓鬼蠱無疑。」

    徐讓想了想，接着道：「巫蠱之禍雖是秘事，儺門諸神卻有不少清楚的，你可以找我師兄或者封家儺村求證。」

    千年之前的蠱術重現太過匪夷所思。

    他知道楊威一時無法接受，光憑他幾句話也沒法證明，所以他就讓楊威去找封家儺村的人。

    在龍昌縣，封家儺村的名聲要比他說一千句話都管用。

    楊威沉吟片刻，點頭道：「多謝徐道長提醒，此事我確實需要問問封家的人再做決定。」

    貓妖殺人，蠱師殺人，用凶蠱的蠱師殺人。

    這三種情況的緊急程度不同，應對是完全不一樣的。

    他突然覺得很慶幸，答應了郭大林找徐讓的要求。

    雖然現在情況更加撲朔迷離，總算有了大線索了。

    徐讓提醒道：「你最好快點，貓鬼蠱晝伏夜出，殺性很大，今夜很可能還要死人，也許已經有人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