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問,為什麼不分青紅皂白就吞噬別人?
萬一對方是一頭好鬼呢?
亂世之中,那有什麼好人,只有底層窮苦大眾,以及為資本服務的買辦階級或者地主,之前吞噬的這位姚老爺,便是這花街小巷中某家店鋪的先人祖宗,乾的也是壓榨底層窮人的買賣。
這個時代的富人,十個之中有九個都可以殺。
心不狠,家不富,不吸血剝削,哪裏來的錢?
蘇浩此番操作頂多算是黑吃黑。
將這姚家祠堂搶過來後,蘇浩又吸了幾口香火,他發現這祠堂中香火雖然旺盛,但並不是所有香火他都能吸收,他能吸收的也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香火,剛好能讓他將魂體凝固住。
這是為何?
難道和他的身份有關,他並不是姚家人,也就是說,對方供奉的香火併不是點對點向他供奉的,他先前吸收的無非是裏面的一小部分無主香火。退出轉碼頁面,請下載閱讀最新章節。
若是這樣的話,這姚家食堂對他的價值就小多了。
吃飽喝足後,蘇浩將整個身子都寄存進供桌上的某個無主靈牌中,隨後打了個盹,一轉眼就到了第二天。
上午時分,被一股絮絮叨叨的聲音吵醒。
祠堂中不知何時多了一個三旬年紀的婦人,她跪在蒲團前正在給祖宗上香,只見她閉着眼虔誠的祈禱,「半個月前我家掌柜的在城北亂民窩棚區花費兩個大洋搜刮來兩個十四五歲的年輕閨女,據說是從中原逃荒過來的,經過這半個月的休養已經水靈了不少,近期就要將她們推出來賣,希望能來個有錢的主顧,好好地讓我和掌柜賺一筆開苞錢。」
(掌柜:指家中當家做主的男人,一般是女子對老公的稱呼)
「只要我家生意興隆,給祖宗的孝敬自然少不了,還請保佑家族興旺平安。」
蘇浩看眼前蒲團上的婦人,衣裳秀麗滿臉紅潤,年紀不大體重卻不小,至少有一百三四十斤重,加上粗壯的骨架,跪在下面活像一頭肥乳豬。
在看臉上的表情,除了祈禱時的虔誠外,一雙肥厚的嘴唇上塗滿了紅妝,宛如一張正在吸血的嘴。
蘇浩又聽她在旁邊囉囉嗦嗦半天,很快就不耐煩了,直接從靈牌中飄下來,轉了一圈,蹲在胖婦人耳邊吹了一口氣。
蒲團上的胖婦人皮膚上瞬間起了一陣雞皮疙瘩,她噌的一下直起身子,骨碌碌的眼珠子朝着祠堂內部打量了一圈,聲音也變得尖銳而彷徨起來。
「老祖宗可是嫌棄我話太多?」
「這次我帶來了不少紙錢,這就全部燒給你,燒完就走,還請老祖宗切勿怪罪。」
緊跟着蒲團前的銅盆中瞬間冒起滾滾濃煙,被燒成灰燼的黃紙在胖婦人走後順着一股旋風慢慢被吹拂起來,漸漸地吹到了祠堂外的一角。
蘇浩順眼望去,才發現祠堂門口的角落中,低眉順眼的蹲着四五個老鬼,有男有女,其中有兩人依稀有些面熟,不是昨日被蘇浩嚇跑的那群人還有誰?
蘇浩當下面露譏笑道:「怎麼又回來了?不怕被我吃掉?」
門口的幾隻老鬼一溜煙從台階上竄進來,原本開着的祠堂大門瞬間被關上。
「鬼王別生氣啊,我們也不想,可外面大街上有鬼差抓人,被它們抓過去少不了要吃拿卡要一番,還要受一番罪,這裏是我們的地盤,我們事先交過保護費的,我們不回來又能去哪裏?」
「保護費?鬼差抓人?」
蘇浩當下一喝,「昨晚外面有鬼差?它們去哪家抓人?這個保護費的說法又是什麼意思?」
「你們好好回答我的問題,我就不吃你們。」
祠堂內的幾隻鬼互相望了一眼,推舉了一個領頭的出來回答道:「昨晚附近韓家那戶收破爛的窮鬼死了,鬼差就是去他家拿人,如果接下來的四十九天內他們家拿不出錢來為他贖身,他少不了會在監牢裏面受一番毒打,然後才會被送往地府。」
蘇浩想到了人死後四十九天為中陰身的說法,當下反問道:「難道頭七也不能回來與家人告別?」
這老鬼又回道:「回來作甚?等到了頭七,估計屍體早就被埋了,沒有交錢打點鬼差是不會放人回來的。」
蘇浩用手指指了下面的幾隻鬼問道:「你們為什麼還能留在祠堂內,鬼差不會來抓你們?」
「那是因為我們交了保護費啊,鬼差自然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只要不在它們面前露臉,它們就當我們不存在,再說我們姚家家境尚可,專門設立有家族祠堂,有後人供奉,靠着這些香火我們才能生存下來。」
「若是一些早已絕戶的,亦或者是家境貧寒的,就算拿得出保護費,後面少了香火供奉,魂魄不能凝固,早晚變成失去意識的孤魂野鬼,最終消散在天地間。」
對方的回答基本上驗證了蘇浩先前的猜想。
沒想到人死後還是免不了被鬼差剝削一番,還真是驗證了那句話,閻王好惹小鬼難纏,這就是所謂的天朝特色。
蘇浩又想到昨晚碰見的韓家小女孩,心想昨晚鬼差抓走的韓家人應該就是她的父親了,這會家中唯一的一個頂樑柱沒了,也不知道這小姑娘以後怎麼過。
他心頭莫名的多了一股煩躁。
「韓家和你們姚家怎麼說也是街坊鄰居,他家男人剛死,留下一對母女,日後的生活肯定難過,我看你們姚家混的還不錯,能不能給後人託夢讓他們去關照一下韓家人?」
蘇浩將注意打到祠堂內的幾隻老鬼身上。
領頭的猶猶豫豫道:「這……只要鬼王答應不吃我們,將姚家祠堂還給我們,我們願意幫這個忙,不過要等到晚上才能給後人託夢,今天怕是來不及了。」
蘇浩點了點頭道:「明天也來得及,這姚家祠堂我也不會待太久,等我找到去處就走,你們可知道這城內有哪些風水寶地?也就是所謂的極陰之地。」
「極陰之地?城北的狗王廟據說就是一處極陰之地,哪兒就修建在亂葬崗附近,陰氣足,原先是一處岳飛廟,後來被一群乞丐霸佔,裏面的一名乞丐有一天晚上據說被仙人託夢,說他有大將軍的命數,然後他果斷去從軍,後來做到了大軍閥的位置,這事兒傳出去後,狗王廟的香火就靈驗起來。」
「鬼王若去,憑藉你的本領肯定能佔據這狗王廟,裏面的香火全部歸你,說不定以後還有修成地仙的機會。」
蘇浩呵呵呵一笑,「這狗王廟我肯定會去看一看,這姚家祠堂莪也會留給你們,你們就不要對我打小九九了。」
這幾頭老鬼,見他好說話,居然打起了驅虎吞狼的把戲,慫恿他去霸佔狗王廟。
這處世界,既然有鬼和鬼差,想必其他的妖魔鬼怪一樣不缺,有一句話怎麼說來着,亂世必出妖孽。
成了陰魂後他才知道這香火對魂體的重要性。
狗王廟既然香火旺盛,肯定被某種存在霸佔了,不是官方的就是民間的,不知道這城內有沒有所謂的城隍廟?
蘇浩緩緩來到祠堂外,發現外面時間是正午,耀眼的陽光落在他的魂體上,好似落下來一層燒刀子,曬得他魂體啪啪作響,若他持續呆在這陽光下,怕不是要不了多久就得灰飛煙滅。
蘇浩想了想又縮了回來。
難怪這幾隻老鬼一直不敢離開這裏,外面的世界也不好混,白天有火辣辣的陽光,晚間有到處抓鬼的陰差,哪有這祠堂中三餐管飽舒服來着?
一直呆到晚上,蘇浩想起那名叫韓月容小姑娘的遭遇,第一時間從姚家祠堂趕到了韓家。
原本雜亂不堪的前院已經被人清理了,裏面的諸多貨物大概率是被人低價收走了,堂屋敞開着,裏面點着一盞忽明忽暗的油燈,兩根由長凳架起的門板上躺着一具屍體,上面蓋着一張白布。
門板旁邊跪着一對身披孝服的母女。
大的叫韓夫人,小的就是她的女兒韓月容。
當蘇浩的魂魄從院中飄進來時,正好看到韓月容茫然的一雙小眼睛望着天上的月亮出神,她眼角位置掛着一行來不及擦除的濕痕,塌着肩膀弓着背,整個人變得比昨天還缺乏精氣神。
若不是一雙小眼珠子時不時動一下,蘇浩還以為她睡着了。
蘇浩的到來,讓屋內捲起了一股涼風。
上首的韓夫人驚悚的朝着屋內打量了一眼,視線最終落在門板上的屍體上,眼中沒有害怕,反而多了一股夾雜着解脫的痛苦。
她看了看旁邊的小女兒,伸手在她後背拍了一下,「月容,去廚房將飯菜熱一下,你都跪了半天了,今天應該沒人來了,晚上你陪着娘一起睡,娘知道你怕。」
「明天娘會找人將你爹安葬,以後就剩下我們娘倆一起結伴過日子了。」
蘇浩瞧着韓月容起身,她伸手摸了摸眼眶,端着油燈來到廚房,熟練的生火熱飯。
不一會飯好了。
這對母女沉默無言的在廚房的小桌子前相對而坐,桌面上擺着三個菜,一盤酸黃瓜,一盤清炒大白菜,還有一盤臭豆腐。
沒有一點葷腥。
主食是一碗稀飯外加一個白面饅頭。
白天基本上沒怎麼吃飯,此刻家中也沒了外人,兩人吃的稀里嘩啦很快就將主食消滅乾淨,韓月容在一旁收拾碗筷,韓夫人已經為今後的生活操心起來。
「你爹生病拿藥欠了藥房三塊半大洋,今天藥房的人來了,雖然沒有開口催債,我知道他們肯定是擔心這筆錢收不回來,明天安葬你爹至少還要花1塊大洋的人力費,2塊大洋的棺材錢,家中能賣的東西還有一些,等我清點一下,將錢還掉後若是還有多餘的錢,娘打算送你去女子學堂上學。」
「這年頭,干苦力活是沒出息的,只能讀書才有改變命運的機會。」
韓月容如今已經滿七歲,如果不是她爹生病,今年就該入學了。
此時的她早已懵懵懂懂,如果有的選擇,她肯定是希望去上學。
於是點了點頭,「我聽娘的。」
兩人吃了晚飯,將院門一關,堂屋的大門仍舊敞開着,按照規矩,入殮下葬前的幾天,晚上應該安排人值通宵,而且靈堂應該點兩根白蠟燭,一直到天亮。
如今的韓家破產在即,哪裏有這麼多規矩?
不要說白蠟燭,就連油盞燈也點不起。
韓夫人將臥室的被子鋪好後,早早的安排韓月容洗完腳上床睡覺,她則繼續回到大堂,盯着門板上的男人屍體打量,眸子中流露出一絲痛苦之色。
以前男人在,養家的壓力就在男人身上。
現在男人一下子不在了,各種上門催債的人陸續登門,說話的口吻也變得狠辣了幾分,一股無形的壓力齊齊向她一個人壓過來。
她想起了男人去世前的最後一天,隔壁王嬸悄悄和她商量的一件事。
王嬸認識一個從鄉下來城裏討生活的漢子,在碼頭上當苦力,雖然活兒累,只要身體不出事,賺的這點錢維持一家三口的生活不存問題。
那漢子三十多歲,喪偶,今天王嬸特意領對方上門來送喪,算是讓兩人打了一個照面。
當時韓夫人正處在喪偶之後的悲痛中,直接將兩人推了出去。
此刻夜深人靜獨自一人時,才想起白天的這件事。
其實韓夫人心中已經有了決斷,這個年月,不要說獨自守寡的艱辛,便是如何活着也是一個問題,更不用說還要讓韓月容上學。
靠她一個人是萬萬不可能的。
唯一的障礙就是心理上的不適應,此時前夫才剛走,還沒下葬,就算她願意再嫁,也要過段時間再說,不然這些街坊鄰居豈不是要戳斷她的脊梁骨。
「唉!」
韓夫人嘆了一口氣,從桌子上拿過一捆新買的香燭,小心翼翼的點燃,插在裝滿了泥土的瓷碗中,就這樣擱在堂屋的供桌上。
「你也別怪我,我也是為了月容能上學。」
韓夫人再次望了門板上的前夫屍體一眼,擦了擦眼角的淚水,轉身進了臥室。
(此時一塊大洋的購買力可以買50-60斤大米,相當於現在的200元錢左右,只多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