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 於主任

    於問好開着車，回到自己單位，他把車停進立體停車庫，下車朝自己的辦公室走去。

    印務公司在下沙經濟技術開發區邊上，佔地三十餘畝，隸屬於杭城日報報業集團，報業集團借殼上市，成立了一家傳媒公司之後，它又變成了傳媒公司百分之百控股的子公司。

    正對着大門，是一幢三層的辦公樓，辦公樓的左右，各有四四方方的一幢車間。

    靠左邊的那幢，是他們的第一車間，這裏也是他們的主業，和存在的主要原因，裏面擺放着一條由捲筒紙架、印刷塔和折頁機三部分組成的commander印刷生產線，和一條具備熱固性能的comet報紙印刷生產線。

    這兩套設備，都是德國高寶公司生產的。

    一車間現在已經下班，每天傍晚到凌晨，生產流水線源源不斷地流淌，把一卷卷一人高的新聞紙，變成了《杭城日報》、《城市快報》、《都市商報》和杭城下面，原來的幾個郊縣，現在變成杭城市轄區的三份日報。

    每天晚上，右邊的那幢車間黑黢黢的，整個廠區和辦公樓，還有左邊的那幢車間燈火通明。運送紙張的大卡車進進出出，他們自己車隊的車輛也來往不停，趕在天亮之前，把印好的報紙送往杭城各區和下面郊縣的各個發行點。

    和晚上相比，現在白天，整個廠區反倒安靜了很多，左邊那幢車間安靜下來之後，右邊這幢車間，是他們的第二車間，在白天開始運轉。

    第二車間裏，擺放着一套德國海德堡公司的sm74四色膠印機，和一套海德堡速霸cd102印刷機，從事的是他們印務公司的副業，各種書籍、畫冊和宣傳品的印刷。

    於問好的辦公室不在辦公樓里，而是在右邊的這幢車間裏，他是第二車間的車間主任。

    於問好進了車間，沒有走去自己的辦公室，而是先在車間裏轉了一圈，看看各個崗位的人員有沒有到齊，檢查檢查所有的設備是不是完好。

    sm74四色膠印機的主管看到於問好到了，拿着客戶已經簽批的小樣和生產單過來，於問好檢查了一遍生產單，在上面簽了字，確認可以上機。

    主管朝站在操控台前面的工人，比劃了一個ok的手勢，工人按下了按鈕。

    對面那台速霸cd102印刷機的主管，也拿着小樣和生產單在邊上等，於問好簽完字後，他拿着生產單回去。

    於問好站在那裏，看着兩台海德堡的印刷機開始運轉，他這才轉身走開。

    這一圈轉下來，差不多一個小時過去了，於問好回到辦公室的時候，看看牆上的鐘，已經快上午十點，於問好在辦公桌前坐下，坐了還不到十分鐘，就覺得心煩意亂，總是掛着什麼事，坐不住。

    他又站起來，接着還是去車間裏轉了一圈，確保沒事之後，他拿起自己的手機，朝站在兩邊機台上的主管比劃了一下。兩個主管點點頭，明白了，知道他這是要出去，或者去隔壁的辦公樓里，讓他們有事情打他電話。

    於問好走出車間，還是走向了立體停車庫。

    辦公樓的後面，有一個很大的停車場，但現在那裏都用來停放車隊的廂式送貨車，和運紙的大卡車的卸貨場。所有員工的私家車，都停在這座高四層，有一百多個停車位的立體車庫裏。

    停車場的管理員老任看到於問好來了，就朝他點着頭笑道：「於主任，你這是要出去？」

    於問好點點頭說對。他心裏惦記着，還是想繼續去錢江新城找找點點，失蹤的點點沒有消息，這讓於問好感覺坐立不安。

    車庫發出了咔咔的聲響，裏面的各種傳輸鏈條，在平移和升降着，每次站在車庫前面，聽到裏面咔咔的聲響，於問好總會想起一個詞，翻腸倒肚，他覺得自己的車正在蠕動着。

    過了一會，於問好的車到了他面前，於問好正想走進去開車，他的手機響了，於問好看看，是點點媽媽，他趕緊接了起來。

    「喂喂，點點媽媽，點點找到了嗎？」於問好急問。

    「找到了，已經找到了，點點已經回家了！」點點媽媽在電話那頭叫着。

    「太好了！」於問好大叫了一聲，「我還正想出去繼續找。」

    「謝謝，謝謝，於師傅，有心了，我知道你會的，所以要給你打個電話，告訴你一聲。」

    於問好「嗯嗯」着，他問：「點點到哪裏去了？」

    「就在萬象城裏，這個小孩，你說有沒有這樣的，她是自己躲起來的……」

    「她自己躲起來的，為什麼？」於問好問。

    「不肯說，我們怎麼問她，她就是不肯說。躲在一家飯店門口的迎賓台裏面，怪不得我們怎麼找也找不到。還是早上他們來上班，發現了她蜷縮在裏面，已經睡着了。告訴保安，保安和我們一起，昨天晚上都找過啊，知道是她，打電話給我，我這才過去接到的她。」

    「找到就好。」於問好說。

    「對對，找到就好。這個小孩，昨晚大概也沒怎麼睡，困死了，現在洗了澡，已經睡着了，睡得可香了。」點點媽媽說着說着笑了起來，「對了，於師傅，我打這個電話，是想和你說，你明天上午，能不能還是來接點點，你不要在意她爸爸……」

    「我知道了，明天我還是會按時到的。還是那句話，只要點點沒事就好。」於問好打斷了點點媽媽的話。

    「好好，謝謝你於師傅，再會啊。」

    「嗯嗯，再見。」

    掛斷電話，於問好和老任說：「麻煩你了，任師傅，我不出去了。」

    老任朝車庫指指，笑道：「麻煩什麼，它在動，又不是我在動。」

    於問好笑笑，朝老任擺擺手，轉身往車間走去。這個時候，出去送報紙的廂式貨車，還在陸陸續續從大門外進來。

    於問好回到辦公室里坐下，長長地吁了口氣，他覺得太好了，點點找到了，真的是太好了。

    於問好坐在那裏，忍不住笑了起來。

    每天早晨上門，送了點點一年多，於問好和點點之間有了感情，他很喜歡這個有禮貌的小姑娘，點點也很喜歡他。

    每天，把車停在體育場路桃花弄弄口的時候，哪怕交警在催促於問好快走快走，他還是會下車，一邊應付着交警說馬上馬上，一邊把點點送到弄堂口，看着她背着書包往裏面走，消失在上學的學生人流里，他這才放心地回到車上，駕車離開。

    每天看着點點背影的時候，於問好總是會想起自己的女兒淺淺，只要一想起淺淺，他的心裏就充滿憂傷，忍不住暗自一聲長嘆。

    淺淺比點點小一歲，如果不是生病，她現在也應該是一名小學生了，每天這個點背着書包去上學。如果那樣，於問好心想，自己每天早上，就沒有時間來送點點，而是要去送女兒淺淺。甚至，自己會不會兼職來開網約車都不知道。

    於問好覺得，這對自己來說，還真是值得開心，又會有些遺憾的事情。

    開心當然是因為女兒淺淺沒病，可以像其他正常的小孩一樣去上學和玩耍。遺憾的是，如果自己沒有去開網約車，自己因此就不會有機會認識點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