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綰差點小產。
五天之前,她小腹突然強烈墜痛,張嫂將她送到醫院,醫生告訴她,她懷孕了,有先兆流產的危險。
姜綰只覺得當頭棒喝。
醫生給她配了保胎藥,她在別墅臥床休養了整整五天。
事後仔細想想,可能是那次有的。
這麼久以來,那個男人,在這方面,總是很謹慎,只是那一次,他剛從一場酒局上撤下來,酒量一直很好的人,第一次醉得那麼厲害,那天晚上,他表現得有些失控,沒什麼耐心,甚至有些粗暴,也沒有做保護措施。
那是他唯一一次疏漏。
事後,他愧疚自責,叮囑她吃藥。
她也按照他的吩咐,乖乖吃了,沒想到,還是出了意外。
她跟了他兩年,也知道他的規矩,心裏自然清楚,這件事,觸犯了他的禁忌。
姜綰不敢讓他知道,所幸這段時間,他人在國外,並不知道這件事。
晚上八點。
張嫂輕輕敲門:「姜小姐,睡了嗎?」
姜綰原本睡得半夢半醒,猛地驚動:「張嫂?怎麼了,有事嗎。」
她醒過來,才發覺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張嫂在門外道:「晏先生回國了,一個小時前下了飛機,這會兒快到了。」
姜綰心跳一漏:他怎麼提前回國了?
她翻身下床,披了件外套,走到門口將門打開。
張嫂朝她遞了一眼,欲言又止:「姜小姐,你這肚子裏的事,等會兒見了晏先生,該怎麼解釋?」
姜綰道:「我懷孕的事,你沒有和他說吧。」
張嫂:「我就當不知道這件事,晏先生只給我打過一次電話,我只說你這段時間不舒服。」
這時——
窗外傳來一陣汽鳴聲。
姜綰緊張地走到窗邊,隔窗望去。
邁巴赫緩緩停在別墅門口。
車子熄火。
夜色中,車身鋥亮,月光下,流線如銀翼。
司機下車,繞到右側,打開車門,一雙修長的腿依次跨出。
男人一身筆挺的西裝,外罩一件雙排扣風衣,從高處看,夜幕之中,只看到他側臉薄削精緻的稜角。
他的身上總有一種溫潤儒雅的氣質,只是這種氣質在他的身上,有一種說不出的深沉與冷峻,尤其是,他不經意的眼神,給她的感覺,就像倒春寒中,灑在枯枝間的月霜。
張嫂在身後道:「姜小姐,你收拾一下下樓吧!」
說完,她轉身匆匆走了。
姜綰心中五味陳雜,一邊換衣服,一邊想着接下來面對他該是如何說辭。
懷孕的事,她自然不敢聲張,但眼下,她該怎麼應付他。
畢竟,他每次來見她,只是為了那一件事。
姜綰換好衣服,看了一眼鏡子。
鏡中的女人,恬淡的眉眼,如筆墨書卷一般美麗,清秀的五官要比看起來比實際年紀小的多,臉色略微蒼白。
她揉了揉略微僵硬的臉部肌肉,出門走到樓梯口。
客廳里亮着燈。
男人正坐在客廳,褪去西裝外套,他只一件白襯,身段挺拔,坐姿雅致,成熟清俊的臉型,有一種溫潤如玉的斯文質感。
時隔一個多月不見,他似乎哪裏又有了變化,卻說不出來,竟變得有些陌生了。
「晏先生。」
姜綰輕輕喚了一聲,一邊沿着扶梯緩緩走下樓。
男人抬眸,薄唇微微勾勒,一雙腿收放平整:「過來。」
她鼓足勇氣,乖乖地走過去,緩緩倚進他的懷裏。
男人伸出手,單手將她摟進懷裏,有力的手臂,溫柔地托住了她的後腰,在她瘦削的後背輕輕摩挲了一下。
姜綰心虛得不敢抬頭,不敢讓他看到她因為慌亂,而過於蒼白的臉色,卻聽到男人溫柔卻疏淡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瘦了。」
姜綰心不在焉地喃喃:「是嗎。」
男人關心道:「最近有好好吃飯嗎?」
姜綰點點頭:「嗯,有,不過,近來胃口不怎麼好。」
她回答着他的話,卻沒有看向他。
男人輕輕勾挑起她的下顎,迫使她看向他。
男人的眼中,別有意味:「怎麼了,我提前回國,你見到我不高興?」
姜綰:「沒有」
不等她解釋完,他吻住了她。
四周的傭人立刻退場了。
轉眼,客廳只剩兩個人。
男人摟住她的後背,俊臉輕輕埋進她的頸間,薄唇輕覆在她純白的皮膚,斯磨親吻。
姜綰心不在焉地半是承合,半是躲閃,旖旎擁吻間,男人骨節分明的手,輕輕勾纏住她的五指,併攏緊扣。
察覺到她略微緊繃的身體,他凝住了她的臉,眼中凝着淺淺的笑意:「是太久沒見到我了?所以這麼緊張。」
姜綰:「晏先生,你怎麼提前回國了?」
男人道:「不想我回來?」
下一秒——
她被他壓在身下,背脊陷入柔軟如雲朵的沙發。
男人的大掌,輕撫着她的肌膚,就要擦槍走火之際
姜綰奪回了渙散的最後理智,出於本能,她用手緊緊護了護小腹的位置。
男人敏銳地察覺到她這一動作隱含的抵抗,眼神里,掠過一抹深意,也瞬間沒了興致:「不想?」
姜綰立刻意識到,這一舉動未免此地無銀三百兩,遂而將手挪開。
男人目光徐徐下落,看了一眼她平坦的小腹,驀地,劍眉微微挑起。
他摟抱着她坐了起來,凝視了她許久,指腹輕輕摩挲她的臉頰,原本就是冷白皮的臉蛋,幾乎沒什麼血色。
他似是漫不經心地問起:「臉色怎麼這麼差。」
姜綰抿了抿嘴唇,解釋了一句:「前天傍晚的時候,風有點大,受了點風寒,感冒了。」
男人笑了笑,笑意卻並未達眼底。
她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
不知過了多久,男人才幽幽地道:「還不肯和我說實話麼。」
他的語氣,分明是溫柔至極,亘古不變的漫不經心,但聲線卻仍是從未有過的薄冷。
姜綰心跳漏了半節拍。
男人輕輕抓起她的手,看着她掌心淺淺的掌紋,像是若有所思:「上禮拜五,你去醫院了。為什麼?」
姜綰呼吸略微紊亂了:「我懷孕了」
她說話的聲音,像是被無形的手掐住了脖子,氣若遊絲。
他肉眼可見有些不高興:「是那次有的?」
「嗯。」
「不是提醒你吃藥?」
姜綰:「吃了」
他笑着,聲音卻冷淡了幾許:「你覺得我信嗎。」
姜綰再度噎住。
「我以為,我和你說的話,你會放在心裏。我警告過你的,如果出現這種事,我會怎麼做。」
他的話,叫人心抖了一下。
姜綰本能地抓住他襯衫的衣袖,指節泛起青白。
她跟着他的時候,只有20歲,還是一張白紙。
那一年,姜氏瀕臨破產,姜家上上下下,兵荒馬亂。
資金鍊的中斷,導致多個項目擱置,財務赤字,眼見着,姜家幾十年的心血,就要毀於一旦。
直到有一天,父親領着她,引見了一個男人。
那天晚上,當她推開包廂的門,那個男人坐在主位,包廂里坐滿的人,十幾人的大圓桌,觥籌交錯,往來迎送,唯獨他,卻是最惹眼的那個。
父親告訴她,只有這個男人,能救姜氏於水深火熱。
從此,她便跟了他。
——晏先生。
她從來是這麼叫他的,因為,迄今為止,她都不知道,他完整的名字,只知道,這個晏先生,權勢滔天,是個大家族繼承人,但具體背景,她並不知曉。
她還知道,他是一個天生絕情,涼薄入骨的男人雖然這兩年來,她跟着他,沒受過一丁點委屈。
她想要什麼,哪怕是天上的星星,但凡她開口,他也會摘下來給她。
而與此對應的,他對她的要求,很簡單。
只要乖乖地待在他身邊,當一隻乖巧聽話的金絲雀。
成年人之間的遊戲,講的是你情我願,這場沉淪遊戲,理應各求所需,她卻偏偏不小心動了不該有的心念。
她想留下這個寶寶。
在男人緊迫的視線中,姜綰條件反射地護緊小腹,聲線晦澀道:「晏先生,我想把寶寶生下來我不要你負責我可以自己把孩子撫養長大。」
「理由?」
姜綰:「我」
她有千言萬語,卻如鯁在喉,尤其是看到男人溫柔卻冰冷的眼神,她的心跟着顫了一絲。
如果,她說,醫生告誡她,她之前出過車禍,傷及子宮。
子宮是很脆弱的,加上,她不是易孕體質,打胎那麼傷,或許,她這輩子都沒有當媽媽的希望了。
他會怎麼想?
他會不會覺得,她是為了上位,編造出的拙劣謊言?
男人眼梢掠過一抹冷淡,語氣仍舊是輕柔的:「跟着我,你明明什麼都不缺。」
姜綰怔了一下。
男人若有所思地摩挲着她細嫩的臉蛋:「我以為,你和那些女孩子不一樣,是個很純粹的小姑娘。你明知道,但凡你開口,我都會滿足你。唯獨,你不該生這份心思。」
姜綰欲言又止。
男人一笑置之:「沒事的。畢竟,你跟了我這麼久,即便分開,我也不會虧待你。」
姜綰知道,他這番話,無疑是下了逐客令。
她破壞了規矩,逾越了他對她設置的邊界,她沒有資格再留在他身邊。
姜綰有些不爭氣地紅了眼眶,眼淚垂垂欲墜。
從一開始,她就知道,對於他而言,她存在的意義是什麼,她不該動情,可偏偏,從小到大,他是對她最好的人。
待在他身邊,她第一次感受到,原來,被一個寵在心尖上是這種滋味。
看到她難過,男人將她圈進懷裏,下顎輕輕枕在她肩側,望着她泛紅的眼瞼,微微端視了一眼:「怎麼哭了?」
姜綰悶悶道:「我沒有。」
男人輕輕撫上她的發梢,柔聲循循善誘:「你還年輕,不該在我身上浪費太多時間。和你同齡的女孩子,到今年該畢業了,你也是該回學校去上課了。嗯?你年紀還小,還沒完成學業,你一直是個懂事的小姑娘,也該知道,這個年紀,未婚先子,不夠體面。」
姜綰猶疑許久,痛苦地閉上眼睛。
男人輕聲道:「明天,我派司機接你去醫院。」
說完,他在她額頭印下一吻,靜靜地抱着她許久,才終於鬆開她,緩緩站起身來,步上樓梯。
走到一半,他步子停頓了一下,冷不丁想到了什麼,薄唇突然逸出了一個名字:「晏蘭舟。」
他回過頭,溫柔地凝視着她:「綰綰,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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