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幹活難道干操,你快給我起來,別趴床上。」
張初越的脾氣頓時比她的起床氣還大,溫霽被嚇了跳,愣愣地看他,好傢夥,還說髒話!
溫霽鼻尖一紅,她剛睡醒,眼眶也是朦朦的,喊回去:「你凶什麼凶!我不吃你做的飯了!你快出去!」
張初越高大的身軀站在門口,深邃的瞳仁在黃昏的光里卻半明半暗,溫霽忽而害怕,他若是衝進來揍她,她可沒有還手的餘地。
「你出去啊。」
溫霽又說了一遍,張初越呼吸沉了沉,隱隱能看見光影下起伏的胸膛,似乎用力壓制着燥意,對她低聲說了句:「我不是凶你。」
溫霽微愣,但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她今天就算餓死也不吃他的飯。
夜裏,溫霽捧着書在床上看,她的專業只要有台筆記本電腦就能開干,這幾天她一直忙裏忙外,手機也能上網,倒是忘了給電腦找網線,想到那天張初越在屋頂上說修網,不知弄好了沒。
但這一來就得出去找他了。
溫霽抿了抿唇,心裏打好了草稿,擺出一副冷漠臉,逋打開房門,忽地聽見院外有摩托聲響,她往屋外看,張初越乘着夜色出去了。
想起之前他要去哪兒都會跟她說,今晚兩人沒來由說話聲音大了,她不吃飯,他不交代。
但溫霽覺得自己才冤,她本意是表達你以後有活可以找她幫忙的,怎麼他就忽然說髒話。
「咕~」
肚子響了一下。
適時的,在沒有其他人的屋子裏。
溫霽往廚房走去,正準備揭鍋蓋燒水,視線一掃,鐵鍋里熱着芋頭排骨飯。
灶台底星星點點燃着微火,像小舌輕舔,怕它涼。
她也不是個臭脾氣的姑娘,有人給台階下的時候,她自然就爬下來,再說了,他張初越是誰啊,值得她為他生氣麼。
這麼一想,溫霽秉承不浪費糧食的原則把排骨飯拿了出來,是挺香。
只是晚飯吃過了,廳堂里的時鐘轉到了九點,村子裏漆黑片片,怎麼也不聽見張初越的摩托聲。
溫霽開始生疑了,捋了捋出門前兩人的矛盾,男人也不說去哪,半夜三更也不回來——
他不會是去找女人了?
這個念頭冒出的瞬間,溫霽整個人都驚了下。
她是形婚,大家各取所需不談感情,但她名義上的老公也不能這麼沒品吧!
溫霽邁步往院門出去,抻着脖頸朝遠處眺,一點燈影都沒有,反倒是仲夏夜的蟲鳴蛙叫,安靜得令人生怖。
她一個人害怕,又走回屋,把門鎖上,越想心裏越難受,噁心,罵了張初越百八十遍,然後去翻她的聘書,視線驀地看到上面毛筆工整地寫:張初越誠聘溫霽。
聘書是精裝,硬卡紙,溫霽摸了下四個書角,很利。
凹凸不平的沙礫路被四驅車輪碾過,黃燈射在貼了喜字的小小門盈。
張初越掀了鐵門的鎖,夜裏十點鐘,廳堂里亮着燈,他步子一頓,轉而到水龍頭下洗了手和臉,擦淨了進去時,胳膊忽地被砸了一下。
側身,門邊藏了個紅着眼眶的姑娘,她把一本大紅封面的聘書堵到他眼前,說:「我跟你講過的,不可以對我大呼小叫,你今天犯了第一條,另外,結婚前忘了跟你說,現在補充,你如果出去找女人,我也可以去找男人,公平公正。」
張初越劍眉一擰,低頭看她泛粉的鼻尖,下午的情緒讓她的話惹得發燥,他向來說話直接,在她面前已然有了收斂,只是偶爾那團火湧出了紙窗,他說:「我沒有出去找過。」
溫霽扯唇笑了聲,無所謂地聳了聳肩:「你不用跟我解釋,反正我們只是談了條件的夫妻。」
這句話讓他下顎微繃,眼前的姑娘蔫壞得惹人發火,他嗓音低沉:「至於你覺得我下午說的話讓你不高興,你大可像剛才那樣,拿這書砸我來撒氣。」
溫霽一愣,「我剛才沒砸你,我就是拍了一下!」
張初越眉梢微挑,故意道:「我認為是砸,就好像今天下午我只是習慣性語氣,你卻說我凶你。」
秀氣的眉尖尖一蹙,她惱:「比起你的語氣,我這算什麼啊!」
「那你想如何。」
張初越身高腿長,往她跟前走近一步,狹長的眼睫往下垂,壓迫感頂在溫霽心頭,他說:「讓你打回來,我不還手。」
高大的身軀擋住了鎢絲燈照下的光,溫霽手裏捏着聘書,被他近距離的呼吸抽走了氧份——
「啪!」
溫霽一下拍在了他胸膛上,結結實實地一響,說:「這才是砸!」
張初越呼吸猛然一沉,長腿卻沒有退讓半分,兩人賭氣,他說:「就這點力氣?」
「啪!」
溫霽氣得又拍了他一下,不知為何,霎時間眼眶又酸澀了起來,看着他生氣道:「婚是你要結的,擺笑臉的都是我,你呢,幫你搬東西你也冷臉,叫你,你也不應!我是你冤家嗎!」
「啪!」
張初越陡然悶哼了聲,雙手攏成了拳,體溫在升,呼吸在熱,隱忍啞聲問:「冤家,我知道了,還有嗎?」
「啪!」
「當然!」
溫霽砸得手疼,張初越跟堵牆似的,砸再用力恐怕都是她痛,此刻氣喘道:「今晚你去哪兒也不說,害我一直在等你回來!」
她的話像倒豆子全灑下來,張初越驀地一怔,撩起眼瞼看她:「你在等我?」
溫霽哼了聲:「是啊,聞聞你身上有哪個女人的脂粉香,搜刮你的罪狀,到時候離婚了連這間瓦房都是我的!」
她說完用聘書使勁砸他,張初越竟也不知疼,像是受用似的,越走越近,壓聲道:「行,都是你的。」
他沙啞的嗓音一落,瞳仁熠熠盯着她看,溫霽愣了,下一秒氣得胸口一上一下地劇烈,手和聘書一道錘他胸膛,亂拳道:「張初越我討厭你!」
棉花似的力氣拍在他胸膛上,張初越陡然躁鬱難安,她是發泄了,可火全往他這兒涌,他開口她又講他凶,讓她揍就不能鉗她的手——
「討厭死了!」
溫霽覺得這是最難聽的話了,她喝了一杯二鍋頭壯膽,就在手錘得發麻間,忽地一雙手臂攬上了她後腰,將她往他懷裏送了過去。
「吧嗒」
手裏的聘書受驚般掉落了地。
兩人間一下沒了距離,她曲起的雙手壓在他胸口。
窗上剪影幽幽,溫霽愣愣地仰頭看他。
「張初越最討厭了。」
他低頭說這句話時,長長的眼睫掃落淺淺的暗影,似飛蛾的翅膀撲煽着眼底的光。
溫霽的手錘不下去了。
張初越的目光凝在她臉上:「只有一點,你想離婚我的東西都可以拿去,但絕不是因為我對婚姻不忠。」
本就沒有感情的婚姻,他始終保持界限。
溫霽微張了張唇,呼吸時感受到他壓制她的胸膛,驀地微縮了下,含胸低頭:「那你今晚去哪兒了?」
「你說明天要去鎮上,我把車開回來了。」
他嗓音低低沉沉地落,內里夾着的沙啞似夏風吹拂林梢的黯音,這種男人天生不會討好女人,就算低頭,腰板也是直的,手臂也是硬的。
溫霽還愣在他這句話中,一時忘了掙脫開他為了阻止自己再次動手而環在她腰後的鋼筋手臂,「你、你剛才為什麼不解釋?」
「你拿出了聘書,肯定是生氣,不如先讓你說,只是我不知,你有這麼多怨氣。」
張初越皮糙肉厚,向來解決問題的辦法就是能動手不動嘴,乾脆讓她揍了再說。
溫霽難得聽張初越說那麼多話,心裏盤桓了一下,似乎他也不是一無是處,至少在她家裏,他幹活是得長輩認可的,但得好處的是他,又不是給她乾的活。
「不是怨氣,是生氣,不對,我為什麼對你生氣,我們連朋友都不算。」
聽到這話張初越扯了聲笑,喉結滾動時落了一句:「我跟你當然不是朋友。」
溫霽擺正姿態看他,才發覺張初越的手還摟着她腰,頓時臉熱,雙手去掙他的手臂,說:「你鬆開。」
他氣息在這搖搖晃晃的夜裏落,「還打不打了?」
溫霽眼睫微抬,他的呼吸一時近在眼前,她瑟縮了下,不知臉頰熱成何樣,夏夜太熱,她復又低頭:「是你叫我打的。」
全賴他身上,張初越的手臂一寸寸鬆開,五指攏了攏,壓在懷裏的一團軟伴着馨香殘在他衣襟內,她逋要往屋裏進去,他下意識抓住她手腕,驚弓之鳥,回頭時一張蜜桃似的臉頰看他:「幹嘛!」
色厲內荏的凶。
張初越問她:「講和了嗎?」
溫霽平生第一次結婚,第一次打男人,此刻咽了下喉嚨,說:「明天八點見。」
張初越鬆了她的手腕,溫霽進屋時他說了句:「當你講和了。」
有些話就得擺在明面上說,她小,猜來猜去的,只會矛盾激增。
張初越沒跟女孩子相處過,只是回房拿換洗衣物時經過衣櫃前的一面鏡子,他把外衣往上掀開,胸膛鋪了一片的紅,五指攏了上去,卻不似她錘他時的那般感覺。
嗓子幹得發渴,眉頭陡然皺起,往淋浴間去。
夏日的天亮得早,容易挨過去。
清晨露水迎着日頭蒸發,溫霽出來時看到張初越在做早飯,疑惑道:「我們答應去奶奶家吃早飯,一直沒去,她會不會不高興?」
好似昨晚的事都翻篇了,張初越說:「不會。」
溫霽:「你跟她怎麼講的,不會說我起不來吧?」
張初越看她的目光微頓,溫霽也跟着瞪大了眼:「你敢賴我!」
張初越扯了下唇,看她認真的小臉道:「行,賴我。」
「賴你起不來床?」
「奶奶知道我準點起。」
鍋里霧氣縈繞,張初越低頭攪動湯勺,她過來端粥,身量剛巧夠到他耳邊,落來一句:「那賴你讓我起不來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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