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不安

    測試廣告1【——書寫時去掉了「以書寫者主觀判定為標準」的前置條件，影響不明……

    ——書寫時去掉了「一百元」後的貨幣單位限定。燃字閣http://m.wenzigu.com據觀察，隨機目標撿取貨幣應依舊為人民幣……

    ——書寫時去掉了「廣陵南街」前對應的大地域範圍限定詞，但對應事件依舊出現在書寫者附近區域。暫無法確定事件是否依舊受到書寫者潛意識判定影響……（備註：經網絡查詢，除去書寫者暫住點附近的廣陵南街，國內額外符合「廣陵南街」地址應至少存在四處……）

    ……】

    均勻的楷體，一條接着一條黑底小字，在白紙上露出了姿容。

    良久，桌前的身影才停下筆，長長吐着氣直起了腰。

    摘下眼鏡，揉了揉脹痛的眉心，有人翻看着眼前筆記本上新出現的幾篇零散「日記」，隱隱感覺到自己的黑眼圈似乎又明顯了幾分。

    比起以前上班時還要不規律的作息規律，隨之而來的副作用已經越發明顯。

    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正是除去他手上這本作為「日誌」的灰色筆記本外，旁邊那一本「特殊」的黑色筆記。

    ——變化從來不聞處，恍作驚雷二三聲。

    大約將近半個月前，在沒有任何徵兆的情況下，它突如其來地闖進了谷胤的生活中，悄然出現在這間出租屋的角落裏，一個本應該空無一物的廢棄快遞箱中。

    從此徹底改變了這個二十來歲青年社畜的生活。

    如果給你一個徹底改變命運的機會，你是否會抓住它的一角？無論今後前路浩瀚，亦或星落大淵？

    很多人的答案恐怕都只有一個：會。

    ——就同真實的生活一樣，這世上也從沒有那麼多幸福者。

    撕掉包裝後的膨化餅乾，被一塊塊放進了嘴裏，牙齒間響起了不堪重負的咔擦聲。

    在偶然的書寫，從而認識到了這本黑色筆記的「特別」之處後，世界觀受到深刻衝擊的年輕人陷入了沉思。

    從一開始的請假，到直接決定辭職，前後僅用了一周時間不到。很難說清楚這是一種什麼樣的感受，亦或別樣的衝動。

    嚮往着如植物般平靜生活的社畜，或許只是厭倦了這毫無希望的現實，還有自己那一眼就能看到盡頭的將來？

    誰又能說的清楚呢。

    搖搖頭，一口灌下整杯已經半冷的速溶黑咖啡，谷胤面色如常，順手重新倒上半杯熱水。

    過半數紙頁都已經被書寫過的灰封「日記」被放回抽屜，他又將黑色筆記本放在隨手可及的位置，解鎖打開面前的筆記本電腦。

    ——輕車熟路的加載路徑檢索後，他進入了文檔角落裏某個不起眼的，以一串亂碼作為名稱的文件夾。

    雜亂的圖片，少數的視頻，以及命名諸如《傳統中醫匯選》《現代水泥分類標準》《高產作物評測》等各類看不出關聯的文檔，被整齊分列在文件夾里。

    文件夾的最新操作時間是十七個小時前，與印象一致。將手機上的視頻傳輸到文件夾里，隨手按順序重命名了一個數字，他徑直點開視頻排列順序中的第二項，戴上了耳機。

    視頻亮了起來。

    入眼是一片渾灰的水田，十來個漢子圍着田壟，農具放在田埂邊上，有的人已經下了田，好幾個壯實的農人站在近處，圍着一頭大水牛奮力吆喝，還有的人在邊上指點交談。

    風的呼嘯，混着人大聲的呼喊聲。畫面有些抖得厲害，估計是人手持拍攝的產物。視頻中還混着零散的介紹聲，一口帶着地方特色的方言，聽起來頗為喜感。

    聽畫外音講解的意思，拍攝者是個恰好回家在鄉下老家休息的年輕人。下午天色變了，田裏農戶準備拾掇東西回家，結果水牛不知為何突然鬧起了脾氣，死活趕不上地，只好找附近人來搭個手。

    聚焦拉長，景物清晰了起來。視頻中田裏的這頭水牛身材高碩，骨棱分明，背上皮毛濃密灰黯，兩角粗礪如彎刀，看得出來是頭老牛了。只是如今它鼻環上的帶子已經斷了開來，淌下的泥水中都透着血絲。

    老牛不安地喘着粗氣，不住扭頭擺尾，雙耳撲動着左右晃悠，想要從中間溜出去，卻被農人來回堵住了路子，圍在中間。

    又哪裏跑的出去呢？

    谷胤慢吞吞地喝着新倒的熱水，放緩了播放速度。他知道，關鍵的地方就要來了。

    過了短短一會兒，興許是越發疲累，水牛回身站住了四蹄，還沒等它多緩上幾口氣，一個看到機會的中年農人抹了把手上的泥，繞過兩步，突然出手，伸手從側面把一條新繩穿了過去。目標正是它的鼻環！

    這個人估計是想重新給牛鼻環上條繩子，強行拉住這頭老牛。

    想法很好，但事情並沒有那麼簡單。

    牛頭陡然一歪，帶着水牛自身都退了兩步，蹄下濺起大片的泥漿，繩頭自然是無功而返，從鼻頭鐵環邊擦過。

    下一刻，農人還來不及為失手惋惜，受了刺激的水牛緊跟着便拱過了頭，恐怕是急紅了眼，駐足一愣後，竟驟然沉下頭，側角迎着他撞了過去。

    周圍頓時有人驚叫出聲。

    一頭數百上千斤的龐然大物發起狂來，即便不算其他，被正面撞上也是不小的風險，更毋論它頭上的那一對粗角？

    畢竟是田裏莊稼把式干熟了的，身手反應還算剛健，中年農人見勢不妙，橫腿立時往邊上猛地跳開，沒穩住平衡一頭撲進了泥塘里，還好險險從牛角邊上掛過。可他這一讓，恰巧背後原本站的更外一些，一個老漢兜着背簍還來不及反應，就這樣正面暴露在了牛角的衝撞下。

    事情發生得太突然，從鏡頭上看，老漢的神情都僵住了。

    他似乎還沒有完全明白髮生了什麼，就看到前面一頭大水牛衝出了人圍，撲過幾步，一頭犄角迎面而來！

    耳機中傳來了人們混雜的呼喊，谷胤的目光徑直投向了屏幕側下的角落。那裏，一個慢放的模糊影子猛然跳進了田裏，帶着充斥着驚懼與瘋狂意味的咆哮聲：

    「滾開！」

    狂暴的身形宛如猛虎撲食般竄出，速度快得超乎常人想像，幾乎是短短的兩三個眨眼間就越過大半塊水田，沉重的腳步在身後帶起了大捧泥水。

    迎上了水牛的角顱的，不是老漢的身軀，而是一雙如弓弦緊繃的鐵臂。

    嘴上甚至還掛着淺淺一層青荏的少年弓下腰，漲紅着臉色，在這個拼命的瞬間，明顯比旁人高出一截的身高讓他勉強得以靠着一隻手行險扣住了較遠的那一隻牛角，另一隻手則從旁邊的另一隻角下穿過，不顧風險的胸前環抱，死死箍住牛頭的去勢。

    鮮紅的顏色流動，分外刺激人的眼球，少年的鼻腔里已經崩出血來了，身上的骨骼甚至發出了節節寸響，可他不管不顧，雙臂緊緊地拉着水牛的頭顱，勒住它的脖頸，兩隻腳掌深深踩進了田泥里，立地生根般地硬生生緩住了它的勢頭。

    被扭向了側面的老牛發出了呼哧的喘息，帶着不住的哀鳴聲，身子最後都不得不轉了過來，雙蹄奮力再進了幾步，逼着少年一齊後轉了幾個身位，終於停了下來。

    這時，老漢離它只有不到幾米的距離了。

    人們終於反應了過來。

    農漢們猛地圍近過去，邊上還有不少人紛紛脫鞋下了田。

    人一多，鏡頭就拍不清裏面的情況了，只能看到有人趕緊把僵住的老人拉上了田壟，有人丟開扁擔，拿着粗繩試圖去幫少年一把，卻不知道該怎麼下手。

    少年的臉色都漲得發紫了起來，手臂上也是血污，那頭髮狂的水牛卻還是被他一口氣咬住不放地錮着脖子，頭顱已經快要被壓進田裏了。

    「我的天，這後生好大力氣，真就是牛不喝水強按頭啊……」

    「好險，還好沒出事兒。」

    「……那好像是耿叔家的小孫子吧，聽說還在讀高中呢，這是練體育的嗎……」

    伴着周圍人幾句含混的感嘆聲，屏幕一黑，進度條已經走到了盡頭。

    視頻全程內容連貫，沒有發現有鏡頭剪切的痕跡。

    摘下耳機，時間已經凌晨一點多，谷胤沒有要重放研究的意思。

    他點開企鵝號，切進了兩天前和一個網友的聊天記錄，出乎意料的，信息記錄里與剛剛所觀看視頻的對應鏈接一點開，結果跳出來的已經是「違規禁止下載」的警告網頁了。

    這是在……管控類似的內容傳播？

    年輕人察覺到了某些古怪的苗頭。

    剛才視頻里的內容，那個堪稱驚人的少年在面對發狂的水牛時，爆發出來的表現確實令人嘖嘖稱奇：在一頭成年水牛發力狂奔時，冒着風險準確抓住切入點，硬生生以靈長類血肉之軀的對抗，鎖住這樣的龐然大物！

    這樣的行為，確然是常人所無法做到，甚至是難以想像的。

    但大多數人看完視頻，其實無非也就是驚嘆幾句，覺得當時情形危機，幸好老漢結局無恙，謝天謝地；或者認為這個少年身手不俗，勇氣過人，奔跑起來氣勢呼嘯，或許是個短跑體育隊的好苗子；更甚者，或許網上還有些人跳出來會打幾套拳法，發出些什麼動保拳質疑虐待耕牛，牛鼻穿環是否人道之類的言論。

    這些都不是重點。

    關鍵點其實隱藏在視頻之中，常人如果不仔細看，甚至根本捕捉不到的某個細節上——

    就在少年拼命抓向水牛的那個瞬間，非常短暫的一點時間裏，他渾身的衣服似乎都霎瞬鼓脹大了兩個號，裸露在外的臂膀更是明顯，肌肉賁張，虬結盤起，雙臂仿佛氣球猛然充氣一般膨脹起來！

    與之前的鏡頭一對比，縱然是慢放畫面下有些模糊，也能讓人的視覺差隱約感覺到……少年的手臂，都快趕上旁邊人的大腿粗細了！

    同樣的，也僅僅是下一個瞬間，少年的身軀就再度縮水了回去，和之前相比幾乎看不出什麼區別。

    從飛脹到縮水，整個變化過程之快，即便是讓人注意到了這難以理解的轉變，甚至也會自然而然地懷疑是高速動作，光照差異，角度扭曲等因素的緣故，讓鏡頭成像顯得變形了。

    可谷胤知道，這並非感官錯誤。

    在那個難以看清的瞬間裏，耿姓的少年是真的「膨脹」了起來。

    唯獨這一點，不敢說十成把握，但也足以九成九的定論。

    因為他已經「詢問」過這個問題的答案了。

    沉吟幾許，攤開黑色筆記，谷胤打開筆蓋。第二頁上方僅有的那行字，此時已經逐漸淡化成了灰色的筆痕。

    跟着，他在下面寫上了一句話：

    ——【以書寫者主觀認知為標準，當此行文字書寫結束後，書寫者很快偶然獲得了以他書寫時所在位置為中心，空間上相距最近的一起在前二十四小時內發生的涉及「異常」事件之信息。】

    文字落下，青年眨了眨眼，抬手按住自己的眉心。

    一股淡淡的古怪感驟然在人心頭湧起，就像面對猛然出現的閃光映入眼帘時人的應激反應，自我意識面對刺激陷入了極為短暫的空白期，僅僅因為一個突如其來的念頭，以蠻橫的姿態打斷了你的思考。

    【需消耗？？？：7點，是否繼續？】

    青年準確的理解到了腦海中這段出現的信息含義。

    略略一頓，他在意識中明確了「繼續」的念頭。

    紙頁下方的頁碼處，【？？？：5751】悄然變成了【？？？：5744】。

    重新打開電腦瀏覽器界面，谷胤直接閉上雙眼，心裏默數了十秒，期間順手鼠標亂點了一通。

    再度睜開視線，出現在他面前的是一個剛加載進來的頁面。

    前浪新聞網，一個已經點開的當日新聞子頁面。

    網頁背景是夜間自動的冷色調，映着中間的新聞配圖火紅的顏色有些格格不入。

    ——《火鍋店運營時間突發失火》

    標題如此。

    圖片上，火鍋店裏一張桌上鍋子裏紅油不知為何燃了起來，滾滾濃煙從木縫裏流了出來，一個男子身上衣服也起了火，正栽倒在地，被旁邊衣着各異的顧客們瘋狂扑打，有人甚至抓起了旁邊熱氣騰騰的茶水壺……

    周圍還有大群的人站在店裏店外，吃瓜群眾們紛紛抓着手機擺拍圍觀，交頭接耳，笑罵嚴肅，不一而足，場面渾然透着一股歡樂的氛圍，就差當場批發瓜子小板凳了。

    知道的，明白這是在旁觀救火，不知道的，恐怕還以為這是在聚眾擺龍門陣呢！

    谷胤繼續下拉頁面。

    當天下午六時，蓉城某火鍋店運營時間一餐桌上突發失火，引燃就餐顧客衣物，幸被及時發現撲滅，未造成嚴重後果。該顧客現場急救剝離衣物後竟未受燒傷，運氣甚佳。據稱目前火鍋店老闆已與顧客協商賠償事宜，並責令整改店內設置安全標準……

    一篇很普通的民間生活新聞，單從內容中看不出什麼古怪之處。

    但許多的事情，向來都並不像表面那麼簡單。谷胤很清楚，雖然自報道本身出發找不到什麼端倪，但這個「隨機概率」下所點開的小新聞，應該就是他所要找的消息。

    至多，也不過是現在無法確切驗證一番「異常」在於何處罷了。

    後面的瑣碎信息不必贅述。新聞報道的事發時間是昨天六點多，不到十個小時前。年輕人摸出手機，地圖上定位一輸，顯示這家火鍋店離自己所在位置八點二公里。

    也就是……相距不到十公里。

    這可不是個稱得上安全的距離……尤其是這樣的發展態勢……

    前社畜的眼神此刻終於微微動了動，就像是一灘黑色死水裏，偶爾濺起了些許波瀾。

    老實的說，這兩周來，他越發有點不安了。

    托面前這本筆記的福，就在前一周，青年在測試它的「功能細節」的時候，好奇心一上來，特意嘗試着查了查某些「信息」。

    並得到了意料之外的答案。

    閉着眼，任由自己的手指在鍵盤上仿佛頑童的惡作劇般胡亂跳動，而最終在一篇空白文檔里所生成出來的，卻是一個簡短的完整「答覆」。

    ——書寫者主觀概念認知上的可涉及範圍內具備「異常因素」事件，首例出現於142天前，印尼西亞境內。

    在假設筆記所引導透露出的信息均為真實的情況下，這份答案所蘊含的內容，就多的有點令人毛骨悚然了。

    為此，谷胤甚至冒着風險，從一開始小心翼翼的幾點，到後來一次性消耗上百點的未知量【？？？】……有一些問題被腦海中的反饋「無法支付」而拒絕了回答，但更多的疑問，在試着付出了大量的未知計量數後，向着年輕人揭開了一層神秘的面紗。

    所知愈廣，所惑愈眾，這話不是沒有道理的。有些事情對於沒有能力承擔它的人而言，便更多的只是一種負擔罷了。

    正如關於所謂的異常因素事件，筆記的「回答」透露出的某個問題：書寫者主觀概念認知上的「異常因素」事件發生頻率具備一定隨機性，與範圍內生命尤其智慧生命密度影響有關，且會隨時間加快增長。

    「風險不明，先離開人口基數巨大的城市，找個地方觀望一二或許是個好選擇，只是並沒有什麼地方可以去……況且，躲也不是辦法……」

    推了推眼鏡，按着脹痛的太陽穴，谷胤無聲地嘆了口氣。

    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輩子。現實如此，未來究竟會如何並不好斷言，但那句被他劃上重點的「會隨時間加快增長」，就已經很能說明問題了。

    起身搬開椅子，走到窗口，有人拉開了密不透風的黃紋老帘子，任由新鮮的空氣在狹小的房間裏沖刷。鼻翼微動，風裏帶來了潮濕的氣悶味道。

    雨要來了。

    瞥了一眼手機，已經三點多了。街上的店鋪基本都關了門，昏黃的路燈又熄了一片，只有拐角處二十四小時便利店裏的燈光，依然照着街道上發黑的車輪痕跡。

    青年抬頭望天，久久沒有動作。遠方的黑雲正隨風而來，托着夜色越發晦暗下去。

    「這世道也要變天了啊……」

    他忍不住咳了兩聲，依舊神色平靜，聲音卻有些喑啞，又好像是在嘆息。

    但似乎的確是不好再拖延了……

    拉上窗戶，有人獨自坐回了桌前，連着風聲一起關在了外面。

    燈光和夜色，一窗之隔，宛如分割出了兩個世界。測試廣告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