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短暫的一天休假結束。
酒廠復工,準備進行高溫蒸煮消毒。
隨後就是投入暖鍋料,而生產出的第一批酒精顯然不能作為產品上市,林雅婷之前就聯繫好了醫藥化工企業進行回收。
預期半個月,然後才會開始真正的第一鍋出酒。
所以留給李欽的時間不多了。
除了生產部門外,其他的環節還一窮二白,銷售地選在亞洲,這件事張大少一直在做,具體進行到哪一步暫無溝通,況且酒瓶、外包裝設計與訂購,至今沒有着落。
至少在第一鍋出酒前,這方面的事情要落實到位。
但就算如此。
李欽還是挪出一天,陪瑞提亞前往州府。
去州府的事情沒有告訴大爹大娘,免得他們知道真相,反應過度,總而言之一個原則,能拖多久就拖多久。
早飯後。
蘇駕駛直升機到來,先送林雅婷等人去城區,然後折返回來接李欽與瑞提亞出發。
約莫半個小時後。
昆帕與巴姆洛抵達莊園。
接大長老『回家』,作為親信的二人肯定要出席。
大爹大娘並沒有覺得奇怪,昨天回來的路上李欽就說了,以後難免有『工作單位』的人來家裏。
他們打了招呼就讓出了空間,各自收拾着旅行期間帶回來的特產,分門別類後,留下一些自用的,其他的寄回國內給親戚朋友。
老人們消磨時間的方式有很多。
等收拾利索,沏一壺茶,打打麻將就是一天。
當然,李欽也給瑪蒂爾提前招呼了一聲:「要是去保留地轉悠可以,別讓他們去老鼠山。」
「如果實在攔不住,你就把真相單獨告訴林的父親,讓他幫忙轉移注意力。」
瑪蒂爾莞爾一笑:「很巧妙的辦法。」
幾位長輩中,林奇的接受度肯定最高,一城首富什麼市面沒見過?而且早年間以建築發家的人,手指縫難免沾染着血腥味,或許這也可以解釋,為什麼他願意急流勇退,甚至不惜來米國嘗試定居生活。
有些事情,經不起細想啊。
告知真相,林奇肯定能迅速消化,並且為李欽打掩護。
這也是沒辦法中的辦法。
等蘇回來。
一行人登機出發。
巴姆洛還帶着基金會的資料,在飛行時與瑞提亞探討,不讓時間虛度。
昆帕消磨時間的方式就簡單多了,從懷裏摸出一個鐵壺,擰開瓶蓋是威士忌的味道,伸到李欽面前:「老闆,要不要來點?」
李欽苦笑看着他:「大早上就喝酒?你確定?」
「如果我說我心裏一點波動都沒有,你肯定不信!大長老的死很悲涼,我在腦子裏想了無數種他遇刺時痛苦的畫面,雖然這是他的選擇,但我對此很傷感……」
李欽搖了搖頭:「少喝點,我可不希望等會要照顧一個醉漢。」
昆帕其實很有節制,只是時不時來上一口,等待消化許久才繼續,反而越喝越精神,眼神發亮。
當蘇告知進入塞勒姆境內,李欽拿出電話,打給了艾肯。
托亞案一直是fbi在負責。
所以即便跟雷納德鬧翻了,也不影響什麼。
電話接通。
李欽說明情況,艾肯聽後道:「哦,李,你應該告訴艾德里安一聲的,你知道,尤金辦事處成立,從某種意義上而言,就是為了你而服務。」
服務?
李欽毫不掩藏嗤笑:「服務就是玩突擊檢查?」
艾肯輕呼道:「奧,上帝,我以為你能理解我們的工作!黑索金事件的確翻篇了,但上頭需要確保沒有更多的留存,你知道這個問題很敏感。」
一旁。
昆帕能隱約聽到電話里的聲音,再結合李欽此時的表現……
哦,多麼似曾相識的畫面啊。
李的狡猾逐漸有了大長老的味道。
他顯然在演戲,為fbi提供更多的自信,認為他們的計謀無懈可擊。
昆帕又喝了一口酒,饒有興趣的看戲。
不過李欽知道什麼是點到即止,如果演過頭了,反而容易穿幫:「算了,我懶得再與你討論這件事!另外,關於今天的安排,因為行程是臨時決定的,所以我沒有聯繫艾德里安。」
艾肯道:「我再次為前幾天的事情抱歉,不過現在……李,我不在州府,如果你沒有異議,我可以請我的助理帶你們前往殯葬公司,安排遺體的轉移的手續。」
「我沒有異議。」
艾肯又嘆息一聲:「哎,那位老人雖然是罪犯,但現在也成了受害者,作為你的朋友,我對這件事感到哀傷,還請節哀順變。」
虛與委蛇片刻,電話掛斷。
另一邊的瑞提亞暫時放下手頭的資料,看了過來。
李欽道:「安排好了,等會有人帶我們過去辦手續。」
……
與此同時。
俄勒岡分局。
艾肯放下電話,略作沉吟。
而在他面前,助理頗感疑惑:「參謀長先生,與那位華人的交際對你有利,你為什麼要撒謊,避而不見呢?」
聽到這話,艾肯抬頭道:「這件事還上不得台面,州府至今沒有給出與尤金保留地的合作方案,我貿然出面,州府那群陰險的老傢伙們,難免要央求我作為中間人,牽線搭橋,而我並不好拒絕。」
「這難道不是好事?為什麼要拒絕?」
艾肯冷笑:「成功了,功勞是他們的,我除了留下些好名聲,不會有半點收益;但如果失敗了,黑鍋卻要讓我背?憑什麼!」
「而且雷納德與李的恩怨很微妙,雷納德的妻妹是李的人,我並不確定他們是否會重歸於好,所以現在只能觀望。」
「哈里森,你要知道,狼群不是鬣狗,鬣狗才會漫無目的的四處遊走,企圖碰上零星的腐屍爛肉用以飽腹生存,狼群只有在確定目標後才會出擊。」
「現在是冬季後的森林,萬物復甦之始,你一定不會想要成為那個試探森林猛獸有多麼飢餓的羔羊。」
說到這裏,艾肯又一次拿起了電話,撥通出去等待片刻。
哈里森原本處於懵懂狀態。
卻在聽到艾肯電話接通後的稱呼時,變得愕然……
「羅文先生,哦,對,是我……抱歉,打擾你的上午茶時間了,不過有件事我需要匯報給你,李,就是尤金那個冉冉升起的新星,即將抵達州府。」
「他們是來為托亞收斂遺體的,嗯,這的確是一件很遺憾的事情,fbi已經將行兇罪犯提審,相信很快會有一個宣判結果。」
「我知道州府正在計劃與保留地合作,但談判遲遲沒有開展……所以,我認為這或許是一次見面試探的機會?」
「我當然希望能夠出面,為州府牽線搭橋,但該死,我現在不在州府,甚至我想要趕回來也來不及,因為李已經快到了,如果您希望見面,可以聯繫我的助理哈里森,他會安排好這一切。」
一陣寒暄,電話掛斷。
哈里森目瞪口呆:「老闆,你不是要觀望雷納德與李的關係嗎?如果我沒理解錯,你更支持雷納德才對。」
艾肯笑道:「不,我只支持贏家,羅文能不能拉攏李,這次接觸就能看出些大概了,羅文和雷納德的爭鬥從未分出過勝負,所以我們不該因為李與雷納德早有交集,而小看了羅文。」
說到這裏,他站了起來:「安排車輛,我要去西雅圖玩兩天,無論發生了什麼,反正都與我無關。」
十幾分鐘後,艾肯從分局地下停車場離開,全程未在局內露面,就算有人問起,下層屬下也不知道大老闆的行蹤,至於中高層,他們就更不可能隨便透露這件事了。
只在艾肯離開後。
哈里森的電話響了,他深吸一口氣:「我是哈里森。」
「你好,哈里森。」電話里,傳出一個輕佻的聲音,「我是查爾斯,查爾斯.羅文,你應該認識我。」
哈里森愣了半秒:「查爾斯先生,怎麼會是您?」
查爾斯道:「你似乎很意外?為什麼不是我呢?聽說那個李也是位年輕人,我想我們會聊得來的,將地址告訴我,一個小時後我會趕到。」
電話隨之掛斷。
哈里森一陣呆滯,不得不再次給艾肯匯報。
當艾肯聽到這個消息時,也是不可思議:「查爾斯出面?那個臭名昭著的花花公子?羅文想幹什麼?他就不怕他的蠢貨兒子毀了這一切?」
老闆都看不明白的操作,哈里森更是懵逼:「所以,我該怎麼做?」
艾肯沉吟片刻,道:「……將地址給他,羅文要做什麼,與我無關!」
半個小時後。
停機坪。
令人眼熟的直升機平穩降落。
哈里森克制着心中的震驚,如果他沒看錯的話,這與之前扣押的證物一模一樣……
但『證物』早已在一次詭異爆炸中報廢。
所以,那個華人又重新購置了一架?
不過在想到他們繼承的巨額財富後,哈里森就釋然了,等旋翼減速後,艙門打開,他立即上前打招呼:「嗨,李,我是哈里森,參謀長的助理。」
李欽見過這人,微笑點頭示意,並介紹道:「瑞提亞,我的妻子,這是巴姆洛和昆帕,律師。」
西裝革履的巴姆洛是律師沒錯。
但以哈里森的眼光來看,另一位名為昆帕的男人,絕不是一個好惹的角色。
不過這都不重要。
帶領眾人上車,出發後他在副駕駛位置上擰過身子,解釋起接下來的手續流程。
隨後,就沒有多餘的閒談。
畢竟這是去收斂遺體的,顯然不適合談笑。
而這樣看來……
哈里森更無法理解那位眾議院議長的騷操作是為了什麼。
本來見面的場合就不太合適。
還派出了查爾斯來打前站,如果這是一場派對酒局,哈里森相信那位花花公子能將李欽陪得很好,或許有機會達成某種共識。
可現在,就如同讓一個生性放蕩的舞娘,參加一場莊重嚴肅的禮拜,格格不入。
車子抵達殯葬公司。
有人早已等候多時,帶領他們簽署好手續,進入停屍間。
當冒着寒氣的停屍櫃開啟。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並不是有異味散發,只是氣氛凝重的緣故。
屍體早已經過了修斂,報告單上寫明了致命傷位於肺葉刺穿破裂,但在赤果的上半身並沒有看到殘忍傷口,只有一條細微的縫合線,以及經過了粉底的遮蓋。
巴姆洛念念有詞起來……
晦澀的印第安語悼詞,顯得沉重。
前者眼眶有些泛紅,而昆帕則輕輕握着那隻冰涼僵硬的手掌,相對無言。
一旁,李欽摟着瑞提亞的身體,感受到她細微的顫抖。
只等着巴姆洛的悼詞結束,瑞提亞偏過頭,不願再看那屍首的模樣,生硬道:「夠了,封棺吧,讓我們帶他回去。」
工作人員照做,並有專人解釋,如何連通電源,保持冰棺內的溫度。
靈車早就準備的到位,先一步開往fbi的停機坪,蘇還在那裏等候。
哈里森愈發覺得氣氛凝重,當在大廳簽署最後的手續時,他不自覺頻頻向外瞅去,暗自祈禱那位花花公子最好不要守時趕到,要是與李擦身而過,那才是最好的結果。
然而。
天不遂人願。
不久後一輛商務車駛來,停在了樓門前。
一身黑色西裝,胸口插着白花的年輕人大步走來,打扮上來看的確是參加葬禮的模樣,可周身玩世不恭的氣質,又實在嚴肅不起來。
「看來我趕上了!」他直接開口。
吸引了李欽等人的注意。
巴姆洛皺眉,而在李欽瑞提亞疑惑對視時,昆帕已經不着痕跡擋在了前方。
哈里森嚇了一跳,生怕起了衝突……
就查爾斯那被酒色掏空的身體,肯定承受不了昆帕的拳頭。
但他不能表露身份。
這也是艾肯與羅文達成的共識。
避免引起李對艾肯的惡感,否則下次可就沒有這樣的消息能提供了。
查爾斯懂得察言觀色,在兩米外停下了腳步,悲慟道:「我父親接到了消息,特意讓我代表他前來慰問……先生,女士,我深表遺憾,請節哀。」
他微微低頭,應有的姿態做得很足。
見到對方沒有惡意,昆帕讓開了身體的阻擋。
李欽也順勢道:「抱歉,我們應該不認識,又或者……你父親是?」
「羅文。」查爾斯抬起頭道,「肯尼.羅文,而我是查爾斯。」
羅文?
不知是李欽,瑞提亞、巴姆洛與昆帕都知道了對方的身份。
眾議院議長的名諱,整個俄勒岡可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
而對李欽來說……
艾肯早就提醒過,羅文不太乾淨,並且上樑不正下樑歪,導致他的兒子似乎是一個不靠譜的人。
羅文能得知他們到來的消息並不意外。
州府與保留地合作在即,他們的動向肯定被人盯着。
更不要說……
李欽在這時瞥了一眼哈里森。
fbi也有可能將消息透露出去。
「感謝你的到來,你父親的好意我收到了,但抱歉,今天恐怕沒時間彼此熟悉了,我們現在要帶着遺體趕回尤金。」不等對方發起邀約,李欽徑直拒絕。
老子來轉運遺體的,你跑來湊個瘠薄熱鬧?
幾人臉上都透露着反感。
可就在此時。
羅文從西服內兜取出了一個信封,翻到啟封面,刻意展示在眾人面前,上面的火漆完好無損,並且印有一個山脈圖案的印記。
不等他開口。
李欽分別聽到瑞提亞與巴姆洛的低聲驚呼:「那是雪山部族的火漆印記!」
聽到這話,李欽蒙了,眼神恍惚,半秒後才忍不住道:「誰有這種印記?」
二人目光聚集而來,異口同聲——
「托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