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話 假象

    夢荒，南部海域。

    一道黑色陰影在海面上飛速穿梭，然而海面之上卻是空無一物，也不是海面下面奇怪的光影折射出海域的身影，只是一個單獨存在與海面的黑色陰影。穿梭之聲靜若無物，在水中也不翻起一絲浪花。

    那道黑影突然停滯在一塊丈許方圓的小島之上，像是找到了棲息之所。

    這道黑影便是被青龍的狂雷劈成灰燼的『影鴉』，而如今肉體消弭，只剩下一個『影』存在於世間了。

    「幸虧被那幾尊羊骨施以特殊秘法，不然我影的速度想要再找到紅月大人可不知是猴面馬月了。」

    「萬獸森林辰部龍族……居然敢殺了我骷髏島嶼少主，以酋長的脾氣，怕是一場血雨腥風將至夢荒！」

    「得先回到骷髏島嶼，再做詳細打算。」那道黑影思索着，便從丈許小島上再次遁入水中，剛要加速，海面上升騰起霧氣，海水的氣溫也是瞬間升高。

    海底深處一道巨大黑色身影由海底深處向外游弋，越來越大。

    「糟糕！身體被吞噬，魂印消失，便引來了魁體等級的珏獸嗎？」影似乎有些驚懼，但是仍舊不肯相信。

    「我現在已經只剩下如此小的波動，就算是修靈者都不能注意的到，這魁體……或許只是恰巧路過的吧！」他帶着一絲僥倖的想法，賭上全部的力氣加快速度，拼命的想游出這個區域。

    隨着深海巨獸的逐步逼近，海上氣氛也變得異常凝重。這巨獸顯然攜帶着巨大的熱量，使得海流發生了變化，以巨獸為中心，形成了一個漩渦，將周圍的海水向着巨獸中心用力地撕扯。

    片刻之後，一道道火柱從海底激射而出，在火柱的催動下，方圓一里的海水「咕嘟咕嘟」的翻滾起來，變做沸水，火柱衝破海平面，向着空中肆無忌憚的穿梭而上。

    他竭盡全力的在火焰巨柱的攻擊之下躲閃，從這攻擊來看，這魁體正是衝着自己而來。

    影在這沸水漩渦之中充滿了絕望，這是他第二次感到絕望，第一次是他在龍巢之下躲避青龍的閃電，第二次則是在此處躲避着深海巨獸激射而出的火柱。雖然火柱比閃電要慢的多，但是這漩渦的拉扯力卻也比雷雲稠密的多。

    從前根本就不用考慮的問題，如今卻使得自己要永遠消失於這世間了嗎？還有這海域之中的逆天而生的火獸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他心有不甘。

    海底的火焰巨柱愈發密集，影眼前的這整片海域如同煉獄！

    「如今，就算攜着驚天大秘密，也要含冤消逝於此處了嗎？」

    「這樣的話……真是辜負了大祭司的囑託。」

    「酋長，對不起了！」

    「轟隆隆！」伴隨着火柱的全力傾射，那魁體也是露出了水面。霧氣之中根本看不清是何面貌，只覺得火柱速度脫離了水的緩衝，突然變得兇猛異常。

    影能夠清晰的感受着空中傳來凌厲的灼熱溫度，有三道火柱完全阻擋住了他的去路，不管是原地等待，還是向後退避或繼續前沖，下一秒都會被這三道火柱的其中一道擊中而潰散於這世間。

    他頓時放棄了掙扎，停在原地，心中卻只有一個念頭：「我影鴉真是枉活一世！」

    火焰之柱毫不留情的轟擊而下，影的等待時間卻比想像之中預想的要長。

    「這是給我最後的眷顧嗎？」影疑遲起來。

    「不。」時間又過去了些，他睜開眼，綻放的火柱，扭曲的漩渦，蒸騰的霧氣，翻滾的水花，巨大的黑影，像是一副靜止的畫。一道錦衣白袍身影出現在這畫面之中。

    「大祭司！」影雖然沒有嘴，內心之中有一道呼喊，他與大祭司紅月談不上心有靈犀，卻也師徒多年，有一定的感應。

    紅月似乎聽了到影的呼喊，片刻便再複雜的水域之中找到了剛剛還在拼命掙扎的黑影。

    「影鴉，真是辛苦你了。」那聲音婉轉悠揚，淡定自若，背對着光向他走來，於影鴉而言，如同神明。

    骷髏島嶼，硃砂血地。

    整塊瀰漫着紅色血霧的土地中心，一根頂天的柱子從地底矗立着，地底突然一陣顫動，「咚咚咚咚！」這柱子之上像是有心跳一般，突然被激活一般開始呼吸起來。

    而後道聲音似乎有些顫抖着從地底深處傳來：「骨兒的骨玉……碎了！？」那道聲音帶着些許疑惑，像是難以置信。

    一股能量沿着那頂天的柱子迅疾而上，逐漸在柱子頂端化為人形。一精瘦的男人身體出現在柱子頂端，他的瞳孔深處精光流轉。

    「紅月三人竟然都不在附近。」這男子心裏琢磨，甚是鬱悶。

    他深吸一口氣，胸膛因為吸氣洶湧而起，血管青筋在身體之上也是清晰可見。而後他張開嘴，一股力量似乎在胸口逐漸凝實，變得猶如實質，此時的空間凝固靜止。一道無色漣漪從他張開的嘴之中迅猛的擴散開來。這是一道猶如雷鳴驚天的吼聲，以硃砂血地為中心，向着整個骷髏島嶼蔓延開來，一瞬間便擴散至骷髏島嶼的每個角落。

    硃砂血地之上血霧在這一聲巨吼之後也像是突然找到了方向，向着硃砂血地中心歡快的凝聚，在一股精妙力量的纏繞編織下形成一件血紅色袍子覆蓋於那男子身上。

    他從柱子之上縱身一跳，化作一道紅色光影，身體不大卻如同千萬斤重，向着地面急速墜落。然而在將到未到地面之時，卻沒有意料之中的轟隆響聲。速度驟減，瞬間將萬鈞之勢化為無形，由墜落改為漂浮，剛柔兩種力量，隨意切換，行雲流水，收放自如。

    落地之後他的手掌一翻，嘴唇微動：「骨杖？」他身後擎天巨柱像是聽到了什麼命令一般急速晃動，急速收縮，片刻之後卻只化為與人齊高的手杖大小。

    這本來神秘的硃砂血地之上，除去巨柱與血霧，已然變成普通平坦的紅色大地，大地中心一道精瘦身影孑然站立，身披血色紅袍，手握白色骨杖。

    這身影不高且有些佝僂，沒有頭髮，皮膚黝黑，一道白色圖騰從額間卷了個圈兒蔓延至眉心，雙目被瞳孔撐滿，均為黑色，轉動之間精光流轉。鼻子挺立，嘴唇單薄，耳垂巨大且穿有誇張的金屬耳環。

    他緩緩抬起腳，走了幾步，身上衣袍無風自動，雖身軀佝僂，卻氣宇軒昂。

    突然他的腳下土地扭曲，三道身影從那土地之中浮出，皆是跪伏姿態。

    這三道跪伏身影為首的便是紅月，後面則是無常和羅剎。

    「酋長大人。」紅月率先開口，「酋長大人。」無常和羅剎隨後道附和道。紅月身後的影子顫抖了一下，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這光頭紅袍之人便是骷髏島嶼的執掌官，夢荒部落域頂禮膜拜的神明：酋長。

    「骨兒……」酋長話說一半，低頭看着紅月，耳環微動發出金屬聲響。

    酋長一開口，紅月就明白酋長所問何事，空骨和七祭祀失蹤已經很久了，他的卜石為凶，海巫的占卜為龍，派出去探查消息的影鴉只只有一影尚存，這少主……怕是凶多吉少。空骨與酋長父子同心，自然會有所感應。

    「酋長大人……」紅月說話有些吞吐：「我早就留意到少主身上必定有事發生，多次卜石為凶……推測是遭到了不測。」

    酋長將頭緩緩抬起，看着天邊：「骨兒的骨玉確實碎裂了，就在不久之前。不過……這不是你要說的全部吧。」酋長了解紅月，這事若說早已發現，怕是已經被他查的八九不離十了。

    「夢荒四域，少主不在我骷髏島嶼這一點可以確定；我親自去往東荒海域海市蜃樓，求老友東荒六聖獸之一的海巫占卜，確認也不在東荒，並得出了一個『龍』；而我派去萬獸森林的影鴉，如今被重創逃回……」紅月指着身後的一道影子。

    「哦？」這麼一說酋長才發現這影子，如今失去身體的影鴉在酋長面前卑微到如同螻蟻。

    「若是他能說話……這事兒恐怕就能夠得出結論了。」紅月低頭說道。

    單單說到龍，這夢荒之中便只有兩股關於龍的力量存在，一股是海市蜃樓的六聖獸之首的淵龍麾下的『巨龍一族』，他們都是由高級珏獸血統的深海巨龍進化而來；另外一股自然是萬獸森林青龍名號統領的『辰龍一族』，他們由青、紅、黃、黑、白五色龍體構成的萬獸森林最強族群修靈者。

    無常和羅剎相互對視了一眼，明眼人都算是猜出了大概。兩個龍族，海巫和紅月共同排除其一，那麼和少主遇難有瓜葛的……就只有這萬獸森林的『辰龍一族』了！

    不過此時事關重大，就算是酋長也壓着火，不想妄下評斷。他握着巨柱所化骨仗輕微凝眉，眉心處的白色圖騰與骨仗相繼發出白色微光，這光如同霧氣，卻是可以被操縱的，這白色霧氣沿着酋長骨仗所指方向，飄向影牙的黑影將其籠罩。

    黑影所在的紅色土地突然如同沸水般歡騰起來，「咕嘟咕嘟、咕嘟咕嘟……」攜着影鴉殘影漸漸長高，翻轉凝實，似乎有生命迅速生長拔節的細碎聲響……骨骼、神經、肌肉、皮膚、羽發，汲取着這詭異的紅色大地和白色光芒，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飛快構建。

    片刻之後，便化為人形，正是赤裸着的影鴉本人！這便是紅月、無常、羅剎三人見過了許多次酋長引以為傲的『肉體重塑』，就算是只剩一絲靈，也能夠將其恢復如初。

    影鴉的身體有些顫抖，不知是弱者面臨強者的畏懼，還是重生之後的喜悅，他跪伏在地上：「謝酋長的再造之恩。」

    酋長只是點了點頭。

    「你怎會變成這樣，將你所經歷之事說出來吧。」紅月說道。

    影鴉深吸了口氣，平復下心情：「酋長大人，大祭司發現少主有異便命我前往萬獸森林……」

    酋長眉頭一蹙。

    「說重點！」紅月打斷影鴉。

    影鴉也是一抖：「屬、屬下親眼看見，少主在萬獸森林的龍巢邊緣，被辰部青龍一道閃電……化為齏粉！」

    紅色大地開始劇烈顫抖，顱島開始劇烈顫抖，整個骷髏島嶼開始劇烈顫抖。

    酋長本還仗着他的『肉體重塑』也許能夠找到空骨的靈力殘餘將他救活保留着一絲希望，但是化為齏粉的意思就是完全消失，什麼都沒留下。

    此時的酋長額頭青筋暴起，說話聲音不大卻睚眥欲裂：「萬獸森林青龍……我若是不滅了你給我骨兒陪葬，我就枉為人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