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里斯?他不該死了嗎?
瑪麗亞面色灰敗如石灰雕像,僵硬地提着裙子坐下。文師閣 www.wenshige.com
她瞟着桌上被小幽靈揉來揉去、雙眼緊閉生無可戀的小禿鴿,那隻小鴿子乾嘔一聲,似乎就要被熱情的小幽靈揉吐了。
赫雅是借這隻鴿子的下場,故意恐嚇她嗎?
那她可要失算了。
瑪麗亞對僕人們做過更殘忍的事,她根本不拍赫雅。
她虛張聲勢地直視着少女。
紅髮少女的碧綠眼眸如鱷魚之眼,冰冷殘忍,靜默地打量着自己獵物,等待着一個撕咬血肉,一擊致命的機會。
讓瑪麗亞心中一陣瑟縮。
他真的對家族愛恨情仇不太感興趣……
皮斯忍不住哀嘆自己的命運。
難道被迫聆聽家族辛秘,是每一隻信鴿都逃不開的宿命嗎?想他從前,也是替黑暗神送過情書的,但他根本沒敢看內容。
他必須想個藉口跑了。
皮斯小心翼翼地戳走纏着小禿鴿不放的小幽靈「赫雅,那兩個孩子是靠不住的,還是讓我去看看伊里斯醒沒醒吧。」
說着,他一把抓過小禿鴿,將他往自己寬鬆的長袍里一塞,匆匆忙忙地拿着法杖走了。
「禿頭……」小幽靈委屈地叫道。
他伸出長長的光須觸手,扒拉住皮斯的長袍,想要將他的新玩具搶回來。
赫雅淡淡地掃了一眼不滿的小幽靈,伸手擋住他,平靜道「不要和三十歲還會被普通人拔掉羽毛的鴿子玩。會變蠢。」
「喂!你說誰蠢啊!你們兩個,一個人叫我禿頭,一個說我蠢,你們還真是親生的。」懷特憤怒的吼叫聲傳來。
「蠢?」小幽靈迷惑地撓了撓羊角。
赫雅面不改色道「就是和你爸爸一樣。」
「爸爸,蠢?」
「是啊,非同尋常的蠢。」她笑着摸了摸小幽靈的頭「你現在已經比他聰明很多了,所以千萬不要退步哦。」
雖然聽起來,媽媽是在罵爸爸,但媽媽確實也有在誇他吧?
「嗯嗯,我,爸爸,蠢,不。」小幽靈乖巧地點了點頭。
會說話的動物和怪物?
故意將她晾在一旁,又用這些詭異的魔法造物恐嚇她嗎?
瑪麗亞自認為自己已猜出了個大概,心裏稍微有了底。
她就知道,賤民是不會想出什麼新招式的。
「我不會像我爸爸那樣蠢得無可救藥。」赫雅緩慢地說道,她完全無視了瑪麗亞,專注地教着小幽靈造句。
「這是你今天要學會的句子,多練習練習吧。」她笑盈盈地捏了捏小幽靈軟乎乎的臉。
小幽靈興奮地搓着小手,飄到長桌的另一頭,對着燭台奶聲奶氣地開始模仿着母親的發音與語氣。
現在主桌上只有她們兩個人了。
瑪麗亞蹙起眉,思考着她的第一句話,她不想在赫雅面前丟臉。
「看來我不在的這段時間,你將這座城堡管理得不錯。」
赫雅謙虛道「不,這多虧了夫人將城堡中的僕人們管教得很好呢,她們清楚明白地知道如何辦好每一件事,以至於您走後,城堡中依然井然有序,沒有半點變化。」
瑪麗亞當然能聽出她的輕蔑與諷刺,不由得恨恨咬唇。
少女漫不經心地玩着手中的銀質餐叉,指尖拂過鋒利的尖角。
「您聲音聽上去有些沙啞,這一路肯定很辛苦吧?您是沒有胃口,所以什麼也不想吃嗎?還是,害怕我在裏面下毒?」她輕聲笑道。
燭光下,餐叉的光芒反射到瑪麗亞的瞳孔中。
她忽然發現這把柄身微微彎曲的餐叉是如此的眼熟。
「為什麼你總是學不會優雅地使用餐叉呢?」
要用很大的力氣,餐叉才能刺破皮膚,插在人的手背上。
「可能是你的手不太適合吧。」她狠毒地將攪動着餐叉,將傷口擴大。
「把它洗乾淨,你的血把它弄髒了,我以為賤民的皮膚不會那麼嬌柔,看來是我錯了。」
那時候,紅髮女孩眼睛裏泛着淚,死死咬着嘴唇,以至於蒼白的唇間滲出血來。
後來,瑪麗亞鄙夷地將洗淨的餐叉扔到女孩臉上時,她才忍不住痛哭出聲。
「您為什麼那麼討厭我呢?」
那是瑪麗亞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看見赫雅哭得那樣崩潰,她鼻尖通紅,歇斯底里地質疑着命運的不公平。
但那個時候,瑪麗亞只是冷漠地踩了一腳那把被丟棄在地上的銀質餐叉。
「送給你吧,它可比你的母親的價格還貴呢。」
記憶中的餐叉逐漸與此刻重合,她今日多半難逃一死,但至少她會死得很體面。
瑪麗亞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她竭力保持着鎮靜,但舉起茶杯的那一刻,水面輕微的波紋暴露了她的顫抖。
「我怎麼會怕你下毒?」
「我想夫人也是不會害怕的。」少女溫溫柔柔地附和着「這就是貴族該有的儀態嗎?果然很不一樣。」
白瓷茶杯中的猩紅色液體散發氤氳香氣,瑪麗亞與赫雅對視着,輕輕抿了一口茶水,她沉重的心緒壓得她嘗不出任何味道。
剎那間,她的視線被血紅色所覆蓋。
她……要死了嗎?
不……
天旋地轉後,瑪麗亞的視野再一次變得清明無比。
微風拂過,絲絲細雨,泥土與屍體的腐臭味。
一隻冰冷的手抓住她的腳踝,男孩緩緩抬起頭,他的頭以不自然的幅度扭曲着。
「夫人,您的馬車碾過我時,我還沒有死,那一下子,真的好痛,您為什麼不停下來呢?」
「赫雅,我勸你不要再故弄玄虛了。」瑪麗亞渾身發冷,她顫抖着說道「不知好歹的賤民擋路,和我又有什麼關係呢?」
「你以為我會害怕嗎?你以為我會愧疚嗎?我告訴你,根本不會!」她在空曠的墓地中情緒失控地大叫道。
一個陰冷的亡魂從背後摟住她的脖子。
「夫人,我真的沒有偷您的東西,您冤枉我,鞭打我,我已經習慣了,可您為什麼要將我活活打死?」
瑪麗亞掙扎着想要推開纏繞着她的亡靈們,卻無濟於事。
在她精神崩潰陷入昏迷的前一秒,她隱隱約約聽見一個從頭盔中傳來的瓮聲瓮氣的聲音「你怎麼能在孩子面前……」
----
「你怎麼能在孩子面前做這種事?你就不能直接把她殺了嗎?」
「那多沒意思,她的生死應該由她害死的無辜的人決定。」
赫雅輕輕地向後靠在椅背上,雙手隨意地搭在扶手上,扭頭看向伊里斯,她眼眸一轉,敷衍道「孩子?他和你有關係嗎?他是我的孩子。」
她斜睨一眼失去意識的瑪麗亞,勾起嘴角,平靜道「我在教導他未來不受人欺辱的技巧,那可是人生的重要一課。」
赫雅溫柔地喚一聲小幽靈,小幽靈屁顛屁顛地飄到母親的懷中,他已經知道他的羊角會傷害到脆弱的人類,所以轉成分出一團光芒包裹住了羊角尖。
做好保護措施,他開心地在赫雅懷裏蹭了蹭。
赫雅驕傲道「他很有潛力,他第一次單獨出門,就找到了我讓他找的亡靈,飄過窗外時,還看見了某人在做餡餅。」
你怎麼能讓他單獨出門?太不負責任了。
小幽靈才出生幾天就能單獨出門了?
某位王子殿下出生快二十年了,都沒有出過門——指在萊拉女王的允許下,光明正大地離開神國。
伊里斯深吸一口氣,他察覺自己根本沒權力對赫雅教導小幽靈的方式指手畫腳。
要知道,他昨天晚上對小幽靈的稱呼還是「那個亮堂堂的東西」。
「餡餅好吃嗎?」他問道。
「唔……」赫雅若有所思地轉動着眼睛,似乎在回憶着餡餅的味道「還不錯。艾琳的手藝一如既往的好。」
「艾琳真是一個甜蜜又貼心的女孩,她聽說小幽靈對一般食物沒興趣,專程為他製作了美味的餡餅。」
頭盔,是世界上最偉大的創造。
在刀光劍影中,它能完美保護你的性命,在社交場合里,它能讓你看上去高深莫測。
請問艾琳知道她手藝那麼好嗎?
請問你為什麼要對皮斯說小幽靈看見他在廚房了呢?
盔甲精不知道,盔甲精也不敢問,盔甲精只能點了點頭「真不錯。」
「叔叔,餡餅。」小幽靈扯了扯赫雅的袖子,妄圖對她的發言進行糾正。
「你要邀請伊里斯大人一起享用餡餅嗎?」赫雅故作驚訝道「真可惜,那已經被我們吃完了,也許得等下一次了。」
「假若你沒事,我就先走了。」伊里斯冷酷地說道。
「我有事。」
「……什麼事?」
「本來想讓你嚇一嚇瑪麗亞,但沒想到她暈得那麼快。不過幸好,還有一件事可以第一和你分享。」赫雅語氣輕快。
她將小幽靈抱着轉了一個身,正對着伊里斯「和叔叔說一下你今天學會的新句子吧。」
「我,唔……我不會,像我爸爸那樣蠢得無可救藥!」小幽靈越說越順,歡欣鼓舞。
他拍着小手,興高采烈地重複了幾次。
「你真的很會教孩子。」伊里斯忍不住為她鼓掌。
你等着,亡靈之神今晚就要來找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