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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大柳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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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來是個戲子。筆神閣 www.bishenge。com

    這日,他像往年的演出那樣端坐在銅鏡前,由紅、白的油彩拍成嫩肉色,順眼窩、鼻樑、眉毛,淺淡均勻着腮紅,大紅、荷花、赫紅成胭脂,眉宇、兩頰定一色。描眼圈、構眉毛、畫嘴唇、勒頭、貼片子、梳扎、插戴頭面,或淡薄而稀疏,或濃艷而粉飾。蘇來無不為她的魅力所迷住,是她還是他,此時,自己都迷惑其中。他眉宇微蹙了,這便呈現在世人眼前的兩種特徵,一種是旦角的嬌柔,尖下巴,方下頜,那雙黑色的眼睛純淨得沒有一絲褐色或淡白色,眼梢微翹,烏黑的睫毛濃密挺直,兩彎柳葉斜斜上挑,掛在木蘭花般白淨的肌膚上;一種是作為三個孩子的父親無為的忍耐,來自傳統思想孕育的北方人,沉鬱而矜持,略顯些高傲的媚態;這兩種特徵混在一起顯得不太協調,但這張臉上尖尖的下巴和高聳的「中嶽」,是很引人注意的,他很可惜這短暫的瞬間只是在銅鏡前、舞台上才或多或少引起人們的妒羨,可他想來這樣的時代能夠如此,也算是苟且心安了吧。

    這年是1920年,這日是6月的一個晴朗的上午。蘇來坐在魯鎮高家大院兩層的觀戲樓的後台里,陪在他四周的是師弟師妹——柳子厚、卜一鳴和柳鶯鶯,還有上上下下忙碌的丫鬟、僕人們。「蘇老爺子,你慢些!」管家管和謙卑的身姿彎到了蘇來的裙擺。蘇來右手搭在管和的左臂上,順勢微抬碎步,一襲簇新的白綠相間細花帔,繡以單獨紋樣——「枝子花」,骨法均衡、對稱,蘭草蝴蝶均衡疏密有致、自由、靈活,又襯托莊重大方。帔擺隨着他的碎步浮動,宛如春日的山花開滿枝頭,與鳳釵、雲鬢、飾物恰恰相配。這花帔把他十八英寸的纖腰襯得窈窈窕窕——方圓十鎮八縣最美的腰肢。

    隨走碎步,可臉頰細汗涔涔,蘇來從袖口間取出手帕輕拭臉頰,生怕粘了脂粉,毀了妝容。管家管和立刻吩咐丫鬟、奴僕,左右前後四人侍候一個主。蘇來補了脂粉,從鏡中偷瞄到在牆側的小師妹柳鶯鶯,視線隔了師弟柳子厚與卜一鳴。他們是按照長幼從左向右排開,鏡前的梳妝枱有各色飾物,脂粉盒琳琅滿目,梳妝工具齊整俱全。小師妹柳鶯鶯「紅娘」裝束,不高貴,卻端莊,衣裙舒展,髮鬢光滑嫻靜,交疊於腿上的雪白小手因為瞥見蘇來的餘光而有些拘謹,那甜蜜矜持的臉蛋上,一對黑色的眸子躁動不安,最後終於支撐不住,轉向窗外。

    柳子厚着老旦女褶子,因為眉間、臉龐的褶皺現出了笑,長得老生,裝扮起褶皺來自然輕鬆了些,眼睛盯着高窗玻璃反射進來的陽光,眯成了一條縫,避開灼熱的日光,後撤時長褶子顯露出筋肉結實的長腿,腳上布鞋輕盈,大大咧咧地四處交疊着。卜一鳴所飾演的張生,身高六英尺二,長長的骨骼,肌肉結實,一張大白臉,沉澱了不少麻斑,經過脂粉的料理恰如其分,一雙不諳世事的眼神。這分明是多情的張生,像極了,如果不卸妝的話。

    也正是這日,蘇來以及他的師兄弟們被高家莊大地主高懷遠請到家裏。他要為他八十歲的父親祝壽,高懷遠的父親據說是光緒年間的進士,做過縣太爺,為他的祖上積過陰德,也做過傷天害理的事情。

    太熱,蘇來補妝數次,還未完畢,卜一鳴在他的身後化了一個圈弧又折了過來。「師兄,你看人家高老爺穿的是綾羅綢緞,吃的是山珍海味,用的是珠玉寶石,這福祿壽算齊了,即便是人家奴僕也是吃香的喝辣的,我等唱戲的連人家奴僕都不及,你看個個奴僕趾高氣昂,個個丫鬟目中無人,就連他們家的狼狗都是喪心病狂,我看咱這戲……」

    「這就叫水積深淵,人遇賢主,古來有之,做戲子的理所當然憑着唱腔與姿色,沒有這些那不與官道上、府外的那些賤民一樣了?」管家管和鼻尖歪斜,沖斜的話語在轉向蘇來的時候婉轉了下來,「要說蘇老爺子是個人物,說是瑤池新貴,皇家駙馬爺也不為過,若不是在咱魯鎮,咱蘇家樓,進了京城,入了天子戲苑,百十個格格、公主不都得爭着搶着……」

    「不要說笑……」儘管蘇來裝出慍色,心裏自然有些樂子,暗忖道,「那是自然!」

    「師弟們,萬不可有這樣思想……」柳子厚轉過身來面向卜一鳴,「萬事都有一個『德』字,『藝不精湛德為先,德若淪喪天不管』,說得便是這個理,再說主家請我們來便是高抬了,拿出銀票、大元那是感恩不盡,或者吃頓酒席也算填充了我們的肚皮,即便是冷水白面也不算辜負了倫理常情,大旱之年這是天災,我等又能如何,所說是螻蟻,也省得清醒自在。災民餓殍遍地,田地顆粒不收,我等能奈何。人家福祿壽,是人家才德,只要我們的技藝不丟,到哪裏都有一口飯吃,高老爺是敬重我們的,萬不可誤了人家大事,毀了咱的清譽……」

    蘇來聽到柳子厚之言,嘴角抖動一下,想說但是還是未開啟,只是眉宇鎖了一層。從「崔鶯鶯」美貌的臉頰,師弟師妹們已經儼然感觸到了訓斥與責怪。柳鶯鶯一身輕便青衣,長裙舒展亦能顯出婀娜身姿,輕步緩抬,碎步慢點,一雙小腳又稱上了蘇來的心事。蘇來看了一眼,柳鶯鶯也看了一眼蘇來,二人有意轉向他處。

    「蘇老爺子出場嘍!蘇老爺子出場嘍!」管家管和應着人潮如熱潮。

    「但是這戲還是要唱下去,祖上留下的那便是美德——我們生存的根本,酒肉、銀元雖則實在,我認為遠不及咱這柳琴戲有德……」


    柳子厚衝着還有些思想的卜師弟卜一鳴努努嘴,卜一鳴便不再說話,只是懶懶地斜靠在椅子上,斜望着從天台柵欄透過來的陽光,他感受到股股熱浪的味道。他皺皺眉頭,翹起的二郎腿極為不安分地交疊在那裏,一會又舒展在地上,又交疊一起,無數次後。他站了起來,柳子厚迴轉身施一眼色,卜一鳴嘴裏嘟囔了半天,又坐了下來,舒展不是舒展,交疊不是交疊。卜一鳴所飾演的張生已經不能更改,柳子厚的委婉規勸說動了卜一鳴。他那長長骨骼,堅實碩壯的肌肉直挺起來,不諳世事的眼神顯得溫潤了些,自然了些。

    外面,日頭有些不對,白光籠了世界,將褐黃、緋紅、土色的遠處高山、近處高樓、目力所及的田地溝壑映得刺眼。蘇來也不知為何,一出後台,雖然熱潮鼎沸,但是嗓音提起,音頭順着清潤的氣流向四方擴散,唱出一句,那句尾蔓延到高家大院的亭台樓榭,白牆褐土四處映着音符,更不用說台下鼓掌轟鳴叫好的觀眾了。

    大院東側的馬廄里,十多匹高頭大馬,毛色或深紅或漂白,仰着飄逸的鬃毛嘶鳴。附近是無所事事的兩隻癩狗對着馬廄汪汪亂鳴。馬兒對着天空與戲台,狗兒順着長長的鬃毛掠着的黑影叫個不停。不多會,一隻不耐煩了,趴在牆角地上,儼然道台派頭,鼻子架在前爪上,心不在焉地等着它的僕人在示威。

    這狗,這馬焦躁地相持一段之後,彼此消停了。因為他們眼前眾多忙碌的丫鬟與僕人,來來去去,一色的年輕,腳步如風,稍慢些,前方的訓斥聲此起彼伏,先前的叫嚷的癩狗也不示威了,躲在另一塊牆皮下,裝出同樣的漂亮優雅,生機勃勃。馬兒們精神煥發,威風不容侵犯,不過,對冒犯它們脾氣的人那簡直是怒不可遏,以死相抵。

    戲台上的蘇來三十五歲,生在柳琴世家,養尊處優,從小被人前呼後擁,但他臉上卻找不到懶散軟弱的痕跡。雖嬌弱,但敏捷,也不缺孔孟思維的教化,舉手投足,都是那般文雅與恰如其分,他不像是個鄉下人,但是他確實是個鄉下人,如果用當時鄉下人的憨厚、質樸與不修邊幅來驗證他,顯然,他是異類了。他算是超群出眾,精通詩文,戲如其人,他是魯鎮一絕。其他三人肚裏的墨水卻遠比他少得可憐。

    可是,他們已經決定在高家大院演出後便分道揚鑣,蘇來不便詢問師妹柳鶯鶯,餘光瞄了一眼,轉向柳子厚,正想說,一股濃痰堵了,一陣劇烈地咳嗽,心裏抓狂不已。

    「師兄,以後會好起來的……」柳鶯鶯插嘴道,「童兒、偉兒與金花他們都大了,我們指不定……」

    「為什麼要走呢,咱們明兒的一場演出不就解決了生計問題了嗎,好吃歹吃,咱們將就着,沒有趟不過去的火焰山,走不過去的獨木橋,再說,家裏地窖……」蘇來說時,卻欲言又止。

    「打仗呀,打仗!說不定哪天打到這裏。真打起來,我們還唱什麼戲!」卜一鳴嘴角憋着火,他早想離開這裏,離開蘇家,離開蘇家樓。

    「打的哪門子仗!」蘇來煩了,「又打仗,你打我,我打你,咱們這些老爺們為什麼不能消停,沒有再比『打仗』更叫人煩的。古人如此,今人也要這樣,還讓不讓人過了!」

    蘇來除了關心戲曲,恐怕沒有什麼能提起他的興趣。不過他剛才說這些話的時候,眼睛裏噴着火,在黑漆漆的四周能依稀辨認得清楚,直嚇得柳鶯鶯那雙烏黑的蝴蝶翅膀似的睫毛頻頻閃動。卜一鳴看到了,迷住了,順着人影過去,柳鶯鶯轉了個身,閃到柳子厚一側。

    「不要總提打仗,那是狂人們的事,與我們無關。」柳之厚看了一眼柳鶯鶯,哀嘆一聲,四周靜寂不久,他忽而提高嗓門,笑道,「明天一定會討個好彩頭,高老爺賞賜些銀票、大元,我們一個月的口糧就解決了。我去買些米麵,蘇偉那匹小狗崽子能吃一斗米,給他一頭豬,他能咬下整塊豬腚來。」

    柳鶯鶯撲哧笑出聲來,她這一笑,蘇來火爆的脾氣消散了不少。但是,似乎他們並沒有改變要走的意思。那一夜,蘇來沒有睡好覺。好在,早晨醒來時,他善於掩飾。

    柳子厚與柳鶯鶯是兄妹倆,柳鶯鶯芳齡二八,長得不算漂亮,但是可人,眸子生輝,深深的酒窩令人心醉,手足小巧玲玲,腰身窈窕纖細,她的聲音似銅鈴清脆。兄長柳子厚長他四歲,未老先衰,中堂佈滿褶子皺紋,猛一看以為是五十歲的老者。關於他們的身世無從考究,也許不足為奇吧。單說卜師弟卜一鳴便有的說了,據後來蘇籍回憶,卜一鳴是蘇來的娘從貨郎攤用一個糖葫蘆套來的,說是「套」字,起先我不相信,再打聽問蘇童,他點頭稱是。蘇童說:「戰亂那年,我爺爺去鎮上演出,適逢大雨,我奶奶躺在床上不得安生,便將我爹蘇來委託給鄰居子身戴着斗笠從蘇家樓出發趕往鎮上。雖然兵荒馬亂,可是鄉村依然是寧靜、深邃。也巧,到了鎮上,這雨也停了。我奶奶長舒一口氣,脫下斗笠,環視這雨後出晴的魯鎮。還沒有來得及欣賞風景,只聽到一聲槍響,『嘭』,『龜孫兒,』隨後,人們如潮水般向一個地方聚集,我奶奶也被潮水卷了去。地上之人腦漿迸裂,紅的、白的,淌了一地,甚是悽慘,我奶奶感到眩暈,喉嚨處股股異物上揚,她立刻轉過身去,掏出手帕遮住,那異物剛到嘴邊竟然回流而去。『,你個逃兵,以為躲到魯鎮就萬事大吉了……』『的!』帶槍士兵仍不忘踢踹地上的屍體,嘴裏辱罵一通。『他兒子?』『在買糖葫蘆。』告密者說。我奶奶與其他觀者順着告密者的手指望去,在一個貨郎攤前有一個七八歲光景的小男孩。『管他呢,一個孩子。』告密者良心發現,有些哀求的味道,『沒有多大出息的。』『他娘的,有出息,找誰去!』告密者連稱,是,是,是。帶槍士兵歪戴着帽子,斜挎着槍,抽着小煙,邁着『野柳子』步伐走了。剛開始的時候,有槍聲,小男孩還覺得奇怪,里三層外三層看熱鬧,他沒有鑽進去。冷不防,瞅到了貨郎攤的糖葫蘆,眼神與身子便隨了去,一站,雙腳再也拔不動了。我奶奶疾步走了過去,她付了錢。我奶奶蹲身問小男孩,『你家在哪?』小男孩不語。貨郎說,『嫂子,這孩子挺可憐的,帶走吧!』我奶奶犯了難。遲疑片刻問他願意跟她走嗎?小男孩點了頭。這個小男孩便是後來的卜師叔卜一鳴了。好景不長,我奶奶從那日見了紅的、白的之後便整日裏發癔症,請大夫,大夫說是重症,什麼重症,天才曉得。再後來,我奶奶去了。我奶奶一走,我爺爺便斷絕了生活下去的勇氣,捱了幾年,我爹成家之後的第二年,他也謝了人世。臨離人世之前仍然囑託爹一定要照顧好卜師弟,我爹點頭應允。」

    (本章完)



第1章 大柳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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