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一邁過了卡斯特,繼續向着前方走去。
這裏是空曠的星辰廣場,目之所見是無邊的黑暗。
天空中更沒有星辰,大地卻開滿了星火,那些被深埋在地下的銀色星辰正在此起彼伏地閃爍,仿佛他所踏足的大地才是真正的星空。
耳邊是暴雨的唰唰聲。
軒一看着前方,終於明白為何椒月和卡斯特都攔着他不讓他過來。
因為不想讓他來送死。
那裏是一個煢煢孑立的藍發女子,身穿着純白的戰袍,站在暴雨之中就好像在檢閱自己的軍隊。
葉萱回頭看了軒一一眼,雨幕以這位藍發的九公主為中心慢慢拉開,就好像世界都在眷顧着這位絕美的公主殿下。
只有軒一明白,那是葉萱她自己的領域,在天地之間獨屬於她自己的王國。
「我們應該為自己所做的一切負責。」葉萱輕輕說道,話語帶着寧靜悠遠的味道。
「而不是總是想着去反悔去彌補。」
「因為很多時候,這無濟於事。」
軒一點了點頭,從戒指中取出那個玉牌,揚手拋給遠方的公主。
「我知道,所以今後會想清楚再做某件事情。」
葉萱抬手讓那塊碧玉停留在自己面前,看着它一點一點消失,點了點頭:「我看到了你的誠意。」
「但這還不夠。」
她看着遠處的男孩,一步步向他走近,公主殿下頭頂着巨大的天穹,而軒一則慢慢被天穹吞噬其中。
這裏不再有雨。
軒一隻感覺自己全身被海風一樣的氣流包裹,瞬間吹乾了他的黑色短髮,葉萱站在他三十米外,腳下星辰依舊閃爍。
「我還需要做什麼?」軒一問道。
「勇氣與力量,二者缺一不可。」葉萱輕輕說道,軒一第一次完完全全看清了這位天下至強者的臉龐。
公主殿下當然生得極美,但是她的美貌不過是她自己最微不足道的點綴,葉萱藍發在頭上盤起,淡藍色的眉毛斜斜插入鬢角。
她望着軒一,讓軒一隻感覺自己被巨龍所注視。
「你知道我為什麼會選葉雅做我的繼承者嗎?」
軒一當然不知道,更不知道葉萱為什麼要和他突然說這個話題。
他何德何能,要被九公主告訴他自己挑選繼承人的理由。
「我不知道公主殿下為何要和我說這個。」
葉萱嘴角勾起笑意:「因為我只會對將死之人說,只有死人才會真正的保守秘密。」
「這裏是我的國,我唯一確定全天下只有你我可以聽到我接下來要說的話的地方。」
「當然,如果你能活下來的話。」
「你可以把我說給你的話轉告給葉雅。」
「因為這是我永遠不會親口對她說的話,就像當初我的前任也同樣沒有親口告訴我她選擇我的理由。」
軒一想了想,慢慢點了點頭。
九公主這三個字砸在地上就是一個坑,既然葉萱說他有機會活下來,那麼他定然有活下去的可能。
哪怕很低。
以及——軒一默默在心中呼喚了軒二的名字。
對方既然在邪神面前都敢冒泡,那么九公主面前應該也不會太過害怕。
不過出乎意料的是,軒二默默當起了縮頭烏龜。
軒一不由嘆了口氣。
「我只是不好意思在九公主面前破壞氣氛罷了。」軒二輕聲說道:「畢竟其實我和那個傢伙很熟的。」
軒一併不想知道那個傢伙是哪個傢伙。
葉萱並沒有探知到軒一的心理活動,或者是不能,或者是不屑,又或者是軒二這個魔鬼確實神通廣大。
葉萱只是看着軒一,平靜說道:「九公主這三個字的含義,我相信這兩天你已經看得足夠清楚了。」
「但是挑選九公主的標準有很多,但歸根結底只有一個。」
「那就是不想做九公主的人才有機會成為九公主。」
「很荒謬不是嗎?但這就是現實。」
「蘭葉第九軍團是錯誤誕生的存在,並且不得不錯誤存在下去。」
「這個世界也需要一個九公主來維持他的平衡,第九軍團是九公主身後兇猛的獵犬,但同樣,九公主也是握緊獵犬鎖鏈的人。」
「所以九公主不能有太大的野心,卻要有足夠的霸氣。」
「沒有霸氣,便足夠威懾四方,握緊第九軍團的鎖鏈。」
「但野心太大,縱容那條獵犬呼嘯而出,吞食天地,同樣不能被允許。」
「所謂身懷利器,殺心自起。」
「九公主有着世間最高的傳承,每一代都能夠攀上世界的巔峰,她身後更是有舉世無敵的強力後盾,威望之高,更是高過了歷代的蘭葉皇室。」
「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若不是歷代九公主都是出自蘭葉皇室,而不是自行推舉,那麼彼此之間微弱的平衡早已經被打破了。」
「所以,想要學會統治,必先學會敬畏。」
「只有學會敬畏手中的力量,知道他們從何而來,因何而起,自己手握這些力量應該時刻如履薄冰,戰戰兢兢,才是一個九公主真正坐在王位上的態度。」
「這也是我選擇葉雅的理由。」
「是的,她還太小,而我的壽命還有很長,並不急切需要下一位九公主。」
「但她真的很合適,無論是從哪一方面都真的很合適。」
「對於九公主而言,無過便是有功,因為我們時刻都站在世界的中心。」
「但即使再偉大的九公主,她一生中最重要的事情依然是挑選自己的繼任者,確保由當初從葉青手中誕生的第九軍團可以始終沿着正途走下去,而不是慢慢遁入魔道。」
「我曾經以為葉雅還需要很長時間的打磨才會到我心中想要的樣子。」
「只是我沒有想到,她只是三天便成長到了我認為幾年才會達到的程度。」
「我很欣慰,所以稍微有些感謝。」
「而這,就是我要你轉述給葉雅的話。」
「如果你能夠活着的話。」
這樣說着,葉萱轉身向着雨幕中走去,但她的領域依然留在那裏,為軒一遮擋風雲,同樣將他囚禁其中。
「給你三分鐘的時間,如果你走不出來的話,那麼便請你去死。」
葉萱的聲音慢慢在她的領域中迴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