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落日
落日之河的河水載滿亡靈,匯入冥河。拉牽引着太陽的繩索,在方尖之碑甦醒,在冥之斷崖死去。
「爺爺,爺爺!」謨瑄雙膝半跪在石床的一邊,用手緊抓爺爺花白的鬍子,他那雙與常人迥異的深灰色眼睛裏閃着靈光,在老人的另一側,則坐着一位少女,有着大大的水藍色眼眸雪白色長髮直垂嬌小腰際。她的小嘴低低地笑着,同時說道:「爺爺,你就給我們講講唄。」
老人手中抓着酒壺,笑着往嘴裏灌了一口,道:「行了行了,再抓爺爺的鬍子就得給你們扯沒了,想聽,那爺爺就和你們說說。」
「好!」兩個孩子高興地歡呼。
老人抿了一口酒,將酒壺隨手放在了石床邊的一方石塊上,渾濁的酒液順着梨黃色木製酒壺的邊緣滴下,在青色岩石上留下一道深色水漬,飄散着淡淡酒香。石塊上還有着一盞羊脂燈,在羊脂燃燒中跳躍着火光。
「講吧,講吧。講什麼好呢,就講講那十一座塔吧。」說着,老人的手點了點身後的牆壁,那土質結構的牆壁上刻着一幅壁畫,那似乎是十一座方尖狀的巨塔,每一座塔都有着各自的形狀,同時,在每一方塔上,都有着一個獨特的雕飾,讓人看上一眼,都有着一種被吸噬的錯覺。
「這十一座塔,被稱為十一玄屠,又稱為通天輪迴塔,位於迷途祖陵內。據說數萬年前,諸神大戰在人間爆發。此戰之後諸神傷亡無數,更有許多凡人死亡。而統治者蒙為了重新鑲嵌各界秩序,在那一年的每一個月的第四天拔掉一隻羊角,並用這些羊角吸收亡者之血,降於人世成了這十一座玄屠。」
「十一玄屠名曰:繼承、先知、冥河、荒蕪、晨曦、法典、罪惡、審判、殺戮、生命以及天祭,這十一座塔分佈於迷途祖陵的諸方位,各司其職。每一座玄屠都有其獨特的力量。在落日沙洲,每個人只要到了十二歲,就有資格去迷途祖陵祭拜一次。若是被神塔選中,那便會獲得神塔的力量,也就是通常說的神符,擁有神符者,便是神符師。」說着,老人指了指自己眉心。
「一般神符都會烙印在自己的眉心,心意念轉,便可為己所用。」「每年都有無數的人去迷途祖陵祭拜,然而獲得神符者,百里無一。」
說着,老人笑了笑,拿起酒壺又灌了一口。兩個孩子在一旁,腦中各有所想,眼中泛着希冀的光。
「神符師很厲害吧。」謨瑄喃喃道。
「呵呵。何止厲害,那些神符修煉的大能者,可通過神符策逆萬物生息,甚至可以使用十一玄屠的力量,鼎立世間。」 老人笑道。
「那這十一座塔有自己的主人麼?」女孩好奇地問道。老人捋了捋鬍鬚,點了點頭,道:「有的,每一座玄屠都有一名俸神者,都是當年從各自神塔之下走出的至強者,他們的力量,已經無法用常理來形容,在世間擁有莫大的地位。不過說到底,他們也僅僅只是管理十一玄屠罷了,要說支配着的話,那應該就是神了吧……」
聽了爺爺的話,兩個孩子都陷入了沉思。謨瑄微微沉吟,忽而抬起頭來,看像爺爺,欲言又止:「爺爺……」
「怎麼了,孩子?」爺爺笑呵呵地摸了摸謨瑄的小腦袋,仿佛給他的心中帶來一絲堅定。
謨瑄咬了咬牙,說道:「如果,如果我成為了神符師,那是不是就可以找到我的爸爸媽媽了呢?」說着,眼光閃爍地看着爺爺
「對啊,爺爺,如果我成為了神符師,那是不是就可以知道我的身世了呢?」女孩也趁機問道。
兩雙眼睛直直地盯着爺爺,仿佛要一看究竟。看着他倆執着的樣子,爺爺嘆了口氣,點頭說道:「是的,成為神符師,可以擁有很多,對你們了解你們的身世也有幫助。謨瑄,你的身世爺爺清楚,但是現在卻不能告訴你,這也是你父母的意思,如果有一天你可以成為高階的神符師,到時候一切自然你就會明白了。至於丫頭,你我並沒有太多的了解,當年只是在一片沙漠的邊緣發現了你,你想知道的一切,都只能靠你自己去了解。」
聽完爺爺的話,兩個孩子的臉上都出現了些許傷感,女孩更是眼光朦朧,似有淚水閃過。爺爺嘆了一口氣,兩隻乾瘦的大手分別摸在了兩個孩子的頭上,輕輕撫摸,通過掌心的溫暖帶給他們一點好受的感覺。「也別太往心裏去了,有時候,天命人命都會有所誤之處。每個人都有經歷,而你們也會在以後找尋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丫頭揉了揉眼眶,點了點頭,「爺爺說得對,等以後,我一定要成為很強很強的神符師,找到自己的家人!」
「我也是,我也是!」謨瑄在一旁道。爺爺見狀,也是哈哈一笑,再次撫摸了兩個孩子,然後抄起了酒壺,猛地向喉間灌了一大口。
「對了,爺爺也是一名神符師吧」丫頭突然道。
「肯定啊,而且爺爺一定是很厲害很厲害的那種神符師,不然他怎麼會知道這麼多呢,對吧,爺爺?」說着,二人都向爺爺看去,卻發現爺爺半躺在身後的牆壁上,雙眼輕閉,手上還抓着他的酒壺,嘴邊的幾縷白色鬍鬚上隱隱看得到殘留的酒漬。他的嘴半張着,呼嚕聲若隱若現。
兩個孩子看到這一幕,表情都變得豐富起來,同時他們的手都伸向了爺爺的下巴,在爺爺花白的鬍鬚間撥弄,試圖要把爺爺給弄醒,然而不管二人如何都無濟於事,反而是聽到了爺爺愈發大聲的呼嚕,於是二人也是陷入了絕望。
「哼,爺爺每次都是這樣,一到關鍵的時候就睡着!」丫頭氣鼓鼓的,顯然是對爺爺很不滿。
「就是,也不是一次兩次了」謨瑄附和道。
「唉」丫頭嘆了口氣,道「算了算了,就讓爺爺先睡會吧。謨瑄哥,你陪我出去會好嗎?」
謨瑄點了點頭,道:「好啊,走吧。」
隆隆。
推開有些沉重的石門,二人從石門的縫隙之間悄悄走了出來。穿過有些幽暗的長廊他們來到了大殿。他們住的地方是一座巨大的神殿,但是卻已經荒棄了很久。寬曠的大殿略略布着一寸寸蜘蛛網,地上的每一塊磚石都要大過他們二人的總和。那些石塊呈現着銅綠色,分別刻着一些古老而晦澀的文字,每一道溝壑間都佈滿了灰塵。
大殿的中央,是一尊巨大的石像。大殿極高,因該超過了五十米,而這尊雕像,竟然達到了大殿頂部五分之四的位置。石像的頭顱是一個淡漠的狼頭模樣,雙目鑲着碩大的紅寶石。成人身材的軀幹挺直,披着鎧甲。它單膝跪地,手中握着一柄巨大的斧頭。由於常年的灰塵堆積,已經很難分辨出雕塑的材質,但是看向雕塑,你卻可以感受到它如實質般的威壓撲面而來。
每次經過大殿,謨瑄都會不由自主地望向這尊雕塑,仿佛這雕塑對他有着莫大的吸引力。他總有一種感覺,這尊雕像,似乎並非只是雕像這麼簡單。
跑過大殿,二人從被八根石柱支撐的殿檐穿過,眼前頓時一亮。橙黃色的晚霞懸於天際,燒紅了半天的雲朵。萬里之間一望無際,被沙所覆蓋。一條大河從沙漠之間橫越而去,直奔向遠處的殘陽。朦朦紅光從那隕落之地照射而出,給整個世界披上了赤紅的表衣。
兩人坐在殿前,看着那夕陽與流逝的河水,丫頭手托着香腮,看向謨瑄道道:「謨瑄哥,關於你的身世,你怎麼想呢?」
謨瑄搖了搖頭,道:「我也不清楚,但是既然爺爺這麼說了,那麼一定是有他的理由的。我想如果我可以成為神符師,那麼這一切就有了知曉的希望。」
丫頭枕在謨瑄肩旁,微微抬起手臂,道:「也是,雖然我也很想知道自己的身世,但是只有先成為神符師,才可以在以後慢慢知曉到自己究竟是誰。」說罷,丫頭輕笑着望了謨瑄一眼。
謨瑄笑了笑,摸了摸丫頭那頭白色的長髮。「還有三年,我就是十一歲了,到時候我一定要去朝拜玄屠,成為神符師。」丫頭聞言,也是抿唇一笑,「我還有四年,不過沒有關係,我一定要成為神符師。」
落日下墜着,遠遠的黃紅色的渲染被越拉越遠。一絲光亮穿透殿檐的正中,直射在石像的身上,給那座威嚴的神像鍍上了一層赤金色的光澤,那對紅寶石鑲嵌的眼睛光芒閃爍,似乎在見證着兩個孩子的決心。
「謨瑄哥,如果,未來有一天,我們相互離開了,還會記得彼此麼?」丫頭突然發問道。
墨軒笑了笑,彈了一下丫頭雪白的額間,道:「丫頭,你胡說啥呢,我們是肯定不會分開的。」
丫頭摸了摸自己的額頭,卻是有些忐忑地說道:「可是,萬一以後我們哪個成了神符師,而另一個沒有,或者因為各種原因之類的分開了的話呢。」
聞言,謨瑄一愣,旋即微微一笑,拍了拍丫頭的小腦袋,道:「不會的,我永遠也不會忘記小丫頭的。」
「謨瑄哥……」丫頭的眼中淚光閃爍,嘴角卻勾勒着笑意。「謨瑄哥,我也不會忘記你。」說罷,她從自己的頸際摘下了一枚墨色玉佩,是向左開口的一半,閃着剔透的光。
「謨瑄哥,這是我的玉佩。自出生的時候,我的身邊只有兩枚這樣的玉佩。這一枚我送給你,另一枚我掛在身上,這樣如果以後我們離開再重逢,就能立刻認識對方了。」
「好啊。」謨瑄笑了笑,接過玉佩。玉佩入手,是一絲涼潤。他小心翼翼地戴在脖子上,頓時覺得神清氣爽。
「就這樣約定了哦,誰也不許反悔!」
少女微笑着,長發在空中飄着,身後是無際的大河,太陽沉沒了下去,天間的光在這一瞬全部熄滅,不知是承受不住那太陽的隕落還是那少女的笑容。
這一個場景,謨瑄永遠不會忘記。只是,他隱約里覺得,少女的笑容中,似乎是隱藏着一絲傷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