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四章 抖花茶雄風

    農天一博學多才，從小深受父親母親影響和儒家思想的薰陶，走的是儒商之路。

    他還是個不為人知的篆刻家和書畫家，他偶爾坐在書房的書桌前，聚精會神地雕刻壽山石。他把篆刻技術還運用到雕刻茶花上，他雕的茶花姿態萬千，形象生動，逼真，如百鳥朝鳳、滿堂春色等。

    他的書法遠近聞名，逢年過節時，左鄰右舍或店家，經常請他題詞寫字，撰寫春聯。他都是一視同仁，有求必應。有的拿着油墨飄香的春聯抑或大字，滿意而歸。

    有的說，農先生的字就像印上去的一樣。

    還有的人，與他人比劃着：你看，這字如龍騰虎躍，氣勢非凡……

    隨着父母親年歲越來越大，農家的茶葉生意就都落在了他的身上，他都是親歷親為，不敢有絲毫的懈怠……

    採茶時，他跑到天心岩等其它茶園，親自去挑選茶青，花開時，到各地挑選適合做花茶的各種鮮花。回來後，他和師傅們一起動手製作，諸如茶胚、花拼和堆窨、通花、收堆、起花、烘焙、冷卻、轉窨，或提花、勻堆、裝箱等等。

    為了提高工效，他還將自己家裏的老舊床腳拆了，親自動手製作了一台半自動的篩茶機器。師傅們用過後，一個個稱讚。

    這年的春夏之交，俄羅斯客商來漢口時，由農天一全程接待，他讓外商住進漢口的「三濟堂」客棧。為此，農天一每天與工人一起吃飯，讓外商參觀工人製作茶葉的全過程……

    有一次，特別是在晚上，白天堆着茉莉花的地方，工人們並沒有注意到，到了晚上8點左右花開放時，整個倉庫的茉莉花全都綻放了，工人們一個個都目瞪口呆，不知道出了什麼事情。

    農天一笑着說，這個時候正是茉莉花吐芬芳的時候，它們將自身的花香盡情的綻放出來，這個過程叫通花，到11點之間這時候的花最適合做茶了。

    工人們一聽，恍然大悟，他們說，原來是這麼一回事啊，嚇了我們一跳。隨後大家樂哈哈地笑起來了。

    學會做茉莉花茶，農天一得益於漢口的一位老茶人指點，可以說是他手把手教出來的。隨後農天一用心鑽研，走出了一條屬於自己獨特的茉莉花茶品牌之路。

    有一年，俄羅斯商人來到「三濟堂茶行」看貨，剛來時，俄商的態度比較傲慢，認為中國茶檔次比較低，要求找農天一鬥茶，想試試他的水平。並說道：「農老闆，是否願意接受挑戰？」

    農天一已無退路，只有欣然接受這個挑戰，否則這筆交易就會泡湯。同時也讓俄商看不起咱們中國茶人。

    於是，他笑着說：「好的。我願意接受你的挑戰！」與此同時，他也需要壓壓俄商的傲氣，不能讓外國人小瞧了咱們茶商。

    這時，全茶行的夥計們興奮不已，全都圍攏過來助威。

    農天一鎮定自若，忽然叫茶行的一位師傅，去拿出12種花茶來，然後由師傅們背着農天一和俄羅斯商人在茶杯底下做上記號，按順序請他倆喝，再把杯子的順序打亂，請他倆逐一品嘗後，要求他倆隨時說出是哪個季節的茶、什麼芽形、葉形、幾窨、年份、單瓣花或雙瓣花，還是多瓣花做的。

    這不是一般的難度。這無疑是一把雙刃劍！

    可是，俄羅斯商人聽後卻淡然一笑，躍躍欲試，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就欣然同意了這個比賽規則。

    農天一也微微一笑，不動聲色，然後對着俄羅斯商人說道，「那好，現在就正是開始品鑑吧。」

    這可不是一般的品鑑，這才真是需要品茶的真功夫、硬功夫！稍一出錯，將前功盡棄，必輸無疑！

    茶行的師傅們都為農天一捏把汗，生怕他有什麼閃失……這時，氣氛異常緊張，屋內哪怕是掉下一顆針都能聽見。

    看熱鬧的人，有的在心理直打鼓，有的為農天一擔心，有的暗自為他加油鼓勁；還有的也在心裏嘀咕，難道俄商真的能行？

    現場頓時靜得出奇。一時間，場面上飄起一串串疑問和不安，師傅們期待着農天一出現奇蹟！

    鬥茶在看似平靜，但其實是在異常激烈緊張的氣氛下進行的，仿佛平靜的大海正在集聚洶湧澎湃的巨大能量一樣，即將掀起滾滾波濤……

    俄羅斯商人起初信心滿滿，第一杯、第二杯……都很順利，但當俄商代表喝到第5杯的時候，已經說不出茶名來了，表情十分尷尬。俄商的額頭開始冒虛汗了，像是有點下不來台，傻傻地站在那裏發呆。

    農天一顯得很大度，說，「再給你一次機會！」

    俄商代表又嗅了嗅，品了品，還是沒有猜中花茶的相關要求，搖搖頭，作出無奈的表情，十分尷尬。

    這時，只見農天一拿起茶杯，一聞一品，娓娓道來，十分流暢，不一會兒功夫，就漫不經心地把12種茶一一道出，並說出原由，解釋給俄商們聽，他們終於俯手稱敗了，「那老闆，你真是了不起！」並虛心地向農天一求教。

    農天一保持一貫的謙虛之態，和藹地教他們如何辨別茶葉和茉莉花，幾乎到了手把手教他們的地步。

    現場一下子炸了鍋，看鬥茶的師傅們一個個心花怒放，師傅們的臉上樂開了花，就像一朵朵茉莉花綻放在碧綠的田野之上……

    於是，俄羅斯商人心悅誠服，大筆購進農天一的茉莉花茶！還說，「農老闆，我們今後只要你的茉莉花茶。」從此商路大開，財源滾滾。

    後來，這件事被稱為「神話」！在坊間流傳甚廣。

    農天一為了提醒自己，還另外取了2個名字：農昌言，即謹言慎行、與人為善；農三省，即要求自己每日三省吾身。

    每年夏末，農天一將製作剩下的茶末與用加祖傳秘方熬製成的「三濟堂茶膏」，無償分發給生病的窮人，因此他還得了個「大善人」的雅號！

    其父其母對農天一從小家教特別嚴格，諸如不能大聲說話，對長輩要尊敬，任何不良習慣都不允許出現。

    農廬曾經給農天一講過一件真事：有一年，慈禧太后喜歡茉莉花的清香，有時頭上會綴以茉莉花，官員不能戴花，就想用鼻煙來代替，因此當時京官盛行以香花熏窨制鼻煙，京城的一位鼻煙商積極為官員與上層人士服務，他千里迢迢，慕漢口一家花茶之名，將鼻煙壺運抵漢口，要求其代為加工。

    農天一知道這件事後，認為這是一個難得的商機，自此他就一心鑽研茉莉花茶。

    當年，農廬與一個法國商人是好朋友，當時這個法國人來中國時就由農廬接待，他告訴農廬，他們法國人提取茉莉花精油做香水用的是脂吸法。

    其父告訴農天一，讓他好好鑽研，他受到了啟發，埋頭鑽研了幾個月時間，終於採用脂吸法（脂肪冷吸法），把精油提取出來了。

    農天一提取的是茉莉花的頭香，因為頭香花散發的是最自然的香氣。

    他又找來豬油板，把它加熱並將新鮮茉莉壓在兩層豬油脂肪之間，這樣層層疊疊的，放置24小時後，更換花瓣，如此工序反覆40多次，使脂肪中的花油達到飽和狀態，最後用做酒的蒸餾法，將花精油從油脂中提取出來，做成茉莉浸膏或粉狀放入鼻煙壺內。

    由於花費人力、時間甚多，從茉莉花提煉出來花膏量少，而且比較昂貴。所以農天一的花香鼻煙，以色、香兼具，而備受官員和上層人士的青睞，暢銷京、津、滬及漢口。

    農天一還和京城的一位達官顯貴成了忘年交，農廬生日的時候，他還特地題寫了「同登壽喜」四個大字作為賀禮，可惜後來因戰亂頻仍，在漢口大轟炸時被燒毀。

    當時，農天一還經營了一家錢莊，便於貨款匯兌，給茶農提供貸款，以壟斷茶農所產的優質茶葉。隨後又開辦了頗具規模的茶葉加工廠，組建了將茶葉運往主要城市的商隊，因為當時大船進不了沮江，只有在沿岸碼頭用木帆船裝上茶葉運送到沙市港，再裝上兩艘船運往漢口等地。

    農廬和農天一還是著名的愛國商人，當年孫中山先生到漢口找茶商募捐時，農家帶頭捐出白銀五千兩及部分金條支持。抗日戰爭爆發後，日寇侵佔漢口，使農廬的「三濟堂茶行」被迫關閉，大量茶葉積壓無法出手，日本人想侵吐，農廬寧願傾倒於長江，哪怕用刺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他也毫不畏懼，並大義凜然地說：「寧可無茶，寧可死，也決不當漢奸！」

    由於日本人喜歡喝花茶，農廬父子號召當地茶商抵制日貨，並帶頭將自家的茶葉傾倒銷毀，拒絕提供給日本人。這就是農廬說的「寧可無茶！」

    後來，日本侵略者轟炸大漢口，無數建築被夷為平地，血流成河，慘不忍睹……

    1944年的隆冬，在寒風刺骨中，農廬在對民族興亡的擔憂和重病的雙重折磨下，含恨辭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