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渡

    「我不信，我不信，我沒死！」

    張靈連連後退了幾步，仿佛看到了最為恐怖的事物一般，驚恐萬狀聲嘶力竭的怒吼道。

    「我沒死！我沒死，我沒死.......」

    聲音越來越微弱，真相已經露出了血淋淋的一角，讓張靈已經不那麼篤定自己。

    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張靈突然燃起了一絲希望，說：「不對。剛才你說，沒有任何人跟我說話，那我女朋友剛才不是一直跟我在說話嗎？」

    「那是你的幻覺。因為，這是你死之前的畫面。」

    張靈搖搖頭說：「你騙人，你騙人！」

    小女孩徹底擊碎了他的希望，說：「那你好好想一想，你女朋友是怎麼來的？她又是怎麼走的？」

    「這......」

    小女孩說：「她是不是像一個幻象，請你認真思考一下，你一定會想明白真實和幻想之間的差別，關鍵是你願不願意接受罷了。」

    張靈蹲在地上，將手深深的埋在頭髮里。

    小女孩說：「死人往往不相信自己死了這個事實，直到他們走到地獄，下了油鍋或者轉世投胎。」

    停頓了下，繼續說：「接受你已經死了的事實，你就沒事了。」

    血，一滴滴的滴落下來。

    流過張靈的眉毛，順着他的臉頰，滴落在地上。

    他的手也在出血，豆大的傷口不停的在潰爛，發酵。

    天一下子就暗了下來，看不到一絲光明。

    無邊的寒冷，不斷的侵襲着張靈。

    活着和死去，往往都是在一念之差。

    張靈仿佛走在一條孤獨的小道，灰色的天空，灰色的畫面，灰色的背景，一切都是灰色。

    漫天灰色的柳絮飄落下來，紛紛擾擾，永不停息。

    路過的每個人，都身穿盛大的禮服，前胸都別着一支玫瑰花，人人都面帶微笑。

    逝者已逝，活着的還要繼續。

    人人都想永生，卻不知永生才是世間最殘酷的溫柔。

    張靈大口大口的喘着氣，淚水滑落下來，和鮮血混合在一起，滴落在地上，盛開出一朵朵燦然的火蓮花。

    小女孩步態輕盈，慢慢走向張靈，她的聲音空靈，劃破寂靜，直透張靈。

    「你想起來了嗎？」

    張靈看向小女孩，臉色木然，點頭說：「是的，我想起來了。」

    小女孩問道：「為什麼陽光是血紅色的。」

    「因為那不是陽光，而是遮擋在我眼前的鮮血。」

    「為什麼陽光是寒冷的？」

    「因為根本就沒有陽光，我身處寒冷，身處陰暗，怎麼會有溫暖？」

    「為什麼你全身傷痕累累，全身是血？」

    「因為，我在爬山的時候，摔死了.....」

    「現在你相信，你死了嗎？」

    「我死了，我相信我死了，我真的死了......」

    張靈抬起頭看着小女孩，說：「我死了，為什麼我會在這裏？」

    小女孩輕輕嘆了一口氣，悠悠的說道：「你再認真想，每一個細節都不要放過，真相就藏在你的意識最深處，那些你願意接受，不願意接受的，它都是血淋淋的真相。」

    張靈癱坐在地上，他終於回想起來了。

    回想起記憶深處，那些他不願意接受的真相，以及無法原諒的自己。

    是的，無法原諒自己。

    每一個等待救援的靈魂，都一個無法抹滅的執念。

    小女孩耐心的等待，不知道過了多久，她開口問道：「你，想起來了嗎？那些刻意被你抹去的記憶。」

    張靈說：「想起來了。我死之前，和她先是來了遊樂園，後來我們又一起爬了山，然後，我就聽到了尖叫聲，一會兒聽到了救護車的聲音，一路上，很多人陪在我身邊，我的身體被挪動......」

    「然後，我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小女孩說：「看來你終於能夠接受你死去的事實了。那天，你的女朋友郭美辰跟你一起，死了。」

    「什麼？！」

    小女孩繼續說：「是的。但是你的執念太強，所以，你無法進入輪迴，一直以魂魄的形式遊走在人間。」

    張靈遲疑了下說：「她現在哪？」

    「進入六道輪迴了，但至於是否能再世為人，就看她的造化了。」

    張靈一陣沉默。

    「你還記得你在人間遊蕩了多久了嗎？」

    「不記得了，應該很久了吧。」

    「是很久了，足足有半年了。」小女孩嘆了一口氣說：「你的執念太強，所以，你每天都重複着你死去的前一天。」

    「你的執念全部是來自於你自己。」

    「你痛恨自己，痛恨自己不能成為一個孝子，守在父母身邊盡孝，繼承祖業。」

    「你痛恨自己，痛恨自己無法讓女朋友滿意，女朋友已經多次向你提出分手了，卻被你刻意忘記了。」

    「你痛恨自己，痛恨自己帶着女朋友爬山時，害死你和你的女朋友。」

    「你痛恨自己，痛恨自己沒有珍惜每一天平凡的生活和光陰。」

    張靈過了良久，兩行熱淚撲朔落下，最後終於點了點頭。

    「這半年以後，我每天都會在這裏守着你，和你相遇。」

    「有時候，你看到的場景是你在人間遊走的場景。有時候，你看到的場景，是你幻想出來的場景。」

    「所有不合理的事情，都會被你自己刻意的合理化，讓你自己相信你還活着。」

    「只要一天你不能接受你死了的事實，你一天就不能進入六道輪迴，直到你被陰司執法者抓住為止。」

    張靈看着小女孩說：「你是執法者？」

    小女孩搖搖頭說：「我不是。」

    停頓了下，繼續說道：「執念太強的魂魄，就會成為遊魂，然後你的元神越來越弱，最後魂飛魄散，也有人，會慢慢的戾氣越來越重，成為厲鬼，最後受盡天條責罰。」

    「如果我不幫你，你會成為前者。」

    張靈抬起頭，說：「為什麼？」

    「為什麼？為什麼我要幫你？」

    「是。」

    小女孩說：「算是我還了你們張家一份人情了吧。」

    張靈點點頭，沒有深問，很多事情，不必問的太深，觸及他人的底線，會告訴你的自然會告訴你。

    張靈問：「那我會怎麼樣？下地獄嗎？」

    小女孩說：「你的情況很糟糕。一個枉死的魂魄，自然要下地獄，在地獄受一百年刑罰之苦，才能進入六道輪迴。」

    張靈站起身，拍拍身上的土，說：「現在我這樣，死都死了，還有什麼苦不能承受，走吧。」

    「你倒灑脫，你沒有體會到地獄之苦，等你體驗了，你就會後悔此生為人。」

    「不然我還有別的選擇？」

    小女孩說：「既然我渡了你，自然會渡到底。等你功德圓滿之後，盼你有個好的機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