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哀嚎

    萬物出乎震，震為雷，雷動八荒，蟄蟲驚而走。

    一百多平米的手術室內站滿了忙碌的醫生和護士，林楓靜靜地躺在幾平米的手術台上。

    「血壓！血氧！心率！持續下降！」

    「注射地塞米松！上心臟除顫器！快！」

    手術室里，迴蕩着主治醫生近乎瘋狂的叫喊聲。

    「給我活過來！你不能死在我的手術台上！」醫生黃期睦內心瘋狂地吶喊着。

    「心率！」

    「50！」

    「血壓！血氧！仍在下降！」

    一切都是徒勞的，儘管醫生護士全力搶救，儘管手術台的無影燈還在持續工作，儘管他們用盡了措施，手術台上的年輕人依舊漸漸失去了生命的光澤。也許這就是命，人類再強大，科技再發達，也無法擺脫死神的威脅。

    護士們慢慢停下了手中的動作，滿是血絲的眼眶中浮出一層淡淡的水霧。

    「你們幹什麼？心臟除顫器呢？加大功率！繼續電擊！腎上腺素呢？加大注射劑量！」手術室里黃期睦依舊在怒吼着。

    這時，一隻蒼白的手搭在了他的肩頭，黃期睦分不清是他在顫抖還是肩頭的手在顫動，漆黑的雙眸沒了往日的神采，變得空洞。

    「這不怪你……」護士長王雪柔安慰道，她的眼中也泛着淚光。

    「死……了……死了……真的死了……」多參數心電監測儀上一條條的直線，猶如死神的嘲諷，清清楚楚地告訴黃期睦，再努力也是徒勞，你戰勝不了死神。黃期睦無力地垂下了雙手，慢慢蹲下，蜷縮在手術台旁，手術室里的抽泣聲格外清晰。

    過了許久，黃期睦漸漸平靜了下來，他無力的擺了擺手，說道：「我有點累了，雪柔，剩下的交給你了……」

    「嗯～」王雪柔拭去眼眶的淚水，平伏了下心情，用一種特定的語調說道：「死者林楓，京都人，二十八歲，公民。死因初步鑑定：胸腔及腔內組織遭到嚴重破壞，失血過多。死亡時間2037年3月5日22時15分。」

    「可惜了，如果早送來五分鐘也許還有救……」邊上，黃期睦的助手劉桐惋惜道。

    「嘀～嘀～」

    似乎是聽到了人們的惋惜，腦電圖的直線突然跳動了兩下。

    「大腦皮層還有活動！還有希望！」劉桐激動地說道。

    「這是迴光返照，腦電波過不久就消失……」黃期睦無力地說道，「他的胸腔出血過多，心臟破損嚴重……已經沒有存活的可能……」黃期睦說完又再度沉默，沒有人比他更清楚林楓的傷勢是多麼嚴重，能挺到現在已經是個奇蹟。

    手術室里靜悄悄的，沒有人質疑黃期睦的判斷，他是這座城市最好的外科醫生。在這間手術室里，他的話就是金科玉律。

    劉桐唇角微微顫動，好像突然想到了什麼，掙扎了半天，終究沒有說出口。

    看着劉桐欲言又止的樣子，黃期睦的眉頭漸漸皺起，擰成了一個川字。「我都說了，他已經沒有存活的可能！你……難道你想用那個？」

    「反正都沒救了……死馬當做活馬醫……」劉桐心虛地看了黃期睦一眼，斷斷續續地說道。

    「把病人送到我辦公室！」黃期睦心中又燃起了希望。

    「這……合適嗎？」王雪柔的唇角顫巍巍的抖出幾個字。「那……那終歸不是醫療用品，而且咱們也沒那權限啊！」

    「我不知道什麼合適不合適！我只知道他不能死！現在我說了算！都聽我的！」黃期睦語氣不容置疑，此時的他有種君王的魄力。「他可不是什麼公民，他要是死了，咱們醫院就沒了……」

    一時間，大夥又忙碌了起來。

    曾經有科學家提過，人類大部分疾病都是因為基因誘導。在2027年以後，當普通藥物已經無力震懾層出不窮的病毒，醫學的主流成了對基因的修補，人們相信通過對基因的修補能夠使人體達到完美的狀態，無數基因修補的藥物應運而生。

    黃期睦所在的醫院曾是醫學界的主導，醫院創始人黃榜首憑一己之力創建了這座醫院，並將基因修補科技發揮到極致，帶領醫院走向巔峰時期。

    然而，黃榜首是個熱愛武俠的天才醫師，他堅信人類的基因里蘊含着武學奧秘，強行推行了「強武系統」計劃……在「強武系統」尚未完善的時候，黃榜首又突然強行推廣系統，結果因為系統自身缺陷導致數百人直接死亡。

    黃榜首以死謝罪，「強武系統」被封殺，「強武系統」計劃擱置……一切，漸漸被遺忘在人類歷史的長河裏。

    不得不說，人類，是一種健忘的動物。

    清晨，陽光猶如調皮的孩子鬧着萬物復甦，一小撮光線透過層層玻璃抵達醫院裏一個堆滿雜物的房間。房間看起來很久很久沒人打掃了，細長的光線里可以清楚地看見塵埃飄浮的軌跡。

    「碰！」一面鏡子掉到地上，碎了滿地，正好接住了觸地的光線。光線猶如頑皮的孩子在鏡面間跳躍，透過閃爍的光芒，我們依稀可以看見一個身着病服的人。他的胸口有韻律地起伏着，雙眼微閉，仿佛睡着了一般。

    「我這是在哪裏？啊！好疼！」

    林楓發現自己置身於一片黑暗之中，沒有人，沒有水，沒有陽光……但奇蹟的是，他感覺自己還活着——儘管無法動彈。

    「這是哪啊？我不是在清除『失敗品』嗎？怎麼會在這裏？啊！好疼！」

    林楓的腦海里一片混亂，劇烈的頭疼讓他無法思考。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全身好像只有大腦還屬於他，可正是這還屬於他的大腦給他帶來了難以想像的痛苦。

    「失敗品？對！這次變異的失敗品太強了……」他似乎回到了被利刃刺中的瞬間，胸骨猶如紙糊一般沒有起到阻礙作用，利刃瞬間戳穿了他的身體，在胸腔中攪動……

    「啊！好痛！」

    畫面隨着疼痛破碎，又陷入一片黑暗。

    「澤生，嘉偉……你們怎麼會在這裏……」周圍浮現出故友的身影，已故的戰友……

    「敏兒，你怎麼在這裏？你怎麼不理我？」那是他深愛着的，曾經的伴侶……

    「啊！啊！啊！」

    疼，撕心裂肺的疼充斥着林楓的大腦，然而他卻叫不出聲……大腦接收到疼痛信號，儲存，反饋，反饋失敗……所有的疼痛都停留在大腦，只能自己忍受，沒人分擔，也無法呼救。

    過往的生活一幕幕地回放，林楓看到了父母含辛茹苦將他養大，看到了戰友義無反顧為他赴死，看到了妻子默默無聞為他付出……一個又一個陪他度過漫長歲月的人，淪為一個又一個的過客，從他身邊消失。

    「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對我？！」林楓的聲帶隱約發出痛苦的哀嚎。

    春雷乍動，萬物復甦，這春光勝景若不珍惜，他日淒風寒雨，何苦來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