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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惺惺相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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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節外生枝

    再說回「歇仙樓」。

    印西橋這一停,非但沒讓老人的精神鬆開,反而使他心頭更緊了一把。隨後,又鬆了下來。——他提醒自個兒,松點。所謂有唐第一大俠,是早年的事。如今老來,他做事無意間變了。變得更謹慎更多疑,很少當年殺頭只當風過嶺的粗豪與果敢。歲月無情,對誰都一樣,不是可以隨便說說的。就在此刻,只聽原本靜得要死的街口,拐過來一陣悠悠然又細又碎的驢蹄聲。這是一大一小倆健驢。隨着一串驢兒亂鳴,那驢蹄聲又離老人身後的酒樓門前,不緊不慢地停了下來。樓下熱鬧起來。——那是騎驢者一連串跟路人打招呼的笑鬧聲。老人一愣。他一面趕緊扭過頭來朝樓梯口瞧去,一面豎起耳來聽着。酒樓的樓梯極寬,直角轉上來,出口面東。眼下,老人的眉頭緊緊攢了起來。聽得出,此刻那大驢背上的人兒,早已一骨碌下了地。幾乎同時,又聽得有人笑道,「掌柜的,新年大吉、恭喜發財!」這一連聲綿綿然中氣十足的蜀人口音,在老人腳下的廳堂里穿響。老人雙肩一抖,猛地膝席而起。只見他車轉身,撥開一面屏風,側對樓梯口,早已提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哦,是李公子。同喜,同喜。――您老請留步!」

    「咋地!——」

    聽得出,來人有點兒惱。他似是頓住腳,一把將堵在身前的酒家老掌柜搡了開去。接着,就聽「唰」的一聲,來人便已掠上了酒樓店堂前的台階。接着又從大門口跨進店堂、上得樓來。眼看這人快到了樓梯盡頭,只聽樓梯一陣亂響後,腳步聲突然頓住了。老人估摸着,這傢伙是被緊隨身後的老掌柜超越、攔在了前面。他笑了。接着,就聽那人又道,「好你個掌柜的!搞啥子名堂厶——」。只聽得老掌柜陪笑道,「實在對不住哩,今兒樓上不方便!請李公子到院子裏寬坐,咱老小兒陪李公子喝個痛快。」「是嘛!」。這邊來人似正要朝後退下,不料他身後有個小個子「噔噔噔」摸上來。也不知他耍的那一手,硬是把那老掌柜「咕嚕嚕」閃下樓梯三、五步去。來人扭頭瞧老掌柜似無大礙,又抬腳上樓。一邊笑道,「得罪得罪。放着諾大個店面卻不讓坐,怕我李某賴了你的酒錢不成?——老子今個兒,還非得在這樓頭喝個醉哩!」只一小會兒,就見這自稱李某的客人,左手提一柄古劍,上得樓來。他的後面,緊跟着是漲紅了臉的酒家老掌柜。

    和一個極機伶頑皮的娃兒。

    瞧去十一、二歲。

    13.碰頭得一個「僵」字

    老人冷「哼」一聲。

    來人無論是敵是客,都是麻煩。若是客,不該在這當口來;若是敵,前後夾攻,雖奈何不了他,卻可能壞了事。

    他這一「哼」,惹得書生不樂意了。只聽「唰」的一聲,突然頓住腳步。這也難怪。他的腳剛踏上「歇仙樓」樓面,迎面而對屏風的那頭,就一聲冷「哼」,摔過來一雙眈眈豹眼。接着,他又瞧見一張滿是惱色的老臉。就象是兜頭潑了一瓢涼水。他被眼前的情景弄得糊裏糊塗,不禁頓住腳步,回頭去找酒樓老掌柜的。老人抬眼瞧去,不禁「咦」了一聲——眼前的來客是個年青的書生;一身裁製妥貼的半新綢面棉袍;身長不過七尺,中人而已,卻顯得飄逸灑脫;相貌也難說出眾,只是瘦淨的臉上深嵌一對哆如餓虎般的大眼,霸氣得很。那老掌柜的見狀,此時早已扭身一掠、搶到來客前。只見他轉身朝來客一臉諂笑道,「今兒咱這店,一早便被這位客人包下了。」隨後又扭頭躬身朝老人肅手一揖。他象個陀羅般轉了兩轉,一時間竟喃喃連聲,說不出個話來。老人卻笑了。此前,他偷眼瞧了瞧東窗外的官道。此刻,遠處的官道沒甚動靜。官道上的那群人,又停了下來,仿佛一下又都被曠野里的寒潮凍住。於是他扶膝向兩人揖個一揖。不過,就在這不經意間,他已忙把身子一斜,橫在兩位不速之客面前,依舊是一種拒人於門外、凜然不可犯的神情。

    來客「哦」了聲,道:

    「過不在掌柜的,」說着,他朝老人肅手一拜,不卑不亢地又道,「實在是鄙人孟浪了些,告罪。」

    老人冷然道:

    「你何罪之有啊!」

    「嗬!」這來客一聽老人這話,不禁惱了。他本來不是個喜歡來事的人,如今已瞧出今兒此地頗為兇險,原想在此稍作停留便抽身離去。這一來倒耍起了蜀中人出了名的驢脾氣。只見他慢悠悠扭過身來,非但不肯即刻動身走人,索性在老人斜對面的一張空床旁落下身子。隨後,他把個炯炯然的眸子一轉,直愣愣咬定老人,笑道:

    「在下蜀人李白。」

    14.話說李白

    李白?

    大詩人李白?

    有人會問。故事說到這兒,請容我丟下屋裏的老人,先交代一下。沒錯。這李白,就是那個地球人都知道的詩仙李白。可詩仙一說,是多少年後的事。眼下,這未來的詩仙,還在走華蓋運。也有人會問,李白到底長啥樣,可真是你上面說的這般?也好,這兒我再回過頭來,就補幾句。

    歷來傳有幾幅李白畫像,不過真假莫辯。有一幅畫上,李白中人身材,臉胖而軟,庸懶地靠坐食床一類的器物上,瞧不出有多了不得。中人身材應該不錯,他自話「身不滿七尺(古尺。七尺約等於今175厘米)」。但絕不是畫上這樣的一個人。其實在我看來,還是他的粉絲魏萬描畫得靠譜,就是我前面說到的:只是瘦淨的臉上深嵌一對哆如餓虎般的大眼,豪氣逼人。魏萬的原話是其眼「哆如餓虎」。虎眼大而有勢,更不用說還是餓虎,可見他並不庸懶無神。有人說李白有鮮卑血統,受鮮卑等草原文化影響頗深,大概不無道理。所以從相貌上推斷,他也有點草原狼的狠勁,大概也不錯。事實上,他身上的野性真不少。

    李白?

    李白!

    15.息事寧人

    好,我接着往下說。

    聽來人道罷,老人「哦?——」了聲。只見他擰起長眉、拔地而起。身子一動,就象是移過來一堵高牆,隔在了自稱李白的來客與那掌柜的之間,他的去處給堵住了。眾人又是一驚。隨後,就有一股勁氣,從老人胸腹緩緩朝地面壓了下來。來客腳下氣流亂轉,把他那不算太薄的棉袍,卷了起來,「呼呼」作響。他身旁的食床,平空朝西移開了一尺,整個樓面也晃悠起來。可怪的是,那老人的臉,卻是笑嘻嘻的,一副慈祥富泰的彌陀相。那掌柜的見狀,頓時嚇得冷汗直下。不過,他倒也因此清醒多了,忙道,「是小的疏懶,給您老賠罪。」說罷一邊向李白遞過個息事寧人的眼色,一邊忙又向老人長身一拜,道:「這李太白、李公子乃文章高手,只顧得與小的頑笑,並無心存忤犯您老的意思。還請您老人家海涵!」

    老人盯着李白瞧了一眼,翻身落座,笑道:

    「是麼!」

    雖說老人對他還很是冷淡,卻似乎不再抱有敵意。可李白揚起臉,還是挺不樂意。他半是不服,也有點兒發愣。他弄不懂這老頭兒幹嘛這麼橫。是為他今兒硬闖酒樓麼,可酒樓你來得,就不容我也湊個數?要說逗個樂子失禮,你這活得累不累呀。你一個老客商,卻咋地一個勁沖自個兒瞅呢。自個兒也沒生得歪瓜裂棗似的,勞你老人家的大神。那老人見狀也是一愣,又笑了。他這一笑,不禁將李白心頭的惱意抹去了大半,也不想教那掌柜的過於為難。於是,便也朝他一笑,又拜了一拜。

    隨後,他車轉身來。

    他打算走人了。

    16.峰迴路轉

    「且慢——」

    只聽老人道。李白「咦」了聲,頓住腳。老人見李白頓住腳,忙又長身而起、咧嘴一笑,「請留步。還是後生可畏哩。難得這般好緣分,李公子別忙着走啊,可否留下與老夫痛痛快快喝一場。這大唐帝都,連我等老不死的都能活泛活泛,何況你這般翩翩公子哥?請啊!」這老頭兒說的是楊州腔的官話,倒也不怎麼難懂。李白耐着性子聽罷這一大串鹹淡莫辯的話兒,也是一愣。不過也只剎那間,只見他「嘿嘿」一笑,又昂起腦袋朝老人一拜,抬腿便走。

    「李公子,」老人又道。「別急着走嘛。」

    李白一愣。他有點犯糊塗了。這也難怪。原來,老人看似個粗人,心思卻極縝密。先前他見自個兒面對的、自稱李白的客人,不聽酒家老掌柜勸阻、硬是搶上樓來,已是滿腹狐疑、大起警惕之心。後來又見李白傲然道聲「領教!」,頓然惱羞成怒,胸中不禁暗暗騰起了一股要教訓教訓他的意思。等到那掌柜的打圓場,才猛然記起,來到着長樂坡後,似乎聽人蠻有好感地說起過李太白這名兒,心下已半釋。大敵當前,他怎容一個敵我難辨的李白下樓走人。好歹且留着看管起來。不過,如此待客,終非俠道。於是,也很不過意。見李白一臉茫然,他頑皮地一笑,連聲道,「幸會,幸會!」接着一個勁地朝呆立一旁的老掌柜的呶嘴。同時,他還遞過一個過來相勸的眼色。掌柜的是生意人,巴不得如此。於是,他朝李白瞅去,扮了個鬼臉。李白將一切瞧在眼裏,情知拗不過,翻身上前,朗聲道笑:

    「好,多謝!」

    17.客隨主便

    「請,」老人示意李白面南入席,轉臉對身傍的老掌柜的,「給李公子添雙箸。——哦,還有這位小公子。」

    老人瞅着李白身旁的小鬼頭。李白道了聲「哦」。也不再謙讓,欣然褪靴落座,隨手將寶劍往床下的席上一擱。隨後一指身旁,笑道,「——丁公子,坐罷。」這小鬼頭遲疑了一下,朝老人尷尬地「嘻嘻」一笑,坐了下來。那老掌柜的卻暗笑。須臾心裏一塊石頭落地,他忙樂顛顛的離了去,自顧張羅去了。老人其實早已瞧出,這小傢伙不過是李白的隨從。他見狀哈哈大笑。他又朝東窗外瞥了一眼,隨即裝做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扭頭只管應酬李白主僕二人。

    李白不禁一笑。他是個鬼精靈,早已把這異常情形看在眼裏。不過懶得點穿他罷了。這邊李白甫一入座,那早有與李白相熟的店小二,又突然跑上樓、樂顛顛的跪到席前來。他從懷裏捧出一隻大銅觴,擱床邊,又推到李白面前;抱起身旁的酒罈,滿滿斟上一大觴上好的陳年燒春。這小二將李白安頓妥當,又給他身旁的小傢伙如法炮製,來上了一大觴酒。垂手隨伺一旁,只是忍不住偷偷朝坐立不安的小傢伙一個勁地壞笑。他認得這小傢伙。此人名叫丁及,人稱丁三,是「泰和」貨棧東家陸申的心腹隨從。這「歇仙樓」待客,不象其它鄉間酒店用碗盛酒,卻拿古人慣用的銅觴,也真有點兒怪。好在到了長樂坡已兩天的李白,也是見慣了,並不以此為怪。不過這回,李白朝襟前的滿觴酒呆看了半晌。隨後,只見他長身而起,那虎眸如冬日般燦然,向着老人暖暖地罩過來。須臾,只見他朝老人欠欠身,雙手捧起酒觴。「咕咕咕」,轉眼間,那盛滿酒的大觴,已然翻了個底朝天。

    頓時,屋裏酒香亂走。

    18.酒神

    老人大笑。

    隨後,他也將自己面前的銅酒樽端了起來。趁李白嚷嚷着要小二給他斟酒的空兒,老人偷眼朝李白側後的官道瞅了瞅。見那十一、二騎還沒有走動的意思,心裏稍稍安穩了些。他稍一讓李白,一口乾了,笑道,「老夫不勝酒力,少陪。」隨後翻身面東落座,吩咐小二又給李白斟上滿滿一大觴酒。隨後揮揮手,將小二攆下樓去。

    那丁三斜對東窗,注意到了老人的異常舉動。

    他順着老人的目光瞧向窗外,也感覺有點兒不對勁。於是連連朝李白使眼色。

    李白何等乖巧,早趁老人稍一分神,有意一個趔劂,朝東倒去,趁機往側後的官道瞥了一眼——沒事兒!那一大幫騎者非但沒了朝前挪動的意思,其中領頭的還頻頻往東邊來處眺望,看似還在等什麼人。等什麼人?等來又會怎樣?東窗下,便是長樂橋西腳。上撲下掠,既快捷,又可取突然震懾之效。是殺人越貨?光天化日之間、皇朝肘腋之下,幾無可能。申冤還屈?瞧這老者,老則老矣,可雄風依舊,只怕會加於人而不至於受冤屈。報恩,尋仇或者任俠?一對一單挑,三五人圍剿或者奔襲、截逐纏殺?還真不好說。一場血腥殺伐恐怕難免。老人以少敵多?未必。他會有幫手在橋一側。他快意江湖、不懼刀劍相向,卻又是個悲天憫人的謙謙君子,嚮往的是君明吏清、民安國泰。既然誤入現場,逃避非李白的性格。一有時機,他要止戈為瑞,多造七尺浮圖。此時,只有兩個選擇:或者勸退老人,或者驚走對手。但是難。他是個厚道人。勸退老人,難免教老人難堪,於心不忍。驚走對手,連他的對手身在何處,尚不得而知。他心一橫,寧可得罪老人,也要壞了這遭截殺。於是不再客套,自顧痛飲。他一邊笑,一邊扶膝長身,將桌角的酒罈一把抓來,高高地端起酒罈,往老人那空空如也的小酒樽便倒。老人一愣,才要招呼李白莫鹵莽,卻見那壇中酒如高山瀑布從壇口一涌而出,卻似一根銀線般傾滿酒樽。李白隨即掉過壇口,只一潑,便把身前自個兒的空觴,又倒滿酒。「嘟嘟嘟」幾大觴酒下肚,兩眼盼顧自若,臉上越發神采飛揚。而老人也不以為忤,饒有興趣地看着李白旁若無人地大口喝酒,樂得眼都眯成了條縫。老人自己也弄不懂,怎麼一見如故,突然喜歡上了眼前這個年不過三十的年青人。李白一口氣連喝三大觴酒,才把個銅觴頓住。老人見狀,連聲道:

    「不必客氣,請!」

    19.故事

    「老人家,生意興隆。」

    「好。——」老人道:「李公子好身手,更是好酒量。」

    「其實不然。」李白苦着臉道。突然間,他有了個妙招:最好設法把老人灌醉。於是,他瞧了一眼三面大敞的窗外群山道,起身給老人的酒樽斟滿酒。他一邊斟酒,一邊對老人笑道,「李某是人來瘋。今日有幸與老人家同席,實在是小可的福份。真可謂『山河千里國,城闕九重門。不睹皇居壯,安知天子尊。』--同醉,同醉!」隨後,他將自個兒的大觴斟滿酒,朝老人高高捧起,一仰脖子、「咕咕咕」一口氣把酒幹了。到了,還沒忘了亮亮底。

    聽罷這番話,老人興起。他笑對李白,欣然端起酒樽,一口乾了樽里的酒。隨後,卻又黯然失色。半晌,他才道:

    「啊。李公子剛才所吟,敢不是駱——」


    「駱臨海。是駱公的《帝京篇》。可憐駱臨海,唉,——」李白一聲長嘆,自顧將空觴又斟滿酒,仰臉一傾而下,把眸子咬定張蓋,指畫歌吟,「『此地別燕丹,壯士發衝冠。昔時人已沒,今日水猶寒。』好一個氣貫邊塞、倜儻風流負不世之才的駱臨海啊,始以貢疏被愆,繼因草檄亡命……『已矣哉,歸去來。馬卿辭蜀多文藻,揚雄仕漢乏良媒。三冬自矜誠足用,十年不調幾邅回。汲黯薪逾積,孫弘閣未開,誰惜長沙傅,獨負洛陽才。』嗚呼,正可謂『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念天地之悠悠,獨滄然涕下。』」

    老人瞅定李白,一時諤然。李白意猶未盡,再自斟一大觴,點着酒笑道,「那駱臨海,可謂真南人,硬是與水有緣。李白還記得此人有這麼一闕,」接着又亢聲吟道,「城上風威冷,江中水氣寒。——」

    「戎衣何日定,歌舞入長安。」

    老人聽到這兒,脫口接道。身子一動沒動,臉色卻是一大變。李白把一雙眸子炯炯然咬死老人,道:

    「是啊,『戎衣何日定,歌舞入長安。』--張大俠,您老好記性!」

    老人冷然道:

    「老夫倒不知李公子此話怎講?」

    「嗨,五年前,小子李白在江淮間浪遊數月,為麻衣張大俠赫赫聲名所鎮服,曾四次登門拜謁,卻一次又一次失之交臂。今日終於如願以嘗!」李白大笑,隨後向老人恭恭敬敬作一吉拜。拜罷,只見他膝席而起,給老人換上大盅,為老人和自己各滿斟一盅酒,雙手高捧酒觴,兩眼盼顧有神,瞧着老人,「李白三十成文章,歷抵卿相。卻也曾仗劍為俠,好與俠者交。您麻衣張歸真數十載行俠江湖,金刀寶馬、快意恩仇,誠大俠也。容李白敬大俠一觴。」

    說罷,李白雙手捧觴過頂,隨後鯨飲一盡。

    他亮了亮觴底。

    又邀老人再喝。

    20.試手

    老人冷然道:

    「慚愧,慚愧!——我姓仇。你認錯人了。」

    說罷,他膝席而起,雙手舉觴,略一敬,滿飲而下。李白見狀,忙為老人滿斟一盅酒。隨後,又給自個兒滿斟一觴、殷殷相勸。誰知老人長嘆一聲,手中略一發力,竟生生將厚重的銅酒樽,捏成了個銅疙瘩。「哐」的一聲,將它重重頓在了食床上。李白見狀一怔,深以為怪。只當是哪句話遭了忌諱,一時大起恐慌,忙起身謝罪,喚小二另治了新觴,給老人斟滿酒。而老人畢竟老與世故,一陣衝動後重歸沉靜。見李白已給自己斟滿酒,忙伸手蓋定酒觴,道:

    「吾老矣,不勝酒力。李公子請。」

    李白笑笑,徑自浮一大白。隨後又亮觴底。主意已定,他不會輕易罷休。再一瞅老人,卻又發覺老人神情變得十分怪異。只見他堅決地搖搖頭,而那觴中酒,已從他撇開的掌縫間溢出大觴,即往李白這邊逼來,還騰起了一大片霧氣。那丁三不會喝酒,嫌坐着無聊,正一顆顆地撿着拉在床上的花生米。見老人的酒觴里突然往外冒酒,一下傻了、沒弄明白是咋回事。李白開始也是一愣。隨後,他忙伸出雙手扶定床沿,稍一發內力,硬是將那朝他逼近的酒生生截住。丁三驚得目瞪口呆,也奇怪。他張大了嘴巴,腦袋象個卜浪鼓似地兩頭不停地擺來擺去。須臾,那酒化為一道烈火,直竄屋脊。老人把一對精光四射的眸子看定李白。俄而,爽聲大笑。李白也是連聲爆笑。

    不過,他自覺笑得尷尬。他暗道:

    「得另想轍」。

    21.英雄也怕老來錘

    李白笑得詭。

    他的眼也夠毒。瞧出眼前的老人是張蓋,一半是因駱賓王,一半靠猜。因駱賓王,這因緣,以後再說;猜得准,才是真功夫。

    凡武道高手,無論拳劍刀槍,要在單挑或應對群毆中勝得人,關鍵還是速度。出擊如電、防身機伶,生與死就在轉瞬之間。靠啥?速度也。力大勢沉固然好,勝不得人,好歹能唬半天。碰上武道頗有心得的好手,速度跟不上,是要吃虧的。李白的笑,其實還有可笑的意味。任你是當年的天下第一如張蓋,畢竟垂垂老矣。他已瞧出,老人氣與勁不輸人;接轉翻動之類,因上了年紀,離頂尖高手的水準,已慢了半拍。不輸李白行,要完勝卻也難。所謂時勢造英雄,過了這個村,就落不那個店了。他想出手阻止老人截殺,也有為其擔憂的心思。英雄一世,一失足讓人笑話。

    ???

    也許有讀者要問,照你這麼說,李白真的會武功?——我說李白會武功,而且很高。有讀者要笑話我胡編。這是個有得一說的有趣的話題,且容我一一道來。我先得補一句閒話。這小說中的人和事,除極少數如李白外,其它大多是虛構的。虛構並非憑空捏造,我追求的,是最大限度的接近真實。因為本質上,真實是無法還原的。換一句話,我想說出的是,最大限度的可能。比如,歷來的資料除了說到李白好劍道,似乎也相當高明。但誰也沒提到他有多大的武功。其實懂點武術的都知道,劍道也好,棍法槍法也罷,沒武功做基底子,不會走多遠。因此,說李白有武功,武功還很不錯,是說他極可能有或極可能不錯。有讀者或許要問,那麼為什麼歷來的資料都不提?這一方面,是古人對劍道和後來的槍法之類更為看重;另一方面,是因為李白的詩寫得太好,把劍道和武功這一面給蓋過了,就象把他諸如治世之才給蓋過了一樣。我現在這麼說,只不過說明我相信如此。當然,你可以批評我這麼說不對。不過凡事太較真,就不好玩了,讀者你不妨也作如是觀。

    你說是也不是?

    22.風景和心景

    說話間,老人又把目光投到李白身後。這回,他瞧了好長時間,腦袋昂得很氣派,還禁不住嘆了口氣。

    李白好奇心特別大,可這時,他哪有心緒去理會它。在他頭腦里,那片殭屍般沉沉浮浮的山野、牛車,和那些不久就大難臨頭的人眾。天曠地遠,人猶可貴。如果沒有那些老少騎者,沒有這小甲蟲似的牛車穿行其間,該是多無趣。天地很大,百姓自足。我就是這隻小甲蟲呢。一隻遊走在天地間的小甲蟲。別人看你遊走在世間,來去蕭灑從容。添一口,再添一口飛濺如雨的血。腥的血。明明可不出的血。其實個中苦惱,又有誰知。你會感覺到老人看你。在冷笑。陸申會在看麼?小甲蟲。從家中來。家,還在嗎?蜀地山高。山高娘親不可見。回頭隔了一道水。就象那漕渠,隔斷了兩岸人與人的交流。任血在飛。

    我這是在何處?

    我還是我麼?

    23.長相思

    老人漠然道:

    「好景致。

    李白一驚。他回過神,朝老人點頭道,「不錯。——真箇好景致,好韻味兒。」他又扭頭瞧了一眼東面。遠處景與人沒變。牛車依然晃晃悠悠。這一回,模樣好象丑多了,聞得出一股酸臭味。了無活趣。他垂下腦袋,有種天大的從未有過的沮喪。心想,還是先離了這兒,再覓機會。他略一沉吟,他下了決心,將食床上的金觴舉起,向張蓋敬了一敬,一口喝乾。隨後膝席起身,垂手一揖,道:

    「李白不便多擾,告辭。」

    「何必如此。」老人微微一笑;笑聲里,卻有股子殺氣,「李公子但坐無妨,老夫待會兒還要討教,請公子寬心自飲。——李公子想是晉京趕考。長樂坡可有故舊?」

    李白一愣,笑道:

    「訪友。」

    他瞅一眼東面,見仍無變化,不禁猛然醒悟,至此再抽身離去,確實欠妥。憑他的功夫,脫身自然不成問題。可對改變局面,恐怕也無濟於事。事到臨頭,且靜觀待變,伺機而行。遲疑片刻,便重新入座。移過酒觴,滿斟一大酒觴,徑自隨意喝了一大口,隨後把手向東一指道:

    「『泰和』商號的東家,是李白好友陸調之叔。」說罷又端起大酒觴,大口乾了,苦笑一聲道,「此地再盤桓幾日,晚生便打道回府。」

    「哦。」

    李白此刻已是微醺。略一沉吟,他又端起酒碗。忽然,酒樓北窗外傳出一聲高亢的纖歌,眾縴夫轟然響應。李白抬頭,見三扇屏風正好將北窗遮過。於是起身,一把推開最西邊的那扇屏風、徑直走到北窗前。恰好這窗上沿破了一角,只見一艘似曾相識滿載貨物的龐大的吳船,填窟窿似的迎面而來。李白一愣,索性拍開窗。窗外,先前出現的吳船,在漕渠對岸六七縴夫的奮力纖背下,正向西艱難行進。直到吳船盡出視野,李白還西面悵望不已。良久,他才一拍窗台,轉過身來,仰面長嘆。於是又回到床旁,一連幹了三大觴酒,將空觴頓在床上,疾喚店小二筆墨伺候。那小二似有預感,應聲上前,向張蓋躬身一揖,將大張宣紙,筆墨硯台一一在床上張羅好,使勁磨出一硯濃墨。張蓋再看李白已是淚流滿面,並不理會床上鋪就的宣紙,提筆飽蘸濃墨,轉身歪歪扭扭,走向北窗旁僅存的大塊白璧。小二一愣。倒是他身旁隨李白而來的娃兒甚為伶俐,見狀趕緊捧起硯台,湊到李白跟前。老人的目光,也被李白這一番動作吸引了過去。李白這時已微醉,只見他沉吟片刻,抓起筆先將《長相思》三字題上壁去。隨後又洋洋灑灑、歪歪斜斜地信筆疾書。老人他粗通文墨,勉強認得斷出一闕新詩:「長相思,在長安。絡緯秋啼金井闌,微霜淒淒簟色寒。孤燈不明思欲絕,卷帷望月空長嘆。美人如花隔雲端。上有青冥之高天,下有淥水之波瀾。天長路遠魂飛苦,夢魂不到關山難。長相思,摧心肝!」他一時說不出詩的好壞,卻對那一大塊墨色淋漓、沉着痛快的書法暗自拍案叫絕、欷噓不已。他十分奇怪,瞧李白這時已醉得目光散漫、神色頹唐,腦子卻似乎極清醒,渾身上下透射出的是一種神完氣足的從容和灑脫。其實他不知道,這李白自小就與一個酒字有緣,醉後的才氣更是縱橫拔如神魔附身。他的傳世之作,據說大多是在酒醉後一揮而就的。而且,時人對李白的書法也是推崇備置,只是時過千年,他的墨寶已湮沒不存,僅剩《上陽台》一段殘篇而已……。

    24.暗渡陳倉

    李白醉了。

    這一闋題罷,李白把筆一扔,返身頹然入座。他大概是嫌佩劍礙着,於是重又起身,解了劍。喚來小二,將劍交到他手上。李白的身子,正橫在老人眼前,遮了他的視線。其間,他腳步踉蹌了一下,險些踩在老人擱在腳邊的長刀。他腳一撤,腳尖挑起長刀,示意小二一併拿走。小二暗笑,彎腰輕輕易一拽,將長刀攬到懷裏。可沒等他轉身,就見側後一支長臂猿舒,掂起刀送了送、將大刀提溜了過去。小二被一股勁氣噎住。半晌才一吐舌,抱了李白的劍,倉惶下樓而去。

    正所謂,偷雞不成折把米。李白苦笑。他太小瞧老人了。可他還不能聲張。於是,他只當醉得啥也沒瞧見,只管塌腰下坐。隨後,他扭過身、也沒打個招呼,就抓過老人面前的新酒,又面對北壁的大幅題詩,自斟自飲起來。李白此時又側身向東望了一眼。此刻,天色已昏,空氣肅殺欲死。官道上那幫騎者又聚在一塊,信馬由韁、慢慢逼近橋頭。他臉色為之一變,垂了腦袋、欲語無辭。俄而,又笑了一笑,扭頭吩咐身旁的丁三,把紙硯和多餘筆墨送回去。趁着老人沒注意,朝丁三使了個眼色。丁三無解。他一邊手指老人的長刀,一邊「泰和」貨棧方向呶呶嘴。接着,又做了個剛才那火起沖梁的手勢。丁三想了想,幡然省悟。只見他使勁點點腦袋,道聲「好」,麻利地收起床上的所有文墨物件,翻身溜下樓去。李白這下似乎是鬆了口氣,重新把目光投到橋頭後的曠野,腦際《楚辭》的一些章節,段落不邀自來,紛紛揚揚。於是仰面琅聲唱道:

    「思美人兮,臨涕而延佇。媒絕路阻兮,言不可結而詒。」

    「山峻高以蔽日兮,下幽晦以多雨。散雪紛其無限兮,雲霏霏而承宇。」

    「已矣哉,因無人莫我知兮,又何懷乎故都。」

    ……

    25.變數

    李白好顛!

    他這番舉動,瞧得老人目瞪口呆。也難怪,他哪見過如李白這樣的詩性中人。眼見李白唱着唱着,嗓門低了下去;俄傾,便垂了頭、歪在食床上。

    老人見狀搖頭不止。

    許久,他才突然省悟,把目光從李白臉面移開,落在那離橋頭仍有數十丈步之遙的仨古怪騎者。他心裏嘀咕。還會不會有變數?——他念叨的是東面,不料東面還沒變,南邊樓下起了一陣驚呼。隨後,「歇仙樓」右前的一個草垛,騰起大股濃煙。老人奇怪。他見李白仍在,那小鬼卻不見了。頓然省悟。扭頭瞧去,只見本平靜的前場,頓時湧出大群人來,或澆水滅火,或搬撤易燃雜物,或哭嚎跳腳,亂得翻了天。老人大急。只聽他「嗨」的一聲,一隻腳已上了東面的窗台。他不想操心這邊的亂局,只是擔心不要壞了他的大事。他擔心,橋頭會有變數。

    奇的是,還真有變數。

    第一變發生在前面。「歇仙樓」火起亂盛,顯然被對岸的人們注意到了。一時間,人們不知所措。繼而,嚷嚷聲爆起。那群貴少騎手,呼啦啦一個個拍馬西奔,想要趕去救火。此刻,牛車與一群騎者恰在交匯。驀地,那載滿柴草的大車莫名其妙地一個「咯噔」,朝北側翻過來,車上的柴草四散,生生一下佔住了約大半個官道。這下,原本井然有序的場面,便全亂了套。沒等周遭人群的驚呼竄到半空,接着便是第二變。趁着這股子亂勁,原來與闊少並轡而行、徘徊不前的賬房先生裝束的騎者,出人意料地猛夾馬腹、甩鞭狠擊馬臀。那馬兒顯見是一匹久歷戰征的寶駒。受了這一擊,它負痛一聲長嘶,從旁只一疾竄,早已甩開同伴和前面的人眾、牛車,便率先搶上橋來……老人笑了。他細了眼死盯着那三騎者的老人,可不會被這亂勁兒唬住。就在他正準備掠下樓去的一瞬間,眼前的情形又是一變:幾乎就在那騎者率先搶出的同時,「泰和」院門內忽飛出如蝗蟲一般的箭弩。一時間,街面上原本要西去,卻慢了半拍的騎手,一個個人仰馬翻、鬼哭狼嚎。接着,又從「泰和」院子裏和斜對面的巷道,衝出一群手持長短兵器的殺手。這幫殺手,顯然早瞧准了,生生將那一行仨騎者中拉在後面的倆人截住。

    老人傻了。



三.惺惺相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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