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恩菲爾德M1853

    葉果沒有追擊矮柴刀，而是呆呆的站着。殺人這個情節，曾經無數次的出現在葉果的幻想里，但是從來沒有出現在葉果的人生劇本中。看着胡同內的幾具屍體，葉果很想吐。

    胡同口的身影也一樣呆立着，直到矮柴刀跑到他身前，才一腳將矮柴刀踹倒。好像獅子王教育畏懼敵人的小野豬，盡顯威嚴。矮柴刀還想說些什麼，辯解一番。但獅子王沒有興趣聽他解釋，抽出了腰間的單刀。輕輕的一揮，矮柴刀口中的哭訴便戛然而止。

    第一次殺人的恐懼，對眼前情況無知的恐懼，佔據着葉果的大腦。大腦一片空白的葉果，對於不遠處矮柴刀的死，視若無睹。獅子王見葉果毫無反應，不由得又仔細打量了一下葉果。似乎自嘲的搖了搖頭，拖着單刀緩緩的走向了葉果。

    葉果茫然四顧的時候，看到了被大開膛的高糞叉。雁翎刀反刃的開口，證明着雁翎刀的殺傷力。高糞叉的整個腹部都被挑開，腸子流了一地。而高糞叉卻沒有立時死去，大量的失血讓他喪失了行動能力。兩隻手顫抖着捂着自己的腹部，本能的想把腸子塞回去。但他的雙手已經沒有力量來支撐他了。生命一點點的流逝，高糞叉的身體不住的抽動。

    葉果的腦海中閃過一句話：「人就是這麼沒的！」高糞叉的慘狀葉果不想再看，但是眼睛卻不由自主的死死的盯着。終於沒能夠忍住，葉果哇的一聲吐了出來。胃裏沒有東西，葉果大口大口的吐着黃水。

    獅子王忽然見葉果扶牆大吐，放緩了步伐。看了看高糞叉，又看了看葉果，搞明白了葉果大吐的原因，更是輕蔑的笑了笑。

    葉果不算個好漢，起碼上不了梁山。殺人的現場便足以讓他崩潰，葉果覺得自己的膽都快吐出來了。可忽然又非常的想笑，人生自古一死難，或者說世間除死無難事，活着就他媽比什麼都強。

    葉果的世界觀無比脆弱，平時看個動畫片就能崩塌重建一次。面對生死大變，更是崩塌的無比徹底。活着，我要活着。葉果瞬間把自殺，把逃避拋棄。活着成了他目前最堅定的信念，老子是正當防衛，不想讓老子活，老子就把你們都弄死。葉果握緊了手中的雁翎刀，好似握緊了生存下去的希望。

    獅子王走近了，連殺三人的葉果無比自信。

    「你也要殺我？」

    獅子王點了點頭，似乎感覺到了葉果氣勢有所變化，獅子王的臉色也有些凝重。隨手將單刀的刀鞘拋在一邊，緩步逼近葉果。眯着眼睛，仔細的觀察着葉果的細微動作。

    葉果也有點習慣了和這些披頭士的語言溝通障礙，也不在乎對方是否聽懂了自己說什麼，逼近的單刀已經說明了對方的態度。葉果活動了活動脖子，還有被瘦天蓬打的生疼的左肩。順手也將刀鞘扔在了一邊，將大褂的前襟拽在了腰裏，做好了準備等待決鬥。一時間又覺得有些滑稽。醒過來到現在，一沒有時間，二沒有鏡子，一直也沒搞清楚自己到底穿了件什麼衣服。仿佛像是一件大褂，卻又肥大了些。自己不會說相聲，怎麼穿了這麼件衣服，實在讓人費解。尤其是這個拽前襟的動作，好像黃飛鴻啊！

    兩人相距兩米左右，獅子王停下了腳步。擺了個弓步，扎穩了下盤，身子前傾。眼睛眯得更緊了，死死的盯住葉果。左手前探，右手持刀卻橫在身後。

    葉果也凝神開始觀察獅子王，頭型和農具兵團類似，不過用一條綢緞條在額頭前纏了一下。具體是綢子還是緞子，葉果分辨不清，現代年輕人一般都說不清什麼是綢子什麼是緞子。衣服整齊的多，不再是原生態的風格。一件很肥大的大褂，腰裏扎了條有刺繡的大布條。葉果估計，大概自己穿的衣服差不多也是這樣的。

    獅子王很黑，黑的都有些反光了。但卻不像黑人那麼油亮，土黑土黑的。好像許久沒有洗臉了，分不清臉上到底是皺紋，還是泥污的印子，也看不出多大年紀。眼神兇狠而沉靜，帶着一種葉果說不清的，專一的空洞。前探的左手，非常粗糙，有些龜裂。手指寬而扁，用葉果爸爸的話說，那是一隻勞動人民的手。

    葉果側身迎敵，持刀的右手自然下垂，輕微的擺動着。這是葉果從網上學來的，說是保持手臂的放鬆，以確保出刀的靈活。雙腳輕微的跳動，像個拳擊手一樣前後輕微跳動，讓步伐更加靈活。

    像電視裏高手對決一樣，獅子王臉上的肌肉輕微的抽動了一下，猛地整個人像炮彈一樣沖像了葉果，葉果也同時沖向了對方。兩人一沾即走，各自向後退開。

    獅子王調整了一下姿勢，改扎馬步，立刀身前，左手扶助右手手腕，依舊死死的盯着葉果。

    退開的葉果，沒有獅子王那般穩如泰山的氣勢。適才的電光火石之間，葉果吃了虧。兩人同時沖向對方的時候，葉果掄刀砍下，砍向獅子王的左肩。獅子王前探的左手卻是虛招，兩人接近的時候，獅子王橫在右手的單刀，猛地砍向葉果，也是由下自上的反八字刀。而且右手掄出，轉腰發力，左肩自然回收，葉果的雁翎刀走空。

    幾乎葉果就要和高糞叉躺在一起，證明反八字刀最難擋，而且威力驚人。萬幸現代拳擊散打強調的跳步救了他的命。醒來後的葉果反應能力比以前好了許多。關鍵時刻，左腳腳尖點地發力，向後回躍。走空的雁翎刀也順勢磕向獅子王的單刀，勉強擋了一下，堪堪抵消了致命的一擊。饒是如此，葉果的衣服也被劃開了一條四寸左右的口子，而且傷了皮肉，火辣辣的疼，隱隱有血跡滲出。好在單刀及時被磕開，入肉不深，只是劃破了點皮。

    剛剛磕開單刀的一下，對方轉腰發力的單刀，幾乎把雁翎刀磕飛。葉果也不敢在保持手臂放鬆了，死死的握緊了單刀。畢竟網上看來的東西真真假假誰都說不清楚，就算是真的，教授技法的那哥們也絕對沒真的用刀和人性命相搏過。

    差點歸位的葉果，也有點明白了獅子王擺架勢的道理了。玩命和打架的原理不太一樣，更不會向影視作品裏那樣叮叮噹噹的打的上天入地。

    打架時大家的武器都不是兵器，殺傷力有限，所謂的砍刀也很難達到一刀致命的效果。所以打架多出猛將，只要抗揍，豁出去一下換一下的對掄也很常見。打架多是猛者勝，就是誰豁得出去誰就贏了。打架是輸出有限的情況下，擊打能力與抗擊打能力的比拼。

    而玩命則不一樣，雙方輸出都有了本質的提高。獅子王的單刀和葉果的雁翎刀都是真正戰場上的武器，具備一擊致命的效果。在絕對高輸出的前提下，抗擊打能力的問題就不存在了。勝負就是一下，誰先打着誰贏。

    武俠叮叮噹噹打一宿的情況，也不是不可能，但需要雙方均具備超高的輸出能力，和幾乎超人的反應速度。超高的輸出能力，葉果和獅子王都不行，兩人都需要蹬地轉腰才能保證輸出的力量。隨手一揮就開碑裂石的力量，兩人都不具備。而且不用多，這種強度的發力，兩人來個百十來回，就都能累死。超人的反應速度更是只存在於想像，閃電紉針，能反應過來閃電就不錯了。所以武俠理論上可能有，但他倆不行。

    明白了道理，葉果自然也就看明白了獅子王架勢的意義。獅子王的每一個架勢，都代表着他的下一步進攻。例如獅子王之前，弓步左手前探，右手刀在背後。弓步適合前沖，左手是虛招，也可以在危險時刻保護要害。而右手刀在背後，非常適合前沖之後轉腰發力，同時加大了力距，也可以保證出刀的速度和力量。

    而現在馬步挺刀，則只要右腳向前一步，就可以直接給葉果一招力劈華山或者一個突刺。按在右手腕上的左手，則可以保證出刀的力量。

    看明白了對方的架勢，就要想辦法應對。其實向之前的交鋒，獅子王出刀以後，胸腹和頭部都有很大的空當。但是葉果的反應速度跟不上。就是僥倖出擊，對方也可以硬碰硬來磕兵器，對方腰馬合一，勢大力沉，葉果的雁翎刀很可能脫手。沒了寶刀，還是必死無疑。

    所以葉果也只能先擺架勢再動手，保證力量上不吃虧。對方的目的是劈砍或者突刺，葉果再一次選擇了反八字刀。

    保持跳步不變的同時，葉果橫刀身前，手臂依舊自然下垂，將右手搭在左腿上。這樣一旦對方進攻，葉果右手刀由左向右，自下而上劈向對方，可以起到連銷帶打的效果。不但可以擋開對方的攻擊，還能乘勢攻擊對方要害。

    獅子王見葉果也拉開了架勢，微微的撇了撇嘴。動作變化不大，只是右手的手腕右旋了些許，讓本來正對着葉果的刀鋒，偏向了葉果的左側。

    葉果想了一下，常年沉浸在軍事格鬥方面的優勢，讓他明白了對方的意圖。獅子王如果改為從左側斜劈下來，首先就是比速度，只要葉果稍慢，獅子王就能搶先得手劈死葉果。其次即便葉果速度跟上，因為力距的關係，獅子王出刀的力量勢必大於葉果。一旦力量敗北，葉果還是會被劈死。再次即使葉果擋開了這一刀，因為手臂伸直，刀向外走，也會讓葉果門戶大開。甚至讓單刀搶到腋下，獅子王再反手來個反八字，葉果還是被劈死的命運。

    微微一個翻腕，就暗含着三個殺招，不怪農具兵團只能布片掏窟窿，獅子王能穿大褂，等級尼瑪高的不是一點點啊！

    葉果心裏暗暗佩服獅子王，也將雁翎刀提起。挺刀胸前，擺出突刺的架勢，化解了獅子王的三連殺。

    獅子王見葉果換了架勢，也做了相應的調整。獅子王變了葉果也跟着變，就這樣你來我往，兩個人各自調整了六七個姿勢。

    雖然性命相搏注意力高度集中，對於時間的感覺會降低。但是葉果也覺得兩人對持了有好一會了，肌肉緊張，注意力高度集中真累啊！

    以前看日本武士電影的時候，每到高手對決，葉果都忍不住想罵街。緊張氣氛營造了半天，兩大高手含情脈脈深情對視，能相互比劃五分鐘不動手。以往葉果總是忍不住快進，同時大罵小鬼子有病，一點不像中國大俠一言不合挽袖子就干。

    今天葉果終於明白了，鬼子是實誠人啊！誰也不想死，不比劃明白，計劃好了。誰也不捨得貿然動手。生死一息之間，力量、速度、後招都得考慮清楚。也不怪鬼子比劃半天，一刀ko以後，還要喘半天。以往葉果總納悶一刀能累到哪去，裝！今天葉果總算明白了，這一刀就是精華，真累！

    獅子王又換了個古怪架勢，葉果想的略久，架勢還沒調整完的時候。獅子王終於抓到了機會，猛然團身突進，挺刀便刺。葉果準備不足，退步向後躲開，讓過了獅子王一刀。

    獅子王氣勢佔優，一刺不中，掄刀便砍。葉果也知已到決生死之時，幾乎同時舉刀砍向獅子王。同樣拼盡全力的一刀斬下，「叮」的一聲金屬相交之聲，兩人刀勢走盡，都是馬步而立看着對方。

    原來適才一刀，獅子王砍向葉果脖子左側，葉果砍向獅子王脖子右側。兩人幾乎同時出手，雁翎刀和單刀在空中劈在了一起。各自擾亂對方的方向，兩人又都有所閃避，兩刀全都走空了。不過葉果身高，高出獅子王不少，雁翎刀劈在了單刀的刀背上。

    武士電影中，經常出現這樣的情況，兩個武士同時向對方斬下，然後啥事沒有的看着對方。葉果總懷疑是不是距離算錯了，今天才明白，鬼子寫實啊！

    武士遇到這種情況的下一步，葉果記得非常清楚，毫不遲疑，挺刀直刺獅子王腹部。獅子王反應超乎尋常的迅速，沒有向葉果一樣刺向對方腹部，而是快速的回刀格擋。

    鬼子身高相近，都是那麼矮。所以遇到這種情況，都是刺向對方腹部以攻代守，逼迫對方躲閃然後開始下一回合。可葉果足足高出獅子王一頭，臂展也大大長於獅子王，獅子王如果也刺葉果，可定會被葉果搶先，所以獅子王快速的選擇了格擋。

    「叮」再一次兵刃相交，雁翎刀被單刀擋開。單刀卻應聲而斷，獅子王不由得一呆。葉果大喜，被盪開的雁翎刀再次砍下，正中獅子王胸口。因是被盪開後再砍，力量不大，砍中胸口也未劈開肋骨。葉果一刀砍下，隨手翻腕，左手托住右腕，全力反手一刀，由左而右獅子王腹部再次中了一刀。這一刀卻是力量十足。獅子王拋了斷刀，左手捂着腹部，右手想扶着牆壁，但大量失血畢竟無力，緩緩坐倒。

    獅子王的單刀是其在繳獲中挑選出來的，只是普通的營伍器械，質地十分普通。葉果的雁翎刀雖然不是名刀寶刃，卻是精鋼打造。而且兩人交手中，兩刀對劈，葉果已經用雁翎刀的刀刃全力砍中了單刀的刀背一次，這次回防獅子王又是全力用刀背磕雁翎刀的刀刃。俗話說好剛用在刀刃上，刀刃的質地本就要優於刀背。單刀的刀背被兩次大力磕碰雁翎刀的刀刃，承受不住斷為兩段。可惜獅子王也算一身好身手，卻稀里糊塗的死在了葉果刀下。

    獅子王癱坐在地上，喃喃道：「這把破刀……」

    雖然有非常濃重的口音，但是葉果還是聽懂了，久違的普通話。

    「便宜你了！」獅子王不甘的說了最後的一句話，歪頭死去。

    葉果比獅子王還不甘，「你會說普通話，你早說啊！你為什麼不早說呢！咱倆聊兩句，現在什麼情況啊！」

    獅子王已死，胡同里又只剩葉果一個人，看着滿地的屍體，葉果長長的嘆了口氣。撿起了地上的刀鞘，將雁翎刀插了回去。

    葉果終於有時間看看自己到底是什麼情況。身懷疑似文物的管制刀具一把，破爛大褂一件，不明質地靴子一雙，除此以外啥也沒有。困惑無比的葉果，習慣性的想抓抓頭髮，一抓之下，葉果幾乎魂飛天外。

    光禿禿的額頭，可能是昏迷時被剃了頭髮。可後腦的密集長發是什麼情況？再向下摸，葉果摸到了一條長長的辮子。這手感葉果有過。那是中學的時候，前座的女同學就有這樣一條烏黑的大辮子。懵懂的葉果，曾經因為說不清道不明的原因，偷偷的摸過一次。

    一甩頭，葉果將辮子甩到了身前。又伸手拉了拉，真實的疼痛感證明，這烏黑的大辮子，確實屬於自己。

    「馬字蓋，月亮門，大辮子！清朝！」葉果有點不太敢相信目前的情況，穿越有點神吧！

    葉果快速的整理了一下身上，抱着雁翎刀向胡同口走去。不管穿越與否，堅定要活下去的葉果，不想再呆在這該死的胡同里等人來殺了。

    走出陰暗的胡同，陽光一下子充足了。不算太明媚的陽光，讓葉果心情好了一些。無論如何勇敢的活下去，活着就有希望。

    準備回頭看一眼這個改變自己人生的胡同的葉果，忽然發現胡同口的牆角邊居然蹲着一個人。而這個蹲在胡同口打瞌睡的傢伙，讓葉果倍感親切，因為他懷裏抱着一把步槍，代表着現代文明的步槍。

    沒等葉果說話，這個抱着槍打瞌睡的人已經醒了，而且還含糊的說了一句什麼。葉果的手再次握緊了刀柄，因為瞌睡蟲的口音與農具兵團幾乎一樣。

    瞌睡蟲懶洋洋的看了葉果一樣，瞬間眼睛睜得像銅鈴一樣。瘋一樣的站了起來，將槍口對準了葉果。

    面對瞌睡蟲的步槍，葉果沒有舉手投降，向政府悔罪的衝動。因為不足四米的距離，足以讓私造軍火犯葉果看清瞌睡蟲手裏的傢伙——恩菲爾德m1853。

    剛剛樹立起堅定活下去信念的葉果，現在很想讓瞌睡蟲一槍打死自己。

    「主子！」一聲撕心裂肺的喊聲傳來。

    同樣有着披肩蓬鬆發的瞌睡蟲，扣動了扳機。

    「嘭」槍聲過後一切歸於寧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