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這輩子吧,總會做一兩件讓自己後悔的事。
而秦霜降最後悔的事就是失憶。
以至於現在有個女人趴在地上向自己求救,她都得計較一下。
這人她是不是以前認識?
如果不認識,她怎麼就在一堆圍觀群眾里,挑了她這麼個不起眼的小叫花子?
還是看透了她破爛外表下,隱藏的高手本質?
如果是這樣,秦霜降很想問問她,這位大姐,你能告訴我,我以前厲害在什麼地方嗎?
春光明媚的隴西城,大街上人來人往,叫賣聲此起彼伏。
可這些小攤上所有的東西加起來,都不比此時隴西人家酒樓前的一場戲好看。
主角是趴在地上努力求救的女人。那女人濃妝艷抹,穿着風情,如果不挨了這一頓揍,也是為艷美佳人。
配角是打她的兩個小廝,看着下手都不重,但一拳一腳砸在女人身上的聲音還是讓人聽着心驚。
秦霜降發誓自己就是過來湊個熱鬧,沒想着給自己加戲。
可是奈何也許她就是這麼個註定引人注目的角兒,藏在了一圈圍觀群眾中,還是被女人給看見了,而後伸出原本該是青蔥一樣,而此時沾了泥和土的髒污手指,指着她,一聲聲喚着:「救救我,救救我。」
敲着站在一旁,被一圈人前呼後擁,看着自己小廝打人,還是打一個女人的貴公子,秦霜降在心中嘆惋。
要是我沒失憶,要是我知道自己原本有什麼本事,我也許還能救救你。
可是現在呢?所見即所得,她穿了一身打滿補丁的衣服,像個小叫花子,也就是個小叫花子。
帶着自己沒有失憶的同情心,秦霜降轉過身,想要迅速離開這是非之地,沒想到一轉身,眼前一黑,這才看清原來自己身後站了兩位穿着黑色官服的人。
得。
秦霜降鬆了口氣又覺得好笑。
鬧了個烏龍,搞半天這女人不是跟自己呼救,求得是身後這兩位主。
沒有絲毫猶豫,這個在人群中毫不起眼的小叫花子立刻給兩位官爺讓了路。
這齣戲沒她什麼事兒,她不能擋着角兒們的道。
「公子!」兩位黑色官服中,偏纖細的一位開了口,她一張口秦霜降就是一驚。
女的?!
哦~腦子轉了幾個彎,隴西好歹是河北重鎮,消息並不閉塞,京中諸事隔幾個月,總是能傳到這裏。
穿着黑色官服,又能當差的女人除了那一位不做他想。
北疆守備軍將軍之女,定安郡主,大理寺寺差——慕思歸。
嘖嘖~光聽這來頭,就讓她這個掙扎在生存線邊緣的人艷羨不已。
她忽然想到一個笑話。
是這樣的,那天她蹲在城外城隍廟外面曬太陽,順便看前來禮拜的善男信女是不是真的那麼有慈悲心,能賞她一星半點。
跟她蹲在一起的還有兩個女花子,兩人似是很熟悉,一直在聊天。
原本都是些很沒營養的話,不知怎麼偏偏拐到當今皇后身上去了。
她聽其中一個叫花子說,若我以後當了皇后,我就讓皇帝給我兩個碗,一個金碗一個銀碗,金碗用來裝銀子,銀碗用來裝銅板。
皇后她見不着,可見着了這麼一位受聖恩眷顧的郡主。
秦霜降不着調的想,她有沒有金碗和銀碗呢?
「嘖……」聽到女孩這麼叫自己,一直站在一邊玩着扇子,冷眼瞧地上女人挨打的貴公子發出了一聲牙疼的聲響:「本……公子只是想給她點教訓。」
「不知道這位姑娘如何惹到了公子?」接着開口的是郡主旁邊的男人,聲音誘人,秦霜降壯着膽子偷撇了一眼,心中立刻便冒起了粉紅色的泡泡。
是她喜歡的類型。
俊逸挺拔,深邃內斂,還有那不苟言笑的范兒,着實迷人。
可惜啊~對方應該看不上自己,就像當初那個人。
咦?那個人?哪個人?她想到了誰?
對於自己這時靈時不靈的記憶,秦霜降十分苦惱。尤其在意識到自己之前可能有一段情殤之後,她就更憂愁了。
因為想到「就像當初那個人」時,自己的心莫名的一陣揪痛,比偷東西被抓到而後被暴打一頓時還要痛。足可見過往這段情殤有多刻骨銘心。
哎……又在心裏嘆口氣。這也是個好事情,至少知道自己會失憶,多半會和那個人有關係。
如果可以,秦霜降真想去勸勸當年的自己。小姑娘啊,有些刻在骨子裏的東西即使腦子忘掉了,身體還會有記憶。
失憶一時爽,日後亂葬崗。
看看你現在,啊?多落魄,多淒涼。
秦霜降在這廂自怨自艾着,另一邊的戲還在繼續唱着。
慕思歸開口時,打人的小廝就已經停了手,他們規規矩矩的站在一邊,一邊瞅着自家主子,一邊瞅着站在另一邊的兩個人,臉色比不躺在地上的女人好到哪裏去。
畢竟這兩邊,可都不是他們能招惹的人。
「哎呀,就他們這樣的,打不死人。」貴公子沒耐心的甩甩手,不無鄙夷的看着躺在地上呻吟抽搐的女人:「既然出來賣,那就要拿出出來賣的姿態,一邊做着皮肉生意,還一邊端着清高架子想當聖女,想什麼呢你?」
您說的對。秦霜降深以為然,她原以為這不過是個仗勢欺人的紈絝,沒想到他居然能說出這麼有道理的話。
一瞬間,她就決定不同情地上的女人了。
惹得衣食父母不開心,真是活該被人打。
「歪理!如果有的選,她也不想……不想做……」最後兩個字女孩沒有說出來,低着頭的秦霜降瞧見她扯了扯站在自己身邊男人的衣袖,男人反手握住她的手。
嘖~中午飯還沒着落的秦霜降忽然覺得自己吃飽了,被人硬塞了一嘴狗糧。
不開心。不願意在理會貴族們的恩恩怨怨,秦霜降還是決定先去解決自己的溫飽問題。
畢竟天大地大吃飽飯最大。
這兩天城裏似是來了大人物,官府對他們這些乞丐尤其不客氣。看不見還好,看着了好的給扔進大牢關幾天,不好的,直接打一頓扔到外面去。
而「似是來了的大人物」,不出意外,就是眼前這幾位了。
這麼想着,剛一轉身要離開,秦霜降忽然被一股莫名其妙的氣息釘在了原地。
這氣息裏帶着濃濃的殺氣,仿佛恨不得立刻將她碎屍萬段。
場中的幾位練家子也察覺到了這股氣息,剛才還對貴公子滿口微詞的一對人,立刻雙雙掠至貴公子的身側。
「誰?」慕思歸喊了一句。
一句話後,殺氣立消,秦霜降的身體回歸自己控制。
莫名其妙。秦霜降想着,真是莫名其妙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