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章 另一個我

    老婆婆並沒有理會我，而是轉身走到一邊的黑暗中，叮叮咚咚的在翻找着什麼。

    我伸手去觸摸那張熟悉到了極致的臉，試圖找到一些讓自己信服的理由。

    他的臉很冷，眉毛上蒙着一層薄冰，穿着一件T恤，靜靜的躺在棺材裏面。我的手划過他的臉頰，心裏一陣莫名的一陣刺痛，而這個時候，老婆婆從黑暗裏走了出來。

    「看看吧，仔細看看你到底是誰。」她將一面鏡子放到了我的面前，鏡子裏很快就有了我的模樣。

    稜角分明，卻帶着一絲黑氣。

    看着看着，鏡子裏的我慢慢變了模樣，裸露的牙齒，破碎的嘴唇，滿是污垢的臉頰，外帶着凌亂不堪的頭髮。我使勁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再仔細一看，我的臉上竟沒有一塊血肉，只剩下光禿禿的牙齒和下頜骨了。

    「看清了嗎？」老婆婆收起鏡子，又指了指我的心口，接着說：「問問你的心。」

    我心裏早已經慌了，哪裏還有閒心聽她說話，眼睛盯着眼前的老婆婆，再也挪不開目光。她約莫六十歲的模樣，額頭的皺紋密佈，眼窩深陷，眸子裏帶着些渾濁，高高的髖骨給人一種驚悚的感覺。

    我指着棺材的人，喝問：「他是誰！？」

    老婆婆忽然笑了笑，說：「連你自己都認不出來，我又怎麼會認得呢？」

    我怒極反笑，這老婆婆也不知是什麼來路，竟然保存着一具跟我一模一樣的屍體，還拿了個破鏡子企圖混淆我的試聽！我沒那麼傻，我有手有腳，活蹦亂跳的，怎麼可能會多出來一個我？

    「那你是誰！？」我喝問道。

    「我？一個邊緣人罷了。」老婆婆走過我的身邊，將柱子上的油燈取了下來，直接往外面走。

    我跟着她，再次回到了茅草屋裏。我一時間慌了神，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轉身朝屋外一看，才發現美女姐姐竟然沒有跟過來，雖然黑驢比她走的快，可這麼長時間了，她應該早到了才對啊？

    美女姐姐去哪兒了？

    「我那個朋友呢？」我再次出聲詢問，因為我覺得這一切都是眼前的這個老婆婆在搞鬼，地下室里我的屍體，屋外通靈的黑驢，暫時消失的美女姐姐，還有這詭異的茅草屋！

    「放心吧，你朋友沒事，我只是讓她在附近轉轉。」老婆婆撂下這麼一句話，又拿起她的針線開始縫縫補補的，完全不看我。

    我心裏已經發毛了，我從頭至尾都跟她在一起，她是什麼時候讓美女姐姐在附近轉轉，而沒有進入這個茅草屋的呢？難不成我間歇性失憶了？

    呸！我自己都不信我會失憶！

    要是我會失憶，那我豈不是真的就已經死了，屍體都在那裏了！可是這是不可能的，我精神一直處於緊繃而又高度集中的狀態，怎麼可能發生這種事？

    「你還有事嗎？」老婆婆問我。

    我的手快被自己捏出汗來了，指節已經有些僵硬，臉部也開始有點抽搐。我極力讓自己冷靜下來，可越是想冷靜下來，我越是變得心浮氣躁起來。

    「我……沒事！是你故意引我來這裏的吧！」我怒道。

    老婆婆用針在頭皮上颳了兩下，對我說：「可以這麼說吧，你現在可以走了，明天中午再過來吧。」

    我還想說點什麼，但老婆婆擺了擺手，示意我不要說話，接着又將屋裏的油燈給吹滅了。我渾身一個激靈，兩眼一抹黑，頓時感覺一股涼意從後背升了上來，逃也似的跑了出來。

    出了茅草屋，我又想，她叫我明天中午再過去，我要是不過去呢？

    想不明白，我也懶得想了，邁開步子就準備去找美女姐姐，結果剛一轉身我就看到美女姐姐在一邊的路上來來回回的走，樣子有點僵硬，不知道是怎麼了。

    「美女姐姐？」我叫了她一聲，她還是沒反應，我又走過去伸手在他的眼前晃了晃，她卻跟沒看見我似的，繼續來來回回的走。

    「昂……」黑驢在我身後叫了一聲，聲音剛落，美女姐姐一個趔趄就倒在了地上，嘴裏哇哇的叫疼，喊累，我問她怎麼了，美女姐姐說：「怎麼了？我都不知道，身體不聽使喚，停不下來啊！」

    美女姐姐坐在地上怪叫，屋子裏老婆婆的聲音跟着響了起來，「你再叫兩聲，我就讓你走一晚上。」

    美女姐姐一聽，頓時站起身來，捂着嘴巴，拉着我就往村子的另一頭走，邊走邊說：「邪門，邪門！這茅草屋裏有古怪啊！」

    我說：「是挺怪的。」

    美女姐姐說：「先不管了，我先帶你去看跟你長得一模一樣的人。」

    我心裏咯噔一下，本來打算告訴美女姐姐我已經見到了，不過看他這個樣子，似乎還有一個跟我長得一模一樣的人在這個村子裏？

    我胡亂的說了一些茅草屋裏的事，關於那個棺材裏的人，隻字未提，我倒想看看美女姐姐想幹什麼，要是她真的能找出來，那我就只能狗帶了。

    此時已經是後半夜了，整個村子靜悄悄的，沒有犬吠，沒有蟬鳴聲，甚至沒有一點活人的氣息。每走一步路，我都感覺提心弔膽的，因為腳步聲實在太大，在這個寂靜的夜裏顯得很是突兀。

    美女姐姐捂着她的腰，在前頭帶路。

    「要不我們明天再來吧？」我低聲說。

    「明天？就今晚吧，來都來了，是不？」美女姐姐說。

    我猶豫了一下，還是繼續跟着美女姐姐走，但心裏很慌張，手不斷的握緊又鬆開，鬆開了又再次握緊。

    「這裏不會沒人住吧？」我問美女姐姐，打算用聊天的方式排解內心的緊張和恐懼。

    美女姐姐說：「不會啊，我昨天晚上見着不少人，今晚可能都在睡覺沒出來吧。」

    我莫名的覺得這句話很怪，昨晚半夜三更的，美女姐姐一個人跑到這裏來幹什麼，她又是怎麼知道這裏有跟我長得一模一樣的人的？不是說來見白靜的嗎？

    雖然我的確見到了那個人，可跟美女姐姐前進的方向似乎不一樣啊，我們現在的方向倒是更像是在往深山老林裏面走……

    而且我隱隱覺得美女姐姐昨晚見到的那些人，該不會都是孤魂野鬼吧？

    在前進了許久之後，美女姐姐停下了腳步，說到地方了。

    我四下里望了一眼，除了滿目的雜草和樹木，什麼都沒有啊？

    「你看前面。」美女姐姐伸手指了指她身前的樹林，說。

    我順着她手指的方向看，那裏泛着點光，很微弱，跟螢火蟲的光相差無幾。

    「沒人啊？」我回了一句。

    美女姐姐不知道從哪裏摸了一隻手電出來，往那裏一照，我頓時驚呆了，眼前的樹林裏沒有跟我長得一模一樣人，而是一座茅草屋，跟之前的那個一模一樣。

    我可以確定的是兩個茅草屋不是同一個。

    原因很簡單，因為前面一個茅草屋外是一個院子，種着花草，而這個茅草屋卻搭建在樹林間，周圍都是雜草，隱隱的有幾隻螢火蟲在草木間飛舞。

    「這……」我沒有將後半句說出來，而是跟着美女姐姐慢慢的走了過去，一邊走，美女姐姐一邊跟我說：「這屋子裏面住的人就是跟你長得一樣的，說不定真是你兄弟呢。」

    我心裏一陣惡寒，誰會這麼惡趣味，在這山野間搭個茅草屋住？而且我這個年紀的人，就算不貪圖大城市的繁華，至少也不會這麼孤獨的住在這裏吧？

    我們離茅草屋越來越近，周圍的螢火蟲都飛了出來，而就在這個時候，茅草屋裏卻一下亮了起來。

    茅草屋亮起來的一瞬間，我心裏又是一緊。

    這也太巧了吧？

    美女姐姐完全不在意，上前就去敲門，我猶猶豫豫的還是朝着門口又走了兩步。說實話，我心裏對美女姐姐不放心，刻意跟她保持着距離，要是有什麼情況，我也好立馬逃走。

    門吱呀一聲開了，屋子裏明晃晃的燈光照了出來，將美女姐姐的影子拉得老長。美女姐姐沒有回頭看我，徑直走了進去，我跟了上去，站在門口的位置，朝裏面張望着。

    這是一間不大的茅草屋，屋裏擺着一些破舊的家具。之所以說破舊，是因為這些家具幾乎都是老式的，什麼藤椅，搖籃，甚至是那一張木床，樣式都很老，並且上面爬着厚厚的蜘蛛網，看樣子很久沒人住了。

    美女姐姐站在茅草屋的中間，四下里望了一眼之後，回過身來盯着我，說：「咱們要不等等吧，這人應該是出去了。」

    我下意識的點了點頭，說：「這裏真的住了人？」

    望着明晃晃的燈光，我不太確定這裏是住了人還是住着鬼。這感覺很奇怪，我想不會有人這麼懶，自己的屋子破成這樣了，也不收拾一下的。

    那麼就只剩下一種可能了，這裏住着一個鬼。

    跟我長得一模一樣的……鬼？

    我渾身一個激靈，越想越覺得害怕，可美女姐姐反而跟個沒事人一樣，一屁股坐到了凳子上，看樣子是要在這裏等着了。

    「要不咱們先回去，明天再來？」我試探性的問了一句。

    「來都來了，還是等會兒吧？」

    我從美女姐姐的眼神里看出了一絲希冀的神色，心裏有點不解。這到底是個什麼地方呢？美女姐姐一直都帶着神秘的色彩，這種眼神在她的眼睛裏很難看到。

    可現在，我眼前的美女姐姐卻是這種表情。

    我點頭答應了下來，跟美女姐姐兩個人坐在屋裏等着那個人的歸來。此時已經是後半夜了，屋子周圍靜悄悄的，不像是有人的跡象。

    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我竟然睡着了，夢裏又被人追着跑了很久，累得腰酸背痛，可這次我回身看的時候，卻發現背後追我的人竟然就是我自己。

    那是一張熟悉的臉孔，嘴裏呼喊着我的名字，快步朝我跑了過來。

    我猛的驚醒過來，一腳將眼前的凳子都給踢飛了出去，額頭上的汗水已經流到了衣領的位置。

    天早已經大亮了，我們等了一夜，還是沒能等到那個人的出現。

    其實我覺得挺無厘頭的，不就是一個跟我長得像的人嗎？為什麼美女姐姐要帶着我來找他，我又為什麼要同意呢？這根本沒什麼意義啊。

    美女姐姐靠着椅子，被我踢凳子的聲音驚醒，眼睛盯着我，說：「怎麼回事？」

    我嘆了口氣，說：「我們回去吧，他跟我長得像又這麼樣，不像又怎麼樣，我沒興趣了。」

    美女姐姐愣了一下，最後還是跟着我出了茅草屋，說是晚上再來看看。我就奇怪了，問美女姐姐為什麼非要晚上來，下午來不行嗎？

    美女姐姐猶猶豫豫的說：「下午也不是不可以，就是……」

    「就是什麼？」我反問道。

    「就是怕他不在家。」

    我差點就發怒了，這是什麼狗屁邏輯，晚上都不在，還怕什麼下午不在？要是下午不在，那絕逼是個鬼，不然白天怎麼會不在！？

    我瞪着美女姐姐，說：「今天下午來看看，要是人不在就回去了，他跟我長得像不像，關我屁事啊！」

    美女姐姐臉色很難看，不過還是點頭同意了。

    我們慢悠悠的回了村子，準備找個地方吃點飯啥的，畢竟昨晚就沒吃飯，現在已經餓得不要不要的了。等到了村子裏，我才發現這村子只有零星的幾個老人坐在村口的位置，其餘幾乎就沒什麼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