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前 塵

    被稱為世界屋脊的青藏高原上，一條銀龍蜿蜒奔騰，以勢不可擋的氣勢切過重重雪山，歡快地迎向大海的懷抱。

    胡離隻身站在雅魯藏布江的藏布巴東大瀑布上游，翻滾的江水帶起陣陣濕霧扑打在臉頰上，抬頭是蔚藍的天空，一片雲彩也沒有，純粹的藍色讓她整個心靈都呈現放空狀態，眉眼間的頹廢逐漸被堅毅取代。

    難怪這裏被稱為距天堂最近的地方，這樣透亮的天空仿佛一伸手就能摘取一般。

    可是在這個距天堂最近的高原上也救贖不了她，她根本就不能忘掉帝都的一切，那裏有她成長的足跡，有他相伴日日夜夜，有她沉淪不醒的溫柔和宛若割心般的絕望。

    她一生的愛痴都消耗在帝都，哪怕她做好了決斷，可在這最後一刻，她最想的還是聽一聽那個人的聲音。

    從背包里拿出手機開機，還沒進入撥號的頁面就聽到熟悉的旋律響起，看到來電顯示上的人名，暗暗嘆一口氣。

    手指輕輕右滑。

    「胡離？胡離，你在哪裏？為什麼一關機就是半個月，你知不知道我們大家都很擔心你呀？」

    憤怒的咆哮聲傳來，胡離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每次都是這樣，姜震南對她的關心總是如此直接熱烈，可卻讓她更加懷念那低沉的溫柔來。

    相比火爆的熱烈她更喜歡鐵骨的柔情。

    「二哥，我這樣也不是一次兩次了，你有什麼可擔心的，難道還怕我被人拐了不成？」

    姜震南抹了一把臉，向後倒在轉椅中，鬍鬚拉碴的哪有平日俊朗風流模樣。放鬆了緊繃的情緒，才感到一陣陣疲憊侵入大腦，天知道這半個月他是怎麼度過的，能夠待機七十二個小時的手機竟被他六個小時就用沒電了，他也平生第一次用到了充電寶這個玩意。

    甚至怕錯過胡離的開機，特地雇了三個人一天二十四小時不間斷地撥打電話。

    好在終於讓他把人給找到了，好在她人還好好的。

    半個月前大哥婚禮上胡離那了無生氣的模樣確實把他嚇住了。

    「你現在在哪，我去接你。」

    胡離頓了頓，才道：「不用了，二哥，我以後都不會再回帝都了，我想去到一個沒有人認識的地方，重新開始。」

    姜震南神色一變，坐直了身子，眼裏聚集了風雲，沉聲道：「你究竟在哪裏？」

    胡離看了看時間，快要下班了。

    「二哥，我不跟你說了，你不要來找我，我打完電話後這支手機不會再用了。還有，別擔心我，我會好好的，你也要好好的。」

    說完便掛了電話，又馬上撥了另一個深深印刻在腦海里的號碼。

    兩聲後電話便被接通。

    「小妹。」

    低沉的聲音傳來讓胡離心中一緊。

    胡離深吸一口氣，好久，沒有主動打電話了，沒想到再一次聽到這個聲音她喉嚨就給堵住了，眼睛澀澀地難受。

    「小妹？」略略變急促的聲音讓胡離回過神來，他也是擔心自己的吧。

    「大哥，是我。」

    另一頭的姜震東暗暗鬆了一口氣，這半個月除了姜震南在找人，他也不沒靜候着，只是這一次胡離消失得徹底，所有的朋友都沒連繫過，再加上他也不敢太過明目張胆的去找人，生怕好不容易放棄的胡離再生波折。

    「這段時間跑哪去了，還好嗎？」

    胡離眨了眨眼，這樣溫柔的問候是從小缺愛的她最眷戀的，所以在很長很長的時間裏，她分不清親情和愛情，只想着霸住這一份溫柔，為此她投入了所有，只為守住這獨有的柔情，哪怕對他而言這只是一份兄妹之情。

    「哥，我很好，這是我最後一次跟你聯繫了，以後不要找我，也別讓二哥來打擾我，我想一個人好好靜靜，以前是妹妹不懂事，給您添麻煩了，以後，沒了我這個麻煩，您也能過自己的舒適日子。」

    這是胡離第一次開口喊「哥」，可這聲「哥」聽在姜震東耳朵里卻帶來濃濃的不祥，這樣的胡離太反常了。

    胡離是奔放的玫瑰，是熾熱的火焰，是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剛烈女子，在她的世界裏，愛就愛得投入濃烈，甚至是至死方休。

    雖然胡離今天的這個態度是姜震東長久以來最希望最盼望看到的。可胡離真說出來的時候，姜震東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升起，讓他生生打了個激靈。

    這八年時間，胡離陷入痛苦之中，他也陷入深深的後悔里。如果在胡離第一次見到他就直接表明他是她同母異父的親哥哥，那麼後面就沒有這許多的麻煩了，他們兄妹會是最親密的血親，甚至震南，這個同父異母的弟弟也能得償所願。

    可是，這樣的事誰能預見呢？只怕當初為了顧及繼母顏面的父親也沒想到後頭發生的事吧。

    而他為了不讓繼母心裏那根刺越陷越深，胡離到姜宅後的一切都由他親自打理，從初中開始一直到進大學前的成人禮，整整六年時間，他一個大男人學着去照顧小女孩，中間的鬧劇是一出又一出，震南曾經都笑過就是養小媳婦也沒那樣細緻的。

    可誰能明白看着越長越像母親的胡離，他內心的柔情也是一發不可收拾，至從他懂事起就知道繼母不是自己的母親，並從父親那裏拿到一本相冊，了解到父母之間因個性不得不分開的無奈。

    於是他將對母親的思念和平日裏從繼母對震南的愛護中體會到的羨慕嫉妒情緒統統投注到了胡離身上，他想，這輩子再也不會有一個女孩如此牽動他的心緒，讓他如此勞心勞力了，因為她是母親留給他的，唯一的妹妹。

    一直到胡離滿十八歲要上大學，而震南也留學回國，他才將照顧胡離的事交到震南手上，這才出國深造。可誰知，伴隨着胡離大學畢業典禮的結束，迎來一個青天霹靂。

    胡離竟在大學畢業的那一天晚上向他表白，當時他只覺得荒謬絕倫，他的同母妹妹竟愛上了他。

    可隨着胡離的告白，他才知道自己的錯誤有多嚴重，他所認為的理所當然的照顧放在胡離這個不知情的人的眼中，是多麼的曖昧。

    看着一臉嬌羞卻強做鎮定的胡離，姜震東第一次償到了後悔的滋味。

    如果說告白之前胡離有多竊喜多激動，那告白後就有多悲切多不敢置信。並因為這個事實一逃就是八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