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的目光如刀,聲色俱厲,那年輕後生卻是滿不在乎地笑着道;「實話與你講,只要你把招子放亮,莫攔着小爺發財,你這賭坊里的腌臢事情,小爺才懶得多管。」
雷橫緩緩站起身來,森然道:「敬酒不吃吃罰酒,今日我便來告訴你,『死』字是怎麼寫的!」
那後生連忙轉過身去,滿臉警惕地瞪着雷橫,冷笑道:「我之前還奇怪,這小小的賭坊哪來這麼大的膽子!現在總算明白了,原來背後有人撐腰啊!」
雷橫抽刀在手,「多說無益,吃我一刀!」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
那後生身手雖也不錯,對上一般的打手談笑間就能解決掉。但在雷橫狠厲的刀鋒下,應付起來卻無比的吃力。
不過三五個回合,那後生就有些吃不住了。心裏有數,自己碰上了硬茬子,銀牙一咬,不敢再戀戰,賣個破綻,飛掠到掌柜的面前將他提起來,往雷橫那裏隨手一扔,飛身掠起一頭撞開窗戶,逃出了賭坊。
掌柜的與雷橫,雖然非親非故,卻是雷橫手下最得用的人,打理這個賭場多年,為雷橫賺了數不清的銀錢。
因此,雷橫自然捨不得他一頭摔死,騰出手來接住他的空當,只能是狠狠地看着那後生逃之夭夭。
雷橫將掌柜的放下,轉身朝着手下吼道:「都愣着幹嘛!還不快給我去追!」
時值正午,街面上的行人寥寥無幾,那後生一路狂奔到了城門口。晁蓋在鄆城的一番大鬧,讓所有鄆城人都變成了驚弓之鳥一般。城門官見他形跡可疑,不敢大意,匆忙命人關閉了城門,挺槍揮刀,嚴陣以待。
那後生見此,不敢硬闖也不敢停留,一轉身又往回跑去。
雷橫領着人,在後面緊追不捨。只是那後生的身法靈動,動如脫兔,輕易也很難追上。不過見關了城門,雷橫也就放下了心來,只要人還在鄆城縣內,就等於是攥在他自己的手掌心裏,歹人落網也只是時間的問題了。
稀里糊塗變成歹人的後生,此時也終於有些心慌了。事到如今,他哪裏還不明白,自己無意間撞到了一塊鐵板上。
雷橫這個小小的都頭,放在以前,他正眼都不會瞧上一下。可是如今,卻成了他的催命判官。
後生一點都不懷疑,若是自己落到雷橫的手裏,僥倖不死,至少也要掉層皮。尤其是,若被他發現了自己真正的身份,恐怕就更沒有好果子吃了。
越想越怕,後生慌不擇路之下,無意間闖入了一間酒店之中。
本打算着店裏人多,也方便他趁亂逃走,可是讓他無語的是,這間裝飾看着頗為華貴的酒店,店內竟然是空蕩蕩的,竟只有可憐巴巴的三個人。
後生頓時傻了眼,可是再一細看,雙眸中卻閃過一絲喜色,歡快地嚷嚷道:「林沖,快救救我!」
這間酒店,正是林沖叢雷橫手中盤過來的「雷家正店」,一應手續都辦妥了,林沖與朱貴,正商量着改建事宜,卻沒想到,闖進來一個冒失鬼,不管不顧地喊出了林沖的名字。
林沖又不是皇帝的親爹,他的名字自然沒什麼避諱,可是他的身份卻決定了,這一聲喊,很可能會給他招來殺身之禍。
雖然這是在鄆城,林衝心裏倒並不怕,但被別人聽去了,也會引來麻煩。
所以他的臉色,當場就陰了下來,瞪着眼前這個似乎有些面熟的白嫩帥哥悶哼一聲,「兄台想必是認錯人了吧?」
後生一邊驚魂未定地往後看,一邊不由分說地鑽到了林沖身後,壓低了聲音懇求道:「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林寨主,林大哥,你行行好,救我一命啊!」
林衝心裏,好像吃了死蒼蠅一般的膩味。他從來都不是個愛管閒事的人,對這個來歷不明的冒失鬼更是沒什麼好印象。本想着一把將他拉開,可還未伸手,鼻子裏卻似有似無地飄進了一股淡淡的香味。
疑惑地看了那個後生一眼,林沖微蹙了下眉頭,又把手放下了。
「林寨主,原來是你幹的好事!」
雷橫氣沖沖地衝進來,咬牙切齒地瞪着林沖,「如此兩次三番,林寨主莫非是見我好欺負麼?」
林沖無奈的苦笑問道:「雷都頭,此話何意?」
雷橫冷哼一聲,「人贓俱獲,由不得林寨主你耍賴!我本以為,你是條鐵骨錚錚的好漢。但如今看來,卻和那些兩面三刀的小人,也沒什麼區別!」
林沖輕嘆了一口氣,拱拱手道:「手下人不懂事,衝撞了雷都頭,還望你大人有大量,莫和他這個無知小子一般見識!」
雷橫心裏,縱然怒火萬丈,可理智卻告訴他,這個時候,還不能和林沖撕破臉。所以忍了又忍,才稍微平靜了一些,怒瞪着林沖道:「此事,林寨主必須要給我一個交代!」
雷橫咬着牙道:「這廝膽大妄為,在賭坊內出千耍鬼,壞了賭坊的名聲不說,更拿走了銀錢無數,使我損失慘重。林寨主,你看着辦吧!」
林沖皺了皺眉,誠懇道:「不瞞雷都頭,此事我的確不知情。但手下人犯了錯,我也不可能置身事外。賭坊所受損失,皆有我一力承擔便是了。」
雷橫陰着臉緩緩點了點頭,伸出五個手指,「至少要這個數。」
林沖深深地看了雷橫一眼,意味深長地笑了笑道:「雷都頭,好大胃口。」
雷橫卻是不以為意地摩挲着手中的鋼刀,淡淡問道;「林寨主,不肯給嗎?」
「給。」
林沖不動聲色地回道,「明日辰時,雷都頭來此處拿錢即可。」
雷橫這才滿意地點了點頭,將鋼刀插回鞘中,撇了撇嘴,「我早就知道,林寨主是個識大體的人。」
「你這個人,真是沒用,枉為一寨之主,江湖上有名的豪傑,竟被一個小小都頭勒索了,真讓我失望。」
雷橫走遠了,那後生的身影,才叢林沖身背後走出,撇着嘴一臉不屑地譏諷道。
林沖笑了笑,轉身上樓,「跟我來!」
就好像重重一拳砸在了棉花上,自己的嘲諷,林沖就好像沒聽到一樣。這讓那後生頓覺無趣,又撇了撇嘴,「我憑什麼聽你的?」
林沖站住腳,頭也不回,淡漠道:「那你走吧。」
不用出去看,那後生也心知肚明,店門外,雷橫鐵定留下了人看守。若沒有林沖的庇護,他在這鄆城縣內,寸步難行。
沒辦法,那後生只能滿臉不願地跟在林沖身後,慢騰騰地上了樓。
樓上雅間內,林沖抱胸臨窗,緩緩問道:「告訴我你的名字,還有,在鄆城攪風弄雨的目的。」
後生縮了縮脖子,一言不發。
林沖嘴角掛着譏誚,「這年頭,女子習武,鳳毛麟角,若是擄回山寨做個壓寨夫人,那滋味想來也挺不錯。」
如遭雷擊一般,那後生,頓時慌了心神,倒退兩步,捂着胸口,滿臉驚慌地瞪着林沖,「你是怎麼知道的?」
林沖緩緩回過身來,「回答我的問題。」
女扮男裝的秘密被識破,等於是擊垮了她所有的防線,那女孩再也沒了之前的淡然,花容失色地搖了搖頭,「你,你不要亂來,否則我哥哥是絕不會放過你的。」
「你哥哥是誰?」
林沖逼上兩步,直視着她的眸子。
女孩咬了咬牙,滿臉警惕地看着林沖卻是一言不發。
林沖淡淡道:「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是叢青州來的,對嗎?」
女孩更加驚訝了,一張小嘴張大,難以置信地呢喃道:「你是怎麼知道的?」
林沖冷着臉道:「這句話,你已經重複了兩遍。但我卻沒心情,將我的問題重複兩遍。順便告訴你,我的耐性很有限,若十息之內,你還不肯說的話,那我就只能將你交給雷橫處置了。」
見林沖表情嚴峻,不似說笑,那女孩也感覺到了一絲懼怕,低着頭蚊蠅一般地咬着嘴唇回答道:「我叫,花英。」
「花英?」
一個陌生的名字,林沖不以為意地搖了搖頭,可是眼前突然一亮,想起一個人來。
「你哥哥,可是小李廣花榮?」
看着林沖滿臉壓抑不住的激動,花英頓時又來了精神,昂着頭傲然道:「正是!怕了吧?」
林沖深吸了一口氣,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你哥哥,與那宋江關係不是很好麼?」
想起宋江來,花英頓時滿臉的仇怨,咬着牙道:「那是以前!」
「以前?」
林沖疑惑問道:「那現在呢?」
花英氣鼓鼓地攥着粉拳,「現在,我恨不得活剮了他!」
林沖暗暗心驚,同時又忍不住有些竊喜,「那你哥哥呢?現在何處?」
花英垂頭喪氣地道:「我也不知道。」
林衝心裏生出一個不太好的想法,急忙問道:「你與宋江,到底有何仇怨?莫不是他對你哥哥下了毒手?」
花英冷哼道:「他敢!我恨他的是,縱兵劫掠,燒殺作惡,毀了我的家園。僅僅一夜之間,好好的一座清風寨就淪為了一片廢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