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夢醒

    沉重的眼皮遮擋了整個世界，無盡的黑暗籠罩了軀體與靈魂。

    一切感知只剩下那不知持續了多久的下墜感。早已沒有了最初的恐懼，意識也漸漸的清晰，記憶卻仍是一片空白。

    自己是誰，身處何地，一個個疑問接踵而來。

    本應恐慌無助，為何此時心中卻如此的平靜。

    自己來自哪裏，將落向何方。是否還有光明，還是將在黑暗中迎來審判。

    是無盡的放逐，還是期盼已久的解脫。

    漸漸地，凝固了的時間仿佛緩緩流動起來。一絲清明在腦中浮現，但身體仿佛和靈魂失去了聯繫，仍無法支配絲毫，甚至感覺繼續掙扎，靈魂就會離體而出。

    眼皮依然沉重，無法睜開，四周卻不再是那深淵般的黑暗。被阻隔了的光明依然略帶溫度，讓人心安。

    記憶也慢慢打開了砸門，涓涓而來。身體也慢慢有了知覺。

    努力掙開眼皮，天還未亮，朦朧中看的到白色屋頂中央吊燈的輪廓。

    果然只是一個奇怪的夢，然而這個夢卻是那樣的真實，也不像以往的夢那樣，醒來後就迅速的模糊淡忘，仿佛這是早早就塵封了的記憶，又被重新拾起。

    還有初醒時，那無法掌控身體的感覺，依然記憶猶新。人真的有靈魂嗎，也許只是自己休息不夠，睡的沉了吧。

    拉開窗簾，天邊已經微微泛紅，有多久沒有早起了，熬夜倒是常有的事。

    突然想看看迎接光明的夜是怎樣的一副羞態。

    伸伸懶腰，呼吸一口還未被塵囂攪渾的空氣，腦子格外的清明，那場奇怪的夢又湧上心頭。

    「還真是個奇怪的夢。」暗自呢喃着搖搖腦袋，不再去想那些想不明白的東西。

    放眼望去，一些房子已經亮起了燈，遠處路上甚至有了早起的人。現在自己的生活還是挺安逸的，中學每天頂着星月出門上學的日子似乎已經很遙遠了。如今大學都已畢業。而今天正式上班的第一天，這個有些特別的早晨，將是生活新的一個開始，一切都將和過去不一樣了，更廣闊的世界向自己敞開了大門。胡思亂想中，天色漸漸敞亮，夢境殘留的那絲怪異感覺也隨之慢慢消散。

    如往常一樣，洗漱完畢，下樓發現廚房已有了母親忙碌的身影，原來母親每天都要如此早起，那擺好在桌子上早餐早已成了自己理所當然的習慣。

    難得能夠在旁觀察母親做飯的樣子，心中有種異樣的感覺。

    被母親推出廚房，只好坐着發呆，等吃早飯。

    吃罷早飯，匆匆出門，雖然難得早起，出門時卻已是不早，身後母親不斷叮囑的聲音猶自不絕，自己卻早已練成左耳進右耳出的本領，隨意揮了揮手上路了。

    上班的地方不太遠，走路也就不到半小時吧，這也是自己選擇這裏的主要原因之一。

    換做別人第一天上班自然會有些新鮮、緊張，然而自己卻沒有。不知從何時起，能讓自己興奮、激動的東西越來越少。也有過很多的愛好，但稍一接觸，便失去那份新奇與激情。仿佛隨着年齡的增長，這花花世界的在自己眼裏漸漸缺了那麼點顏色，不夠精彩。

    不求上進，碌碌無為，這便是別人眼中的自己，而自己卻並不這樣認為，自己不會就這樣頹廢一生，冥冥中定有個無限廣闊的精彩世界在前方等着自己，儘管它是如此的模糊，甚至自己都不知道該朝哪裏前進。

    走在路上，思緒不斷，「怎麼多愁善感起來了。」自嘲一笑，抬頭，路邊的景物顯得格外鮮明，一花一草仿佛比平常鮮艷了許多，也許是心情不一樣了吧，如是想着。

    突然，沒有任何預兆的，仿佛腦海中有什麼被刺破。那是怎樣的一種感覺，如此的陌生，很奇怪，無法描述，過去從來沒有過。

    突兀的感覺來自前方，那應該是一個人，雖然沒有回頭去看，卻是如此的鮮明，仿佛雪地里的一團火，讓人無法忽視。被自己這種這種突兀的感覺驚得停住了腳步。對未知的恐懼讓腦子中一片空白，回過神才發現已經汗流浹背。

    是自己的錯覺嗎？還是那裏真的有那麼一個人。雖然心中有些恐懼，但好奇心驅使下還是慢慢抬起頭，向心中的位置望去。

    一個人，果然有那麼一個人，很休閒的便裝，普通的相貌，不算高的個子，三十歲上下，一切的很普通，混在幾個人當中並不顯眼，然而自己卻十分的肯定就是他。

    那是個公交站台，就在前方十幾米處，十來個人在那裏等車，本應是不起眼的一個人，現在看在眼裏卻更加的鶴立雞群。到底是怎麼回事，眯起眼，努力着想看出那人有何特別，為什麼讓自己有這種奇異的感覺。是他有問題，還是自己有了什麼毛病，越想越是心中發寒，但那種感覺卻越加的清晰。

    也許是自己注視了太久了，那人猛然甩頭望了過來。驚慌中下意識的避過對方的目光，裝作左右張望路上車輛，見車不多，努力讓自己冷靜，不慌不忙的穿過馬路，繼續向單位的方向走去。

    不敢回頭，仍能清晰地感覺到那人的注視，如芒在背。努力克制着倉皇而逃的衝動。漸漸的，也許是那人沒有發現什麼異樣，也許是兩人的距離遠了，沒了那種被毒蛇盯着的感覺，依然不敢回頭，下個街角轉彎後，撒腿就跑。

    不知跑了多久，嗓子一陣乾澀，扶着牆邊站定，回頭觀望了好一會，確定沒人後，才長出一口氣，劇烈的喘息起來。

    這是怎樣一種感覺，確定自己之前這二十多年來從來沒有過這種感覺，從沒有過。仔細想來讓自己恐懼害怕的不是那個神秘的人，而是這從沒有過無法理解的感覺。為什麼自己不用眼睛就能知道他的存在，如此清晰。究竟那人有什麼特別的地方，自己身上又是發生了什麼。

    就在他看過來一瞬間，自己下意識的躲避了目光，仿佛被發現是件很可怕的事情。用力拍了一下自己不爭氣仍在顫抖的腿，很慶幸自己當時的反應，是不是有什麼可怕的後果不清楚，但在一切都沒有搞清楚的情況下還是不要冒險嘗試的好。

    看看手錶，拖一路狂奔的福，患得患失了好一會後還不至於遲到。

    邊走邊想着剛才的事情，同時也觀察着路上的行人，那種突兀的感覺再沒有出現過，仿佛那就是個夢般不真實，而未落的汗卻在風中傳來絲絲涼意，提醒着自己那不是。

    終於到了，這大門裏就是自己以後開始新生活的地方，甩甩腦袋，先不去想那些奇奇怪怪的，今天還是很重要的，不能如此魂不守舍。

    就在這時，一個百靈鳥般清脆甜美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喊了自己的名字。

    「方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