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幕 沉淪魔

    溫和的陽光下，翠綠的草野蠕動着紅色的身影。

    這裏是遠離「蘿格營地」的綠野，也是「鮮血荒地」難得的整潔區，頭長黑色尖角的沉淪魔遵循着巫師的絕對命令，在這一塊區域尋找落單的冒險者。

    安靜的氛圍被一隻又矮又肥的沉淪魔打破，它找到了一隻破損的棒槌。

    沉淪魔的大發現！

    「哈嘍咯！」「拉達姆！」「拉卡！」

    它發出意義不明的喊叫。

    那是從草垛發現的，沉淪魔揮舞着手中的棒槌，暗黃的眼放光，表達興奮的情緒。

    那傢伙今晚會多分得一點肉的，旁邊的沉淪魔貪婪地望着其手中的棒槌。

    別看是普通的木棒，交給巫師的話，用處多的是。

    而且這根木棒的存在，也表明周圍曾經有蘿格活動，興許又是不得了的線索。

    前個星期便有同伴捕獲從「冰冷之原」跑出的受傷蘿格，進行慶祝而火光通天的夜晚，那鮮美的滋味簡直畢生難忘。

    「拉卡尼休！「「拉卡尼休！「

    某隻強壯的沉淪魔道出它們首領的名字，鬧哄哄的它們頓時安靜下去，繼續尋找破損的物品，或者是有關蘿格或冒險者的線索。

    偏偏有一隻十分瘦弱的沉淪魔極不合群，它呆在一塊大岩石的旁邊，愣愣地看着石頭上插着的木製旗幟，破布上的惡魔圖案很是模糊。

    「拉卡尼休！」

    強壯的沉淪魔盯着它看了一會兒，隨後大叫着首領的名字，朝着那隻呆呆的沉淪魔走去，其餘的沉淪魔有些害怕地讓開了道路。

    走到它跟前，這隻強壯的沉淪魔才發現，眼前的同伴瘦弱得都露出肋骨了。

    但是巫師的命令是絕對的，誰也不能偷懶，簡單的腦子裏浮現出簡單的想法。

    「拉卡尼休！」「拉卡尼休！」「拉卡尼——」

    大喊首領的名字會喚起沉淪魔心中的敬畏感，這也是這隻強壯沉淪魔鞭策普通同伴的方式。

    喊得它自己都有些心慌，周圍的沉淪魔更是跑得遠遠的。

    只是眼前的瘦小沉淪魔，明明比他矮了將近一個頭，卻仍是呆呆地盯着岩石，不為所動。

    突然，瘦小的沉淪魔轉過身來，用力地推了一把，這隻強壯的沉淪魔有些吃驚，簡單的腦子裏佈滿大問號。

    對方的暗黃色眼珠盯着它，雖然還是一副呆滯的樣子。

    強壯沉淪魔後退一步，試探着地叫道：「拉卡尼休！」

    據說「鮮血荒地」的沉淪魔經過「地獄之月」後會變得更強壯，經過真正的邪惡之力的洗禮，甚至會改變模樣。

    在強壯沉淪魔看來，這隻瘦小的沉淪魔可能是變異了。

    終於，眼前的瘦小沉淪魔張開了嘴，但道出的話語並不是它熟悉的「哈歐尼休」。

    「閉嘴，傻.逼！」

    「滾開！」

    ···

    無言的沉默，氣氛有些凝重。

    昏黃而窄小的視野中，那隻強壯的沉淪魔迷茫地看着他，隨後轉過身離開了。

    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唐澤不斷地喘着氣。

    他的提到嗓子眼的心總算放下了，後背全是冷汗，陣陣虛弱感向上涌。

    他其實很害怕，對方比他強壯太多，剛剛那下推差點沒把自己給推到了，真的戰鬥起來對方可以打五個他。

    「你玩我，賊老天。」

    嗓子裏擠出難聽的幾個音節，唐澤欲哭無淚地看着自己的雙手，紅色的皮膚，四根手指，尖銳的指甲。

    再看看全身，骨瘦嶙峋不說，頭頂的兩個尖角都好像比同伴細一些。

    變成暗黑破壞神2裏面的沉淪魔不說，還可能是假的沉淪魔。

    這已經是穿越後的第三天了。

    還記得剛開始那會兒，克制住穿越後的慌亂，唐澤很小心地和沉淪魔進行相處，一起拾荒，一起巡查，一起在夜晚群居，強迫自己融入了沉淪魔的日常。

    空餘時間中，他嘗試着呼喚出自己作為沉淪魔的屬性面板，但只有一次次的失敗。

    他懷疑自己根本沒有職業系統可言，充其量就是給冒險者送經驗的龍套。

    所以他開始着手調查沉淪魔，一方面是為了更好地適應這個新環境，同時也是排除潛在的危險。

    他所處的這個沉淪魔群一共有兩隻沉淪魔巫師，十五隻沉淪魔（不算他），近段時間一直在尋找人類的蹤跡。

    從腦海中混亂的記憶殘片看，這裏離蘿格營地挺遠的，前一周運氣好捕獲了蘿格，嘗到甜頭的巫師便驅使着它們停止拾荒，開始尋找落單的冒險者和蘿格。

    開玩笑，要是遇上人類職業者，什麼法師啊，聖騎士啊，隨手一個技能就統統下地獄去了，這些沉淪魔還不夠給對方塞牙縫的，唐澤心裏恨得牙痒痒，想跑但更不安全。

    所以每次的拾荒活動，還有巡查，甚至是蹲點冒險者，他都計算好逃跑路線，躲得遠遠的。

    整天提心弔膽的生活快把他逼瘋了，尤其是夜晚在篝火旁，沉淪巫師分配腐爛的老鼠肉的時候，黃油油的眼睛盯得他毛骨悚然。

    其實也不是沒想過做掉巫師，當沉淪魔小頭頭。

    只是沉淪魔一直都是集體行動，遇到危險就跑，而且他的力量真的是太薄弱了，十五隻沉淪魔里沒一個打得過。

    實在是無法吃那種肉，唐澤在這三天裏收集綠野中的小果子吃，本就瘦弱的身體更瘦了。

    沒錯，他感覺自己作為人類的部分，正在慢慢消失，這是最讓人害怕的一件事。

    壞消息卻接踵而至，最近拾荒的時間又減少了，最強壯的沉淪魔的鞭策力度加大，所有的沉淪魔發瘋一樣尋找蘿格和冒險者的蹤跡。這讓唐澤連偷偷開溜，前去採集小果子的時間都沒有了。

    恐懼，無助，絕望，各種負面情緒的交織下，唐澤決定放手一搏，試探一下沉淪魔們的底線，已經無路可退，所以他找上了最強壯的那一隻。

    「拉卡尼休，在記憶碎片之中是首領的名字，可以喝退一般的沉淪魔。」

    「沉淪魔的活動範圍都有邊界，而邊界的標誌就是岩石上的破布惡魔旗幟。」

    「剛剛為什麼能喝退那隻強壯的沉淪魔，難道是心理學上的感性威懾？」

    思索良久，得不出結果，唐澤算了算時間，也差不多了。

    「蹲點時間大約還有三個小時，我得再去採集一些小果子充飢。」

    離這片區域不遠的小林子長有方便他充飢的果子，沉淪魔對生機勃勃的那裏毫無興趣，這倒也方便他摘果子。

    成功開溜，唐澤輕車熟路地鑽進小林子，三兩下把青色的果子摘了下來，藏一顆進自己的襠里，其餘都吃乾淨。

    酸酸甜甜的，類似於小蘋果，口感還可以。

    藏進襠里也是無奈之舉，畢竟沉淪魔渾身上下只掛着這一塊布，而且當着同伴的面吃果子太危險。

    突然，草叢發出響動，唐澤警覺起來，立即摸向旁側的一塊石頭。

    小腦袋從草里探了出來，是一隻老鼠模樣的動物，唐澤頓時鬆了一口氣。

    又小憩一陣，唐澤嘆了口氣，有些低落地起身，準備原路返回。

    從小林子裏走出，他回到了隊伍，發現沉淪魔們已經開始聚集，紅色的小個子紛紛聚在了一起，旁邊的強壯沉淪魔低着頭。

    「糟了！」

    唐澤暗道不妙，因為在沉淪魔們的最前方，他看見了一個高出不少的紅色身影。

    金黃色的骨頭項鍊，有些威風凜凜的旗幟法杖，那是身高和普通人相仿的沉淪魔巫師。

    他連忙縮着腦袋躲在沉淪魔的隊伍後面，腦筋急轉，為什麼沉淪魔巫師會打破常規，突然來到這裏？

    鎮定下來，唐澤探出腦袋，發現沉淪魔巫師，還有一干沉淪魔並沒有尋找他的跡象，反倒是聚在一起在交流着什麼。

    沉淪魔巫師在此刻聚集起這片區域的沉淪魔，肯定是發生了什麼意外的情況。

    鬧哄哄的叫聲持續了一段時間，那隻沉淪魔巫師張了張嘴，轉身離去，其餘的沉淪魔便緊跟着沉淪魔巫師的腳步，有些浩蕩的紅色沉淪魔隊伍逐漸遠去。

    「抓住新蘿格了？」「不會要戰鬥吧？」

    種種可怕的猜想環繞在腦海里，他有些不安。

    猶豫了一會兒，還是選擇硬着頭皮跟了上去。

    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直覺告訴他還是跟着隊伍走比較好。

    「鮮血荒野」太過危險，他還沒有和其他的怪物接觸過，不知道那些傢伙，例如硬毛老鼠和殭屍對沉淪魔怎麼樣，為了保證安全，不能落單。

    就這樣，這隻瘦小的沉淪魔謹慎地跟隨着紅色沉淪魔的隊伍，時不時躲在岩石後面，露個頭。

    是的，隨時準備逃跑，唐澤是很愛惜生命的沉淪魔，也是一隻很理智的沉淪魔。

    ···

    唐澤跟着沉淪魔的隊伍成功回到了營地，他鬆了一口氣，看來只是沉淪魔巫師臨時召回它們而已。

    夜幕逐漸降臨，普通的沉淪魔們抱起木頭堆在一起，沉淪魔巫師一揮旗幟法杖，明黃色的火焰頓時竄了起來。

    聽着沉淪魔的「拉卡尼休」，唐澤托着腮子，呆呆地看着升騰的火焰。

    要是什麼時候，他也會魔法就好了。

    就在這時，另外一名更加高大，身着暗金色骨頭項鍊的沉淪魔巫師從褐色破帳篷里走出，「拉卡尼休」的歡呼聲頓時弱了不少。

    讓唐澤有些意外的是，這名沉淪魔巫師端着一口碗，碗裏盛滿了血紅色的液體，看起來是血，但顏色淡了很多，有些晶瑩。

    「這是要？」

    他像往常一樣躋身躲在沉淪魔隊伍的後面，偷看着這一切。

    「哈拉達斯，及哈克，啦啦斯托亞！」

    「拉卡尼休！」「拉卡尼休！」

    沉淪魔巫師嘰里呱啦說了一通，然後其他的沉淪魔便高呼着「拉卡尼休」，唐澤反應很快，也站了起來，賣力地高呼着「啦啦啦啦」，他已經十分熟練了。

    突然，一切的歡呼聲都消失了，那位沉淪魔巫師平靜地看過來，濁黃色的眼睛閃爍着奇異的光，直叫人心寒。

    還有身邊的沉淪魔，不知何時開始自覺地散開，表情呆滯的唐澤頓時被空了出來，孤零零地坐在草地上。

    按照前世的話來說，場面一度非常十分的尷尬。

    唐澤心裏恐慌加上迷茫，因為無法模仿其他沉淪魔的奇特發音，他每個夜晚都是濫竽充數地喊的，一直沒有暴露，昨天他還在僥倖沉淪魔的耳朵不好使。

    他百思不得其解，自覺偽裝得十分完美，毫無破綻可言。

    旁邊都是盯着自己看的沉淪魔，還有兩隻神秘的沉淪魔巫師虎視眈眈，已經插翅難飛。

    沉淪魔巫師端着碗慢騰騰的走過來，周圍只剩下細微的，腳踩青草的聲音，氣氛肅穆得讓他窒息，唐澤視野中，沉淪魔巫師的身形逐漸放大。

    最終，沉淪魔巫師走到跟前，盯着唐澤。

    腦中突然出現自己喝退強壯沉淪魔的場景，不知哪來的勇氣，唐澤猛地站起身。

    「滾開！」

    他極力壓低着自己的聲音，使得聲音雄渾有力，但仍有壓制不住的顫抖。

    如果先前的感性威懾對強壯沉淪魔有用的話，沉淪魔巫師說不定也會受影響，這是他最後的一線生機。

    但已然走近的沉淪魔巫師，濁黃色的眼睛宛如一潭死水。

    他的呵斥聲，如同石沉大海，不起波瀾。

    在唐澤絕望的目光中，這位沉淪魔巫師舉起左手的旗幟法杖，尖端處有微弱的火苗擴散開來，右手端着的碗裏，平靜的水面蕩漾起明黃色的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