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七章 先禮後兵

    點心被跑堂端了上來，豬潤燒麥、蜜汁火方、吉利石斑魚塊、連湯炸粉果再加上傳統廣式早茶必備的蝦餃、糯米雞和叉燒包等等，可算是非常豐盛。

    配的湯則是奶白色的豬肺杏仁湯，稍嘗一口，只覺得異常鮮美甘甜。

    洪少游吃得非常坦然，臉上一絲變化都沒有，倒是姜曉培的神色有些慌張，一邊吃，一邊小聲說：「少游，咱們趕緊吃了就走吧。」

    「怎麼了？」洪少游問。

    姜曉培的臉色很不自然，有些害怕的樣子，偷偷瞄了旁邊一眼：「剛才那一桌的人好像一直都在盯着我們。」

    「沒事，那是因為你長得漂亮。」洪少游滿不在乎地笑道：「像你這樣的美女，無論走到哪裏都是最引人注意的。」

    姜曉培狠狠瞪了他一眼：「我和你說真的，你就不能正經一點。」

    「沒事，這裏是公眾場合，那幾個傢伙也應該是這裏的常客，我諒他們不敢亂來。咱們吃自己的，不用管他們。」洪少游回答道。

    然而他嘴上說得輕鬆，但他的眼睛卻一直在觀察着那一桌的情況。

    只見那桌上的丁爺招呼着旁邊的一個跑堂過來，對他耳語了幾句。

    那跑堂立刻點點頭，手拿着三個杯子穩穩噹噹地走了過來，放在洪少游的桌上，三個杯子之間的距離相等且在同一條直線上。

    他將茶葉倒在杯子裏，用手裏的茶壺倒了三個滿杯，嘴裏說道：「請喝茶。」

    姜曉培立刻問：「我們只有兩個人，你怎麼上了三杯茶？」

    那跑堂笑了笑，回答道：「這三杯茶是那邊的丁爺請你們喝的。」

    「那老頭子居然請我喝茶？這到底是什麼意思？」洪少游一下子疑惑起來。

    殊不知那個丁爺乃是當前港島最大社團六合會的現任坐館，前幾天他剛受了「萬叔」所託，要他留意洪少游和姜曉培的行蹤，必要時可先行將他們拿下。

    這個丁爺曾是萬叔手下的紅棍之一，在當年港島警方發動的掃黑「正義行動」中，和記一虎四狼十傑中的絕大多數人都被警方拘捕入獄，號稱港島之虎的萬叔更是遠遁海外，使得本在社團里並不出挑的丁爺因勢而起，一下子榮升坐館的位置。

    之後雖然萬叔在董振權的幫助下重回港島，但他已再三聲明不會過問江湖之事，為了表示社團對萬叔的敬意，同時也顧忌到萬叔在社團里的影響力，丁爺就將「二路元帥」這個有名無實的榮譽職位給了他。

    因此在萬叔前來求助的時候，他一口答應，沒有半點的猶豫。

    先禮後兵，這是丁爺一向以來的辦事風格，也是他能在執掌六合會至今的訣竅所在。

    剛才的三杯茶乃是社團里識別對方是否是「自家人」的佈陣，若是對方取了中間一杯來喝，則代表着乃是同道中人，因為中字與「忠」諧音，代表着社團一向奉行忠義。

    如果對方取了旁邊的一杯茶或者乾脆不喝，則意味着乃是外人，那就不必顧慮太多了，可以直接出手收拾他了。

    現在已經很少有人搞這種舊式的茶碗陣，但是作為六合會資歷較老的坐館，一向喜歡附庸風雅的丁爺卻是對這種事樂此不疲，再加上現在又是在古典氣息濃郁的盧仝茶室，丁爺自認為這種試探是非常應景的。

    洪少游眼望着面前的三杯茶，再看看遠處那一桌上的丁爺露出的淡淡笑意，感到有些莫名其妙。

    「這老傢伙葫蘆里到底賣的是什麼藥？該不會是在茶里下了藥吧？但我要是不喝，顯得好像是怕了他似的。」

    躊躇再三，洪少游伸手將中間的一杯茶端了起來，正準備喝，卻被姜曉培按了回去。

    「別喝！難道你小的時候，你媽媽沒教過你不能亂吃亂喝別人給的東西？」她一邊說着，一邊將他手裏的茶杯放回到了桌上，恰好和剛才的兩杯茶呈品字形放着。

    一邊桌子上的丁爺頓時一陣愕然。

    剛才他見洪少游取了中間一杯茶要喝，還以為這小子是內地來的同道中人，剛準備過去問一句，就見姜曉培重新放回了茶杯，竟然無巧不巧擺出了一個「桃園陣」。

    這意思不光說他們是同道中人，甚至還和自己是同門兄弟，是自家人。

    這一下子丁爺可真是吃驚壞了。

    之前萬叔來求助的時候也並沒有仔細說明他們的底細，只是隱晦地提醒了一下洪少游搶了董公子的未婚妻，在無形之中給他戴了一頂綠帽子，兩個人還故意一起結伴到港島，分明有向董公子示威的意思。

    同時萬叔還說這個洪少游非常扎手，很難對付，必須要依靠丁爺的力量來好好教訓他們一下。

    現在看到他們竟然用本門的暗號擺出了桃園陣，丁爺一下子就有點拿不準主意了。

    「難道他們真的是本門中人，萬叔顧忌到自己的身份和輩分不方便出手，才讓我來代勞？對了，那小子好像就是姓洪的，萬叔只讓我抓住他們，沒讓我要他們的性命，應該就是考慮到了這一點。不行，我得試試他們。」

    想到這裏，他立刻起身，伸手拿起兩個茶杯走了過去，將其中的四杯圍繞着中心一杯擺開，倒了五個滿杯。

    「這位老弟，初次見面，我請你喝一杯茶，順便送你一首詩，梅花吐蕊在夢中，五虎大將合英雄。三姓桃園來結義，又收常山趙子龍。」他十分客氣地對洪少游道。

    洪少游差點沒氣暈過去，暗想：這老頭子一定是來找茬的。對了，我剛才在門口和那個阿三和跑堂爭吵，他故意裝好人調解，我沒有感謝他，所以他覺得沒面子，才故意借着請我喝茶來擠兌我，准沒錯！看起來，現在要是不喝這杯茶是不行了。」

    想到這裏，他只得無奈地拿起旁邊的一杯茶，抿了一口後擺擺手道：「行了，我已經喝了，順便感謝你剛才幫我解圍，現在你可以回去了。」

    丁爺一下子就愣住了，按照他剛才擺出的梅花陣，洪少游這樣取外圍的任意一杯喝了的確是符合規矩的。

    但按照接下來的正常程序，他應該主動自報家門了，而不是急着趕自己走，莫非是自己剛才切口說的不對？

    沉吟了一下，丁爺再度吟了另一句詩：「十月梅花開，四方兄弟來。復明從此日，請住做龍台！」

    洪少游聽了以後更加是一頭霧水，不由得無奈地說：「老頭，你是不是央視一套的《中華詩詞大會》看多了，走火入魔了？好吧，剛才在門口算我有點衝動，但你也不至於給我撇這麼多文縐縐的古詩來教育我吧？」

    丁爺的臉色一下子就變得很難看，暗暗想道「這小子是真不明白，還是故意揣着明白和我裝糊塗？」

    想到這裏，他立刻將桌上的五杯茶擺成一條直線，打開茶壺，將杯子裏的茶水倒回到壺中，再將中間的一杯拿了起來，重新倒滿遞了過去。

    「桃園結義三兄弟，劉備關張共條心。」他繼續問道。

    「我去！你這個老頭怎麼總喜歡和人打啞謎呢？還有，搞那麼多茶杯倒水也就罷了，居然又倒回去了，現在又倒出來給我喝，你是不是太閒了？」洪少游沒好氣地問。

    丁爺現在總算明白過來，這個洪少游不是同道中人，他剛才一定是誤打誤撞，讓自己誤會了。

    眼望着後面桌上的手下看過來的詫異目光，他也覺得很沒有面子，便冷着臉對洪少游道：「這位兄弟是姓洪吧？」

    「你怎麼知道？」洪少游警惕地問。

    「我是聽人說的。還有，我聽說你最近和董公子鬧得很不愉快，應該是為了旁邊的這位美女吧？」丁爺似笑非笑地問。

    洪少游頓時明白過來，冷冷地問：「這和你有什麼關係？」

    「我也是受人所託，想來勸勸你。年輕人還是要腳踏實地一點，不要總想着攀上高枝就可以一步登天。就好像你現在吃點心一樣，不要以為自己能一切通吃，別到了最後消化不掉可就不好了。」丁爺威脅道。

    「抱歉得很，我這個人一向牙好胃口好，身體倍兒棒，吃嘛嘛香，就不用麻煩你操心了。」洪少游若無其事地拿起一個燒麥送到嘴裏，大口大口地嚼了起來。

    「那你這是不打算聽我的勸了？」丁爺的臉色一下子就沉了下來，對着後面的手下使了個眼色，那幾個傢伙立刻站起來圍了過來。

    姜曉培顯得有些害怕，悄悄地拉住了洪少游的手。

    「走吧，我們到裏面去談談。」丁爺拍了拍洪少游的椅背道。

    「我要是不去呢？」洪少游擦了擦嘴，不動聲色地問。

    丁爺陰鷙地笑道：「小子，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忘了告訴你了，原本你這個位置是一個內地過來的億萬富豪坐過的。幾年前他也是和你一樣，無所顧忌，任性妄為，結果得罪了一個他惹不起的大人物。」

    「有一天，他照往常一樣來這裏喝茶，被人從後箍住脖子，一槍就轟穿了太陽穴……」

    丁爺一邊說着，一邊用右手比劃了一個手槍的樣子，頂在了洪少游的太陽穴上。

    「你現在願意和我們到裏面談談了吧？」他皮笑肉不笑地問。

    洪少游卻搖了搖頭：「抱歉得很，我這個人一向不喜歡受人威脅……」

    旁邊的一個傢伙舉起右手，用食指對着他的臉罵道：「小子，你個撲街冚家鏟，以為是在和誰說話？丟你老母，不想活了是麼？」

    他話還沒說完，洪少游就一把抓住了他的食指用力一撇。

    就聽見手指骨扭斷的聲音，那傢伙痛得咧嘴叫了一聲，身子一矮，差點沒當場跪下來。

    洪少游毫不客氣地狠狠一巴掌將他扇倒在地，鬆開抓着他食指的手揪起他的頭髮，將他拎了起來。

    「你剛才說什麼？再說一遍。」他冷冷地說。

    「我……我丟你老母也……」那傢伙猶自嘴硬地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