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五章

    導演助理的工作其實很雜，並且大多數時候都是取決於跟着的導演的性格和習慣。

    李導平時人都溫溫柔柔笑眯眯的，然而一到了片場上卻像是換了個人一樣，嚴厲龜毛又不好說話，一段戲有任何一點地方讓他不滿意，都會毫不猶豫卡掉重來。

    溫思遇第一次進劇組，本來還擔心李恆一有所顧忌對她照顧一些的話要怎麼辦，現在看來簡直就是在異想天開。

    一整個上午，少女就像個小陀螺一樣始終保持着高速旋轉在片場來來回回的跑，剛開始找不到路到處問來問去。索性昨天基本上工作人員也已經見過了一些，再加上小姑娘機靈懂事，手腳麻利嘴巴又甜，大家也都頗為喜歡這個空降的小實習助理。

    根本沒有什麼適應熟悉環境以及上手的時間給她，她屁顛屁顛的跟着副導演忙來忙去，大到日程上的安排，會議記錄，協調通知，小到端茶遞水，查看天氣預報。

    包括導演喊人，她要負責第一時間把人帶到。

    比如此時，溫思遇正在滿片場的找那位姓顧名恆安的男二大大。

    這位顧恆安同學她也是知道的，之前演過一部大熱電視劇男二，當紅小鮮肉，女粉千千萬，中影表演系畢業。

    非要算起來，還是溫思遇的學長來着。

    這位小鮮肉學長不僅一張俊臉長得很是端正，工作態度也十分端正，今天上午的戲人一大早就到了。剛開始聽說她是新來的實習導演助理，中影在讀生，態度還是很禮貌隨和的，後面聽見有人調侃說是李導舊識，掃了她一眼，眼底情緒瞬間冷淡了下來。

    溫思遇注意到了，心裏很是委屈，心想不過是個導演助理的實習生這算自哪門子的走後門嘛，這小鮮肉學長竟然還是個看不起走後門的正直青年，現在這種人在娛樂圈裏何止鳳毛麟角啊。

    她腹誹着上樓去他的休息室里找人，掃過一排排貼着標籤的名字，最後在靠近走廊盡頭的倒數第二個房間門上看到了他的名字。

    溫思遇咚咚咚敲門，房間裏男人輕飄飄喊了聲請進，聲音朗朗，清潤好聽。

    壓下門把手開了門，男人剛好抬起頭，看見來人，表情很是疏離冷淡：「？」

    因為莫名其妙的理由就被討厭了的溫思遇：「下一場就是顧老師的戲了，導演叫您下去準備準備。」她還小心翼翼的加上了尊稱。

    果然，男人臉色好像稍微緩和了一點，點點頭：「知道了，你等我一下。」

    他從旁邊桌上扯過兩條領帶：「你過來。」

    溫思遇乖乖蹭過去了一點。

    &點，我能吃了你？」

    再靠近一點。

    男人手中兩條領帶舉起來，問她：「哪條好看？」

    溫思遇：「？？」

    顧恆安不耐煩了，抖了抖手裏的兩條領帶，重複道：「問你呢，哪條好看？」

    小姑娘看了看他左手那條，又看了看右手那條，到底沒看出兩條的區別在哪裏。猶豫了一下，試探着出聲：「左邊那個？」

    男人將左手拿着的領帶送到眼前，細細端詳了一番，點點頭，丟桌上了，起身走到鏡子前把右手拿着的那條套脖子上了。

    溫思遇：「……」

    兩人從樓上下來李導剛好在找人了，顧恆安從經紀人手裏接過劇本走過去，認真聽着導演講戲。

    顧恆安在這部戲裏飾演男二陸湛，是一名警察，也是蘇諾的高中摯友。

    蘇諾在十五年前突然之間銷聲匿跡，十五年來杳無音信，而多年後一群政府要員紛紛失蹤，隨着線索一層一層的逐漸深入，陸湛最終查到了十五年前的案子上面。

    他帶着警察趕到那棟房子的時候，蘇諾站在血泊之中。

    他一眼就認出他來，他笑着看着他。

    今天下午，他們要拍的正是這場戲。

    溫思遇在看劇本的時候，就覺得，這編劇季夏可能是個腐女子。

    雖然說兩個人的戲份完全是兩條線在展開，陸湛的主要戰場其實是在警局，他的大部分戲碼都需要在警察局完成拍攝。

    在劇中，兩人十五年來沒有過任何直接或間接性接觸，甚至在整部戲裏，他們連一句台詞都沒有，而這也是兩人唯一的一場對手戲。

    可是就為什麼讓人莫名的覺得有點基呢。

    直到，溫思遇真正看到了這場戲。

    江敘是踩着時間來的，不早不晚精準的像是每一步都是對着秒表走過來的一樣，表情看起來不太開心的進了化妝間，二十分鐘後再出來的人就不再是江敘了，而是蘇諾。

    男人穿着黑色襯衫，黑色的發打的凌亂，細細碎碎的額發貼在眉間耳邊。他本就白，此時皮膚更是刻意畫出病態的蒼白，唇部大概上了遮瑕，色淡如水。

    溫思遇是第一次現場看男神拍戲，心情竟然比高考的時候還要緊張。

    江敘拍戲的時候人是鮮活的。

    無論是什麼樣的角色，無論是什麼樣的場景，他只要入了戲，站在那裏，身上就有某種讓人身不由己心甘情願死死被他牽住的東西。

    他的眼神，神態，情緒，身上散發的氣息，都不再熟悉，不再是江敘的，而是蘇諾的磁場。

    他沉沉的站在已經布好景的血泊中，閉了閉眼睛，再睜開時，唇邊掛起了似有若無的笑，眼神和整個人的氣場全都變得不一樣了。

    他受了很重的傷，子彈幾乎貫穿胸膛，猩紅的血滲進黑色襯衫里悄無聲息的被掩藏。

    所以陸湛破門而入的時候，並沒有發現異常。

    男人站在樓梯扶手旁十分平靜的看着他，就好像早就知道他會來一樣，瓷白的大理石地面上是不知是誰的血液。

    蘇諾臉上帶着和多年前一般無二的，陸湛所熟悉的笑。

    他們被老師抓去走廊里一起罰站時的笑。

    上課偷偷溜出去到學校旁邊的小店吃麻辣燙時的笑。

    用領來的第一筆獎學金買了他一直很想要的mp3送給他時的笑。

    眼梢微垂，唇邊勾起的弧度溫柔。

    陸湛張了張嘴，沒能說出話來。

    蘇諾看着他，對他笑，蒼白的臉上唯有一雙眼眸是活着的，眸中有掙扎的愧疚，有解脫的釋然。

    &湛，對不起。」他說。

    對不起我的不辭而別，對不起我做了錯事讓你失望，對不起，最後還是讓你看到了這個樣子的我。

    &湛。」

    陸湛眼睛微微睜大，還沒來得及反應。

    &的一聲，蘇諾轟然倒地。

    ……

    「……」

    江敘那一下是說倒就倒真的摔，溫思遇看着都疼。

    而且……

    這江敘和顧恆安兩個人是真的有一腿吧？！

    這兩個人眼神里的情緒簡直比劇本里寫的還複雜啊！

    而且劇本里不是根本沒有台詞的嗎，為什麼顧恆安能那麼自然的配合下去啊這種默契說兩個人沒有一腿沒人信啊！

    那顧恆安不就是她情敵了嗎？不僅要泡還要把男神掰成直的，這個副本的難度系數不是猛增了嗎？？

    隨着李導一聲cut，江敘『唰』的睜開眼睛，垮着臉爬起來，走回位置上坐着。

    李導將顧恆安喊過來，囑咐着一會兒要補的幾個鏡頭，強調了一下一些細節要注意的地方，溫思遇的注意力卻跟着江敘溜過去了。

    他懶洋洋癱坐在椅子裏，長腿前伸，坐姿非常沒有偶像包袱。

    見他坐下，身邊那個看起來一臉生澀的小助理趕緊手忙腳亂的把水遞了過去，男人接過來點頭致謝，瓶子就被他捏住瓶口吊在手裏盪鞦韆。

    這人今天看起來好像情緒不太高漲誒……

    溫思遇眨眨眼，站在導演身後偷偷摸摸的看他。

    似乎是察覺到了她的視線，男人手上晃瓶子的動作一頓，深棕眼眸直直衝着她的方向望了過來。

    這一眼來的毫無預兆，小姑娘偷看的動作被抓了個猝不及防，繼昨晚在酒店大堂以後兩人再次對視，仔細想想還頗有些什麼『前世的千百次擦身而過換來了今生你與我之間激.情對視』的味道在裏面，溫思遇怔了一下，腦內小劇場開始瘋狂刷存在感。

    等反應過來了兩人已經對視數秒，再垂頭撇開視線裝作若無其事反而有點假了，溫思遇抬起手來有點心虛的摸摸鼻尖，然後乾脆對着他禮貌的笑了笑。

    小姑娘的手長得很是好看，十指勻長秀氣，細白手腕上掛着一串銀手鍊，鏈子細細的，上面隔一段距離墜着一顆小小的圓潤珍珠。

    江敘愣了一下，覺得這鏈子看上去有那麼點眼熟，他剛剛好像還在哪裏見到過。

    藍的通透的天空，小姑娘一隻小白手在鏡頭正中擺了個很老土的v字型，細細手腕上露出個銀鏈子邊，上面掛着顆小珍珠。

    撐着下顎略微想了想，江敘人一呆。

    是在微博。

    那遊戲女主播早上剛發的微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