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聖誕禮物是條蛇

    「秦伊人，難得今天聖誕節，我們要去看《擺渡人》，你去嗎？」

    「不了。」

    如果真心想約，不是應該說「今天聖誕節，我們一起去看電影」嗎？

    這種隨口一問的邀約，我都習慣了。

    我轉身，咬了一口雪糕，與她們走向相反的方向。

    冬天吃雪糕別有一番滋味，一口咬下去，牙齒都被冷得發顫，但香甜的味道在口腔蔓延，冷冰冰，甜滋滋，那種矛盾的感覺，真是會上癮。

    聖誕夜真是漂亮。

    我一個人，靜靜地走在街上。看裝飾漂亮的聖誕樹和五彩斑斕的霓虹燈照得整個夜晚都亮若白晝，看小孩在在街上跑來跑去，發出嘻嘻哈哈的笑聲，看情侶在擁抱拍照，笑得一臉幸福。

    我拿出手機發了條朋友圈:聖誕夜，和朋友一起去看電影，感覺不錯，開心。

    明知道不會有回覆，我還是盯着那條朋友圈，發呆。

    微信里一個聯繫人都沒有，你是想炫耀什麼呢，秦伊人？

    是啊，我在做什麼，我什麼時候也會用這種漂亮的謊言來掩蓋自己了？

    一個人太久了，真的會寂寞嗎？

    「美女，你的聖誕禮物掉了。」粘着大白鬍子的聖誕老人遞過來一個盒子。

    「這不是我的。」我推卻。

    「這是你的，你拿着。」聖誕老人將盒子硬塞進了我手裏，然後又去給其他人派發禮物了。

    原來是免費贈送的。

    現在連贈品也會硬塞嗎？

    不過我手上的盒子好像和其他人的不一樣，是本來就不一樣嗎？

    回到了我的小公寓，我雙手抱膝，將自己蜷進沙發中。

    沙發很柔軟，而這個姿勢也讓我很有安全感。

    外面燈火明亮，屋內寂靜無聲。

    不管是喧囂，還是寧靜，都與我無關。

    這個時候，我爸也是一個人在家吧。聽着老式唱片，數着我回家的日子。

    我拿起手機給我爸打了個電話。

    「喂，伊人。」

    「爸，睡了嗎？」

    「還沒有，在聽以前的老式唱片。聽隔壁老趙家的孩子說，今天是聖誕節，她和班上的同學去聚會了，到現在還沒回家。你可別回去得太晚了。」

    「我已經回我的小公寓了。」

    「哦，沒和朋友一起聚一聚嗎？有時候和朋友一起聊聊天，也是好的。明年你就十八歲了，是個大人了。」

    「我知道的，爸。對了，我拿到今年的國家獎學金了。」

    「真的啊！」

    聽出我爸語氣里的開心，我將自己抱得更緊了。

    「嗯。」

    「伊人，爸爸很開心，那你呢？伊人，你開心嗎？」

    「我？我，我當然也開心啊。」聽到你語氣里的歡喜，想到你眉毛一皺又一挑的樣子，真的有點想笑啊。

    「伊人啊，其實爸爸在意的不是你拿多少獎學金，爸爸在意的是你，你過得好，我才是真的開心。」

    「爸，你——」

    「爸爸不怎麼善談，你也是個不愛說話的性子。但有些話，這個時候，我很想說說。伊人，為人父母，都是希望自己的子女幸福。所以，伊人，你一定要堅強，一定要幸福。」

    我爸是喝酒了吧——這是我的第一個反應，否則平常沉默寡言的爸爸怎麼會說出這樣煽情的話。

    可緊接着，我就忍不住哭了。我不知道是不是感動，但我覺得心裏有些發堵。

    我爸能借着酒興說說心裏話，那我呢？

    「怎麼不說話了？在哭吧？」

    「我——」

    「一定是在哭吧，我都聽到了。好了好了，去洗漱洗漱，早點休息。」

    「爸？」

    「嗯？」

    「有件事我一直沒有告訴你，就是......高考那年，我不是生病了沒去參加考試，我是故意不去的。」

    「這事啊，我早就猜到了。」

    ......

    早就猜到了啊。爸爸，原來竟是這樣了解我嗎？

    高考那年，我其實準備得很好。只是臨近考場，看到一圈又一圈送考的人，用殷切又關懷的目光目送着自己的子女進考場，我突然就不想進去了。

    如果我缺考，一定會有很多人來關心我，那個時候我這樣想着。

    也的確有很多人來問我情況，老師、同學、鄰居，可我一點也不開心。

    後來我爸打電話來，我大哭了一場。我哭着說我生病了，進了醫院。我爸信了，毫無理由、心甘情願，只因為告訴他這話的人是我，是他的女兒。我爸一個勁兒地安慰我，說沒關係，身體要緊，來年我們繼續努力。

    可我還是不開心啊，那件事，是我心底的一個結。

    不過現在，我釋懷了。

    在這個世界上，總會有一個人，願意被我騙。那個人，就是家人。

    我微微一笑，覺得世界還是挺美好的。今天晚上，聖誕老人不是還給了我一個禮物嗎？對了，我還沒拆。

    我找了把水果刀，剛要劃開，就聽到盒子裏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在安靜的屋子裏特別清晰。

    我頓時生了不詳的預感。

    果然——

    「啪」的一聲，盒子自己打開了。

    我手一抖，下意識將盒子扔了出去，一條小蛇從裏面鑽了出來。

    我還沒來得及反應是誰的惡作劇，就聽到小蛇開口說話了：「區區人類，看見我竟然不逃？」

    「噗——」我實在沒有憋住，笑了出來。實在是眼前這條小蛇太可愛了。它只有小指那麼粗，約莫20厘米長，渾身都是銀色的，看起來漂亮又無害，明明只是條小蛇，卻要用小孩子的聲音說出那種高高在上的話，這種反差萌真讓人招架不住。

    「你是玩具嗎？機械人？遙控的？誰在控制你？是那個聖誕老人嗎？哈哈哈......」

    「卑微的人類，你如果再不住口的話，後果可能不會太好。」

    「那，那你到底是......」

    「用你們人類的話來說，應該尊稱我為神。」

    「神？告訴我，小可愛，是誰製造的你，這設定太不靠譜了。奇怪，怎麼沒有看到開關，居然做得這麼逼真？」

    我將它抓起來，想看看這條機器蛇的開關按鈕在哪裏，它卻纏在我手腕上不斷掙扎滑行，那種滑膩的觸感讓我頭皮發麻。

    「啊——」它，它竟然咬了我一口，我反射性地將它丟了出去。捂住傷口，我不敢置信地看着它。

    「你你你，你到底是什麼東西？」

    「這個世界的人類什麼時候變得這般傲慢無禮了。」

    它吐着蛇信子朝我靠近了一點，我感覺周圍的空氣變得凝固了一瞬，我寒毛唰地一下立了起來。在看到它並沒有下一步動作，我才鬆了一口氣。那種對方什麼都沒做，我卻有毛骨悚然的感覺，讓我開始有點相信它所說的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