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1

    警察局，余多多被帶進審問室，並且對自己的傷人事件供認不諱。她面無表情的坐在那裏，絲毫無波的眼眸，看的警察同志疑惑不解，這是個怎樣的女人，竟然如此淡定，安靜的可怕。

    這邊，李慕白行色匆匆的進了警局，約好了警局的局長，低頭走進局長辦公室。過了大約半小時，他走了出來，從審訊室經過，看了眼余多多，心情更加複雜。沒想到，五年過去了，他的多多，他的小東西變成今天這副模樣，讓他如何不吃驚。

    「青威，你跟醫院躺着的那個女人交涉一下，然後讓凡來處理，不要讓她知道我見過她。」李慕白狠狠心，走了出去，一個人開車在上海的街道轉來轉去。

    震撼，心疼，自責，他的心緒非常複雜，多多啊多多，你到底怎麼了？這五年，你經歷了什麼？讓你變成今天這樣，好像沒有生氣的娃娃，如同死去般沉寂。

    視線剛好看到了自家酒店的大樓。回憶湧來。余多多開心的吃蛋糕的模樣在腦海中浮現，心不由得疼了下，那時候的她，天真，單純，可愛，善良，還有些小脾氣，撒嬌任性，卻那麼柔弱。讓人心疼的不得了。每次看到她的眼淚，他就自責的無以復加，恨不得把全世界都搬到她面前，只為換紅顏一笑。

    多多，如今我把全世界放在你面前，能換你一笑嗎？

    他在心裏默語，自嘲的笑了笑，應該不能吧，現在的她，冷漠的像凍結千年的冰山，好似這一生也融化不了了吧。

    多多，對不起，我無法放手，唯有把你握在手心，我才能安心，才能活下去！原諒我的自私，原諒我的霸道，原諒……我愛你！

    李慕白將車停在海邊，對着海面發呆，心裏是沉沉的傷痛和道歉。像是做了什麼決定，他轉身離開。前方路途艱難，可是他不會放棄，這一生餘下的生命，他只為一個人而活，他的老婆余多多。

    卓一凡接到電話便從公司趕來，辦完手續，他載着余多多找了一間飯店。

    「你是真的不要命嗎？為了一個瓶子，值得？」卓一凡有些生氣，這點小事，竟然讓她不顧一切的撲過去，當真是把生命視為糞土？

    余多多不說話，或者說，她沒什麼好說的。無所謂，什麼都無所謂，不過是一條賤命而已，誰在乎？

    嘆口氣，卓一凡覺得他對這個丫頭完全沒辦法，「想吃什麼，自己點。」

    「吃麵。」從出來以後，她仿佛愛上了面這種東西，牛肉麵，陽春麵，乾拌麵，各種面，她都吃。

    「這裏只有意大利麵，吃嗎？」卓一凡有點頭疼，這丫頭怎麼變的不按常理出牌了呢。

    「嗯。黑胡椒的。」

    卓一凡點了兩份意大利麵，一份牛排，一份甜點。房間裏安靜下來，余多多只是看着窗外不說話，完全不理會氣氛是不是有些僵硬。

    「小白羊，你現在變得讓我覺得不認識了。」卓一凡很正經的開口，「以前的你呢，很可愛，也很活潑，像個沒長大的孩子，單純，天真，一眼就能看到你的心思。這五年，究竟發生了什麼，為什麼你變得這麼多，讓我覺得陌生，讓所有人都覺得陌生。」

    「沒什麼，只是知道，這個世界，有一種別的活法，為了活着而活着。」余多多沒有轉.頭，幽幽吐出這句話。

    為了活着而活着？！

    卓一凡眼神複雜的看着她，這是什麼意思？因為無所求，所以無所欲，因為無所欲，所以無所謂嗎？什麼都無所謂嗎？包括生命？她一定承受了很多，所以才會覺得死不足惜嗎？

    夏天將至，余多多穿着一個襯衫，許是覺得包間的溫度有點高，她挽起了袖子吃麵，卻震撼了卓一凡。

    「小白羊，這是怎麼回事？」

    他一下抓住余多多的胳膊，一條已經癒合卻留下醜陋疤痕的傷，就現在還能看出當時一定很深很痛。

    余多多瞟了一眼，淡漠的眸子毫無波瀾，仿佛那傷不在她身上。

    「到底怎麼回事？」卓一凡有些薄怒，如果讓他知道是誰，他一定會找那個傢伙算賬。

    「自殺，未遂。」淡淡吐出四個字，卻震驚了卓一凡！

    自殺？她曾經自殺過？得是多麼的傷，才會這樣毫不留情的刺下這一刀？他忽然感到背後陣陣冷風。李慕白，你真的有苦頭吃了。

    李慕白坐在家裏的客廳，看着資料，顧青威，卓一凡都在場。那厚厚的一疊，就是近六年時間，余多多身上發生的所有事，事無巨細的記錄了這幾年的點點滴滴。

    遭欺負被毆打，受凍挨餓，罰禁閉，冬天穿着單薄的褂子在戶外勞作，等等等等，好多好多，沒看一行，李慕白的心就仿若有千支劍刺入心胸，痛苦不堪。當看到她自殺時，再也控制不住。淚水，流下來，發出低低的咆哮聲。

    顧青威眼神複雜的看着主子，收集資料的時候，這些信息刺痛並深深的刺痛了他的心，在牢裏的這五年，他家夫人竟然過着豬狗不如的生活，被打了，被欺負了，只是自己扛着，從不說出來，這到底是怎麼了，記得以前，夫人很怕疼的，主子打她屁股一下，都會嗷嗷叫。他手裏還有些錄像資料，現在，不敢拿出來給主子看，直觀的影像會讓主子崩潰的。

    「多多……」看着那觸目驚心的傷口，他感覺自己真的要死了，痛的要死去。「多多，我該拿你怎麼辦？怎麼辦？」手不停地在顫抖，心更是顫的厲害。

    卓一凡也拿過來看，心同樣被震懾，這女人，這幾年究竟是怎麼熬過來的啊，難怪會性情大變。真的……太難為她了。

    「這一次，我再也不會放手！」李慕白突然站起身，眼底充滿堅定，「青威，英國那邊有什麼動靜嗎？一切都在掌握中。要收網了嗎？」

    「不必，看住他們，我不希望多多受到傷害，可是我一定會為多多討回公道。」他離開客廳，此刻，他的心已經無法平靜了，真的要死了般，痛的厲害。

    「卓少爺，夫人，真的變了嗎？」顧青威有些擔憂。

    「是啊，變得完全沒有人性了！跟個屍體沒區別，只是還喘氣。」

    李慕白兩天沒有從臥室出來，誰都不知道他在屋裏幹什麼，第三天下午，他總有走了出來，換上筆挺的西裝，整理了儀容，整個人看起來容光煥發，讓柯洋嚇了一跳。

    「李哥，你這是……變化有點大。」

    「要去見多多，不能給她丟人。」

    李慕白微微一笑，他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無論余多多說什麼，做什麼，他都會坦然承受，只要能讓她回到身邊，他願意做任何事。

    「走吧。」李慕白看了看廚房，丫頭，等你回來，我給你做好吃的，履行承諾，一輩子都給你做好吃的。夜幕降臨，要打烊了，余多多收拾完後廚，出去倒垃圾，然後蹲下抽棵煙，打火機的火苗在昏暗中發出一點光亮，照亮了她的臉龐，看上去，那麼蒼涼，讓人心疼。

    有點累，蹲下身去，將頭埋進手臂里，休息下。這時，傳來了腳步聲，她不是沒聽到，可是卻不在乎，無所謂是誰，跟她無關。

    腳步在她面前停下。卻是熟悉的聲音。

    「老婆……」

    她的心慌張了一下，又恢復平靜，依然低着頭，不願去看這個曾經拋棄她，不要她的那個男人。

    「老婆，回家吧……」李慕白的語氣中帶着痛，帶着懇求，還有思念，濃郁的愛。

    知道逃不過了，余多多掐滅煙頭，站起身，露出她自認為最坦然的微笑。「好久不見。」

    一個笑容，一句話，刺痛了李慕白的眼，更刺痛了他的心。真的見面，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又好像一切都發生在昨天，歷歷在目。

    兩個人就這麼站着，誰都不說話，余多多是無話可說，李慕白是不知從何說起。

    「小東西，回家吧！」李慕白伸出右手，撫摸她的臉頰，手心傳來的溫度，終於給了他真實感。

    余多多就這麼定定的看着，忘了反抗，原來，他對自己的影響還是這麼大這麼深。回過神，後退一步。

    「我說過了，永不再見！」

    李慕白眼底滿是受傷，可他覺得，那是他活該。

    「多多，回家吧，好不好？我再也不會丟下你不管，再也不會讓你受傷害。別離開我，給我一次機會，最後一次，可以嗎？」幾近哀求，余多多卻佯裝鎮定的無動於衷。

    「失去的，還回得來嗎？」說完，她甩開他的手進了屋。

    「多多，我不會放棄，一定不會放棄。」

    接下來的時間裏，李慕白每天都等在她住的房子外面，等她出門，他就跟着，她去工作，他在外面等，她回家，他跟在後面，等她今天，他還是站在那裏不動。

    「多多，他是誰啊？」奶奶關心的問。

    「丈夫。」是啊，丈夫，他們還沒離婚，現在還是夫妻關係。

    老人有些震驚，「你結婚了？」

    「是，已經六七年了。」余多多輕聲回答。

    「他很愛你。」

    「太遲了。」

    「多多，這個世上，還有愛你的人，真的是一種福氣和運氣！」老人嘆口氣，留下這句話走出屋子。

    福氣？運氣？她寧願不要。

    「年輕人，進來吧。」奶奶打開了院子的門，對李慕白邀請，「不過屋裏很亂，你不要介意。」

    「謝謝您，奶奶。」李慕白感激的道謝，然後走進來。

    「多多這孩子應該受了很多苦，可是心還是很善良的，她的冷漠，只是保護自己而已。」

    「我知道，我會好好保護她，再也不會讓她受苦了。」

    李慕白進去時，余多多躺在床上閉着眼睛睡覺。他走過去，在她身邊坐下。「小懶豬！」

    余多多睜開眼，然後又閉上，她的心，因為奶奶的話，有些凌亂，暫時不想見這個人。

    「起來，我帶你出去玩，好不好？」李慕白很溫柔的握住她的手，心疼的看着她手臂上的疤痕，輕輕摩挲。「你沒有去看你媽媽吧，我帶你去看你媽媽，她的忌日，你還記得嗎？」

    「不去。」

    媽媽嗎？她的印象里，沒有媽媽的痕跡，很多故事都是爸爸告訴她的，爸爸已經不要她了，媽媽，對她來說又有什麼意義？只是別人記憶中的故事罷了。

    「多多，你想見你爸爸嗎？」

    余多多的身子明顯震了一下，想嗎？不想嗎？她不知道，說不怨恨是假的，可是，爸爸已經不要自己了不是嗎。

    「多多，我只想說，我不是故意的，我那麼做迫不得已，可是，挪用公款的事兒，真的跟我沒關係，我是回來以後才知道的，只是沒有阻止而已。」李慕白解釋道。

    父親想對余多多不利，而他也處於知道兩個人是同母異父的震驚中，所以沒有阻止事情的發生，他以為，進去裏面，比在外面要安全。如果早知道會是這樣，他寧願把她帶在身邊，也不會讓她受這麼多苦。他確實很混蛋。

    「還重要嗎？」余多多反問，「走吧，不要再來，就當我們從來不認識。」

    「不可能，這一生，我也不會放手的。」李慕白堅定的回答，然後撈起她，抱在懷裏出去。他必須給自己製作機會，多跟她相處，很多事情，他需要解釋。

    「放我下來。」

    余多多冷冷的命令。李慕白卻置若罔聞，完全不理會。把她丟在車上，一路奔馳在大道上。

    「你到底想幹什麼？」

    「老婆，我們回家。」

    「我早就沒家了。」

    「多多，我會把一切都解釋給你聽，好不好？」

    余多多知道自己逃不掉，只能任由他將自己帶去任何地方。於是不再說話。

    車在別墅前停下，李慕白走過去，將她抱下來，抱進房子裏。

    這裏的一切都沒有變，包括擺設。余多多看了看周圍，給出結論。

    李慕白將她抱進臥室，輕輕放在沙發上，「先洗個澡，放鬆下好不好？」

    余多多縮在沙發里，一動不動。

    「丫頭，去洗個澡，舒緩一下身心，我會把一切都告訴你，相信我！」

    余多多看了他一眼，動了動，拿起浴巾進了浴室。這裏的設施齊全，近六年了，這是最舒服的熱水澡。她知道李慕白的執拗，不讓他說，他會一直纏着自己，那麼就聽他說完吧，說完以後，互不相欠，各自東西。

    當余多多從浴室出來時，李慕白的眼眸暗了暗，這些年了，余多多對他的吸引力還是致命的。

    「把頭髮擦乾。」他走過去，親自給她擦頭髮，「小心着涼了。」

    余多多也不動，就這麼任由他擺佈。

    「多多，你是恨我毀了余氏，還是恨我丟了孩子？」

    孩子，那是她心中永遠的痛，余多多下意識的皺皺眉，完全不想提起。

    「是父親，我的父親，他奪走了我們的孩子！」

    余多多的心臟跳動一下，為什麼？那個老人有這麼恨她？

    李慕白蹲下身，抬頭看着她，握住她的手，「多多，我以為，以為你在裏面，會更安全，這裏是中國，他的勢力不強，你在裏面，才是安全的。只是我錯了，錯在忘了那裏面的人都是些壞人，而你，根本無法應對那些心狠手辣的壞人！」

    余多多凝眉，不懂什麼意思。

    「先說孩子吧。我回來之前，我的父親，查理詹尼斯說，我們是同母異父，所以，我們不能有孩子！」

    余多多震驚了！她呆滯的看向李慕白，同母異父？同母異父？這……老天在跟她開玩笑嗎？她的老公和她是一個母親？

    「所以，我們不能有孩子的，我不知道，我以為，孩子只要出生了，他就沒有辦法，那也是他的孫子，他不會這麼狠，可是沒想到，沒想到……」李慕白的眼神黯淡下去，痛，孩子也同樣是他心中的最痛。

    「真相到底是什麼？」

    「你的母親，不，應該說，余東海的妻子，是法籍華人，當年我父親在歐洲遊歷，對她一見鍾情，於是搶人所愛，蠻橫的拆散了他們。只是，愛是自私的，我母親從沒有一刻停止過逃跑的想法。在生下我以後，她還是選擇了離開。用我為砝碼離開。最後如願和余東海結婚，有了你哥哥。」

    「你父親說你媽媽是自殺的，而我媽媽，是病死的。」

    「那個一直陪在我身邊八年的人，不是我母親，是我的小姨，是我媽媽的妹妹，她是為了家族利益，或者說，交換條件，進了詹尼斯家的。她同樣愛着余東海。」

    亂，好亂！

    「我母親死了以後，余東海去了一趟倫敦，將她去世的消息告訴了小姨，卻被我父親知道，他對余東海的恨，已經到了變態的地步，而且八年時間，他已經愛上了我小姨。小姨回來以後，他對她進行了殘酷粗暴的虐，於是，小姨選擇走上了不歸路……」

    好悲慘，好淒涼。余多多為這個女人感到悲哀很同情。

    「大概就是這樣吧，他們之間的愛恨糾葛，就為以後埋下了種子。而我，你，都成了報仇的棋子。」

    余多多看着他，心想，他承受了很多痛苦吧，只是，他們再也不能再繼續下去了，因為他們……是兄妹。

    「我們離婚吧！」余多多平靜的說出這句話。

    李慕白顯然很受傷，可是他知道這是咎由自取。

    「為什麼？」

    「你也說了，我們是兄妹！」

    李慕白苦澀的笑了笑。「你進去以後的每個晚上，我都會痛醒，心痛的仿佛要死了！是凡的一句話提醒了我。」

    余多多看着他，等待他說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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