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昏鏡重磨

    初春的天氣還有些冷，魏家大宅里，寅時剛到，便有丫鬟起床準備一天的活計，紅鸞，便是其中一人。

    一個月前再次睜眼，紅鸞便發現自己回到了初到魏家的時候，前世，自己為了求表現，在魏老夫人面前露了臉，留在了老夫人身邊貼身伺候，才會有了後來的種種事情，可是這一次，她卻選擇了和上一世不一樣的路。

    如今她剛被分到老夫人的院落里跟着冬梅學着掌管庫房，雖然現在還不用伺候老夫人，但是她已經習慣早起，洗漱乾淨後，提着小爐上的熱水就走到隔壁冬梅的屋子前。

    「冬梅姐，熱水放門口了，我這就去廚房拿飯。」

    紅鸞穿着青色的棉布襖子，頭上挽着兩個發綹，一副六七歲兒童的打扮，這樣的紅鸞，誰又能想到，她是個重生回來的成年人。

    「去吧，路上當心！」

    冬梅的聲音從屋內傳來，得到冬梅的同意，紅鸞立刻轉身往院子外面走去。

    她如今和冬梅住的院子是老夫人大院子裏的小院子，離廚房很遠，幸好她們住的小院子裏有個小廚房，平時用來燒水熱飯方便的很，只是柴火要用錢買，幸好不貴，不然冬天從廚房提了飯菜回來，肯定是涼透的，不熱一下，吃到腹中肯定不舒服。

    紅鸞低着頭，這條路，她前世走了十幾年，如今閉着眼都能走到，今天是她重生整整一個月的日子，前世的記憶仿佛還像昨天發生的事情，可是如今的種種卻提醒着她，她現在真的才六歲。

    六歲的孩子腳步不快，哪怕這條路紅鸞再熟悉，等她小短腿走到廚房的時候，各院的丫鬟也都領的差不多了。

    「秦媽媽，我來拿飯。」

    紅鸞一眼就看到了在廚房幹活的秦媽媽，秦媽媽是這廚房的二廚，很少會在丫鬟小廝領飯的地方看到她，今天看到秦媽媽，紅鸞很開心，因為秦媽媽對她很好，哪怕是前世她最悽慘的時候，秦媽媽對她也非常好。

    「呦，這不是紅鸞麼，今天想吃些什麼？秦媽媽這裏有肉包子，花卷，玉米粥和豆腐湯。」

    秦媽媽的話一出，紅鸞就抿嘴偷笑，往常換做廚房的三廚，哪裏會有這麼多花樣，一個饅頭和一個玉米粥就不錯了，今天她來的不算早，能有這些，想必也是秦媽媽偷偷給她留的好東西。

    「秦媽媽看着裝吧，只要紅鸞能拿動就好。」

    遇到了熟悉的媽媽，紅鸞就想着多拿一些吃食回去，她現在才六歲，得多吃東西，將身子養好，不要又像前世那樣。

    想到這裏，紅鸞看着秦媽媽的側臉就更歡喜了，今天拿回去的東西，可以放着留着晚上加個餐，不知為何，重生後，她的飯量明顯增加了不少。

    秦媽媽是魏家管家的小姨子，秦媽媽的姐姐是老夫人身邊的媽媽，她性子直，有什麼就說，魏家幾乎沒有人不喜歡她，要不是廚房的大廚是宮裏出來的，憑她的手藝和人脈，早就坐上了大廚的位置。

    秦媽媽的手藝很好，這早點做的格外誘人，隔着一段距離，紅鸞都能聞見那早點散發出來的香味。

    給紅鸞裝了六個肉包子，六個花卷，玉米粥和豆腐湯各一碗，秦媽媽這才偷偷的將一個煮雞蛋塞到紅鸞的衣袖裏，悄聲道：「別聲張。」

    秦媽媽早就開始尋摸，這紅鸞模樣乖巧，嘴甜心善，配她二兒子最好，她大兒媳婦，還是要找一個潑辣一點的，長媳麼，就得厲害點，這性子溫婉的紅鸞做貼心的二兒媳婦剛剛好。

    拜別了秦媽媽，紅鸞心情舒暢的往回走，瞧着剛才秦媽媽的架勢，要不是她提不動，還能給她裝幾個肉包子。

    想到那白胖白胖的肉包子，紅鸞嘴角咧開了笑，她和冬梅一人分三個，她早上吃一個，還可以留兩個晚上吃，至於花卷？留着送給後院整日吃不飽的小廝們，還能得點人情。

    紅鸞想的開心，根本就沒有注意到，此時前方一個身影也提着籃子往廚房快步走來。

    紅鸞對面那人早就看到對面有個人影，只是待她看清了人後，不僅不避着，更是想着將紅鸞撞倒，於是，無心的紅鸞和有心的紅杏，倆人越走越近，等紅鸞發現有人過來的時候已經來不及，只聽一聲「哎呦」後，倆人都倒在了地上。

    紅鸞提着東西，本就吃力，此刻，她被撞倒在地不說，提着吃食的竹籃也是被一起撞翻，白胖的肉包子立刻滾了出來，粘上了泥土。

    紅鸞麻利的起身，準備將包子撿回籃子裏，這畢竟是糧食，而且她也怕被別人看見，因為她能猜到，這肯定是秦媽媽留給她的，她撿的認真，可是剛才撞到她的人卻在此時開了口，「你眼瞎了嗎？」

    聽到這聲音，紅鸞撿着包子的手一頓，可是隨後便接着撿起了包子，包子和花卷雖然沾了泥，但是不礙事，倒是玉米粥和豆腐湯可惜了，幾乎撒光了。

    紅鸞慢悠悠的將包子、花卷和湯水隔開，就怕等會泡壞了，她不慌不忙的樣子惹怒了身邊的人，紅杏看着紅鸞不理她，氣的伸手一把掀翻了紅鸞剛剛整理好的籃子，等那包子和花卷撒落出來，甚至還用腳去踩踩。

    「我叫你撿，叫你吃！」

    看到紅杏的動作，紅鸞這回是真生氣了，前世這紅杏就處處和自己不合，更是多次嫁禍陷害自己，如今這為了摔跤的事情居然這般浪費糧食。

    她們二人走路都沒有注意，加上這天還沒有大亮，撞了人，都有錯，她只不過是先撿了包子和花卷，這紅杏就這麼糟蹋糧食，真是該死！

    紅鸞剛準備說話告訴紅杏不要踩了，可是這時一臉氣憤的紅杏卻突然將她推倒，「你不過是個三等丫鬟，有什麼好得意的，我叫你吃，叫你吃！」說完，紅杏竟是又去踩包子了，原本白胖的包子早已看不見原來的顏色，包子的肉餡被踩了出來，飄出肉包子的香味，紅鸞只覺一陣腹鳴，她餓了。

    紅杏之所以這麼氣憤，那是因為紅鸞不僅長的好看，更是一月前被老夫人挑中跟着冬梅學着管理她的嫁妝，這紅杏因為沒有被選中，於是處處記恨紅鸞，剛才她其實看見了紅鸞，可是她卻故意撞倒了她，看着她此刻被自己欺負，心裏就舒服。

    紅鸞想起身，可是紅杏比她大兩歲，力氣也比她大，愣是壓着她不讓她起來，這條路偏僻，基本就是下人走，如今紅杏仗着自己是二等丫鬟，就欺負紅鸞，當然，她更多的是記恨紅鸞長了一雙勾人的眼睛和那毫無瑕疵的臉蛋。

    被紅杏壓制的紅鸞堅定的咬着嘴唇，不想讓自己哭出來，直到她聽見遠處傳來一陣腳步聲，看着依舊踩着包子，還順便罵她的紅杏，紅鸞偷偷側着臉看過去，這一眼，她就看到了秦媽媽那棗紅色的褲腳，於是紅鸞換了主意，剛才她還準備試着還手，如今看來，是不必了。

    「紅杏，剛才我提着東西，根本就沒有看見你從對面走來，反倒是你，手中只有一個空籃子，偏偏還是撞到了我，你撞到我不僅不道歉，居然還將包子和花卷倒出來踩爛，你現在又要打我，要是被老夫人知道了，定要罰你！」

    紅鸞很漂亮，雖然她現在才六歲，可是那勾人的眼睛卻是真的迷人，現在她雖然說着這些話，可是眼裏卻是滿滿的鄙視。

    紅杏聽到紅鸞的話，停下腳上的動作，看着紅鸞，等她看清紅鸞眼裏的意思後，立刻還嘴道：「我就是看你不順眼，你一個三等丫鬟，憑什麼做了二等丫鬟的活計，反而是我，明明是二等丫鬟，卻天天要伺候春蘭，憑什麼！還有，你說對了，我今天就是要打你！」

    要是放做平時，紅杏肯定不會說出這些話，哪怕是心裏想，但是也不會說，可是今日不同，今日早上她起晚了，剛被春蘭罵了一頓，現在她欺負了紅鸞，心裏一陣暢快，加上她現在看到紅鸞的眼睛，她就更生氣。

    老夫人就是說紅鸞生了一雙會說話的眼睛，看着就是個機靈的，才會選中她跟着冬梅，她才被留在了外院，只能做些粗活，而且還要跟着春蘭，伺候她，這些，都該是三等丫鬟做的。

    紅杏越想越生氣，這手抬起就要往紅鸞臉上招呼，可是卻發現，高高抬起的手，根本就放不下來。

    「既然你這麼能耐，就隨我一起去老夫人面前說說吧！」

    秦媽媽因為是二廚，身為廚子的她，平時最見不得浪費糧食的人，當然，平時主子們吃不完的，都會賞賜給下人，可是現在，看着這滿地的狼藉，她怎麼可能不氣憤。

    「秦媽媽？」

    紅杏傻了，誰不知道秦媽媽的姐姐是老夫人面前的紅人，秦媽媽的男人是魏家莊子上的管事，秦媽媽也是深得老夫人的喜愛的，現在這件事情被她看見，她肯定要被責罰。

    現在唯一能期望的，就是秦媽媽只是在嚇她！

    「怎麼？不認識秦媽媽了？沒事，咱們有話去老夫人那裏說！」

    秦媽媽根本就不給紅杏辯駁的機會，拉着紅杏就要往老夫人那裏走，紅杏哪裏願意去老夫人那裏，哭着求秦媽媽放過她。

    「現在知道哭了？剛才踩包子的時候多得勁，還要打人？這就是一個二等丫鬟該有的教養？」

    秦媽媽越說越氣，她提着紅杏就要走，可是這時紅鸞卻拉住了秦媽媽的手，「秦媽媽，算了，紅杏也不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