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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人影出現,把兩人拉出來,迅速消失在園林中。筆硯閣 www.biyange.com
顧朗本來已經閉上眼睛,可在聞到一陣刺鼻煙味之後,感到身體在空中起落,而自己卻還完完好好。
他睜開眼睛,渾身都沒有力氣,頭卻勉強能動,看着負着他們的人背影很熟悉,恍惚一下後,他馬上想到,這人是王逸。
正想說話,王逸回過頭,示意道:「別說話,小心引起守衛的注意。」
顧朗立刻閉嘴,看被王逸另一隻手夾住的餘生,餘生本來身體就有傷,顛簸之下,已經昏過去。
王逸帶着兩人出園子,但帶着兩個人大男人的行為卻引來城中人的矚目。雖然他已不再如在洛陽時那樣,靠給人打聽消息或者帶路什麼的為生,但每到一處,先把城中環境熟悉的習慣卻還保留着。
感受到路人怪異的目光,他瞬間就選擇好一條偏僻的路徑,轉進一條小巷,避開人們的視線。
他腳步如飛,三人很快就出現在僻靜的巷子裏面。
顧朗看着身後已經無人,道:「王逸,慢慢跑吧,沒人追來。」
王逸聞言被驚了一下,仔細看了看四周,確定沒人後,才放下二人,捂着肚子,開始大口喘氣。
王逸問道:「現在我們去哪裏?」
餘生昏迷還沒有醒來,他問的是顧朗。
顧朗臉上的血痕深深裂開,半邊臉上都是鮮血,看來有些恐怖,眼睛失去平日的光彩。
聽見王逸的話也沒有回答,似乎還沉浸在顧廣的言語中。
王逸剛剛在窗外已經聽到顧廣的話,看到顧朗失神的樣子,眼中不由露出同情。
王逸下俯身來,替他擦去臉上的血跡,不小心碰到傷口,顧朗輕「嘶」一聲,終於回過神來:
「嗯?你剛剛說什麼?」
王逸重複道:「我們現在去哪裏?」
顧朗神情恍惚,似乎思考了很久,良久後才道:「我們去,去」
「去」字說了幾遍,還是沒有下文。
顧朗明顯沒有真在想這個問題。
一個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家庭,突然被人告訴說自己不是親生,任誰也承受不了這樣的打擊,王逸能夠理解他的苦楚。
王逸一嘆,猶豫道:
「要不我們去洛陽?我在洛陽好歹算是有一個,一個家」最後一個「家」字的聲音輕不可聞。
「嗯。」顧朗答道。
王逸偷偷地看着顧朗臉上的神情,見他並沒有什麼反應,才放心下來,舒了一口氣。但隨即又苦笑起來:恐怕剛剛顧朗根本沒有聽到自己說什麼吧。
去洛陽,還有很遠的路途,得先去買幾匹馬才行,靠走,不知道得到什麼年月才能到。
但看着二人,餘生面無血色,顧朗臉上的傷口也需要處理一下。再行動之前,還是得先買一點藥給他們緩緩才行。
注意打定,就行動起來。
地上二人都不能動,他一手一個,把兩人夾在肋下。
走了不久,他忽然想起,帶着這麼兩個人到大街上實在太顯眼,客棧暫時不要去,說不定顧廣會帶人去搜查。
看着小巷兩旁的園子,他眼珠一轉,已經有了主意,可以找一戶沒人的人家,先把兩人寄在那裏,等買了馬匹,再過來接二人。
這樣想着,忽然發現一旁有一處園子的門虛掩着,似乎園子的主人離開得很匆忙,從門中露出的縫隙可以看見,園子裏的花盆都被打翻。
王逸想了想,見四處無人,便悄身鑽了進去,順手合上門。
院子裏面除了一些花之外,空空落落的,撲面來一股藥味,看樣子此間主人是為了給人治病新租的一個院子。
小小的院子裏面,並沒有看見什麼人,房間的門都大開,印證了王逸的猜測,原主人離開得確實匆忙,不知道是不是那個病人出了什麼事情。
搖搖頭,王逸找了一間稍不起眼的房間,把兩人安置在裏面,走到門邊,正準備離開,忽然想起什麼,回過身,找來一張紙,寫道:
「事急,先把兩位朋友寄在此處,至多半個時辰,一定回來。
有冒犯之處還請原諒。
十兩銀子,稍當報酬。」
寫完之後,拿出一錠銀子,壓在紙上。再仔細考慮片刻,覺得應該沒有問題,這才轉身出門,給兩人買藥去,再順道看看外面的情況,不過這裏不比顧府所在的凌平,不可能這麼快就有多大的響動。
王逸從院子出來,小巷畢竟偏僻,根本沒有人來往。
他轉過幾個彎,期間碰到一個白衣女子,女子相貌清麗,但眉頭緊閉,神情間有深深的擔憂與失落,很快消失在王逸眼前。
擦肩而過的時候,他聞到一股似有若無的藥味。
王逸慢下腳步,待要細思的時候,卻發現自己已到大街上,眼角餘光看見被風捲起的朱紅帘子上面,寫着一個大大的「藥」字,他神色一喜,沒有去想剛才的事情,來到藥鋪,找大夫開了幾副藥,以及止血藥膏。
他本來還想再到馬行問問馬的價格,可一打聽,馬行離這裏還有好些距離,思考片刻,便放棄了,還是先把受傷的兩人暫時給弄好吧。
回來的路上,他忽然想起,那個女子身上的藥味,跟他在小院裏聞到的藥味一樣。
抓好藥後,急忙回到小院,發現院子門有一半已經被打開,院裏的房門已經關上,院子裏傳來煎藥的味道。
他心裏「咯噔」一聲,難道是院子的主人已經回來了?
他把兩人怎麼樣了?
王逸走進院子裏,聽到一陣輕微的說話聲,一個是顧朗,另一個卻是女子的聲音,聽聲音,還是一個年輕女子。
但聲音卻不是來自開始他們進入的房間。
他循着聲音的房間進去,看見餘生正躺在床上,緊閉着眼,而顧朗坐在椅子上,一個白衣年輕女子坐在他對面,正跟他交談。
顧朗見到王逸慌忙的樣子,對他微微一笑,示意他放心,笑道:「銀子還是收起來吧。」指着對面的姑娘道,「這位是白芷姑娘。」
王逸看向白芷,驚訝發現她就是剛在街角碰到的那人。
原來她就是白芷!
對於白芷這個名字王逸並不陌生,和顧朗一路到這裏的時候,路上無聊,王逸問起他跟餘生是怎麼認識的。
顧朗路上也正無聊,便跟他談起了餘生過往的事情,當然也談到了白芷。畢竟在烏溪時,看見餘生整個人有說不清道不明的變化,怎麼也想不通,最後在看到從屋裏出來的白芷後,他終於明白:這個變化源自愛情!至於對象嘛,不言自明。
王逸驚訝道:「難道這裏是姑娘的小院?」
白芷神情低落,勉強笑道:「前不久租的。」
王逸點點頭,問道:「姑娘到這裏來是?」
白芷看了躺在床上的餘生一眼,眼中神情複雜,緩緩道:「是找一個仇家。」
顧朗奇道:「姑娘年紀青青,會有什麼仇家?」
白芷幽幽一嘆,黯然道:「仇家,仇家,既然有『家』,怎麼可能沒有什麼仇呢。」
兩人已經明白:「原來是姑娘先輩結的仇人。」
白芷情緒複雜,低下頭去,不想再聊這個話題,房間頓時沉默下來。
王逸眼珠一動,舉起剛剛買的藥,對顧朗道:「我剛買了藥回來,有止血祛傷的效果,你用用。」
顧朗搖頭道:「不用了。」
王逸奇道:「為什麼?」
白芷輕聲道:「我已經給他們上過藥了。」
王逸看着顧朗,目光中帶着疑惑:「那你中的毒?」
顧朗動動身子,表示無礙,道:「你怎麼忘了,白姑娘既然從烏溪下來,薛前輩肯定讓她帶了好些神藥以防萬一。是吧,白姑娘?」
白芷點頭。
王逸想起來,顧朗給他說過,烏溪上住了一位姓薛的神醫,是敢跟閻王搶人的人物!
想到顧朗剛剛連手都抬不起來,現在卻可以安安穩穩坐在這裏,確實很神奇,不由不服。
他把藥隨手扔在桌子上,也坐下來。
顧朗看着床上的餘生,疑惑道:「白姑娘,以余兄的武功,怎麼會受這麼重的傷呢?是什麼人這麼厲害?」
白芷聞言神色一黯,悽然道:「是我。」
顧朗與王逸一驚,異口同聲道:「怎麼會」
白芷慘然一笑道:「我要尋找多年的仇人,就是他他這麼多年來,也是在找我這個仇人吧。」
「不可能,事情怎麼可能這麼巧!」顧朗不信。
白芷悲戚道:「我也不信,但事實就是這樣。」
顧朗道:「那你是怎麼知道余兄就是你仇人的呢?」
白芷沉默良久後,慢慢道:「他的刀。那把刀,只有他家才有。」
顧朗聽後,沉默下來,良久後,他眼中一亮,想起什麼,問道:「但你們不是早就相識了嗎?怎麼會在開始的時候認不出來這把刀呢?」
白芷搖頭道:「這把刀外觀早已經非當初的樣子了。能夠認出來的印記,只在刀身上面有。你跟他多年朋友,當然知道只有在什麼時候他才會拔刀吧?」
顧朗神情一黯,緩緩道:「我當然知道。」他苦笑着,「不管別人打罵還是取笑,他只在一種情況下會拔刀。」
「什麼情況?」王逸問道。
「只有殺人的時候,他才會拔刀。」顧朗回應。
他看了白芷一眼,仿佛明白過來,嘆道:「跟自己喜歡的女人在一起的時候,誰還願意用刀呢?」
雖然用反問的語氣,言語間卻十分肯定。
在白芷面前,餘生唯一亮刀的一次,即是在坪場,可那隻算是拔刀,並沒有用,不然,他怎麼會被那樣的一劍刺中?
那樣感情強烈的劍,是傷不了人的。
顧朗問道:「那你怎麼會知道你們是仇人呢?」
白芷回憶道:「就在前不久,收到一封信,讓我看看在薛前輩那裏的刀,會找到心中誰是仇人。雖然我在查看前就已經有不好的預感,可當發現仇人就是他的時候,我所以最後我下了山,希望就這樣一走了之,再也不要往來罷。」
「那怎麼會遇到余兄呢?」顧朗疑惑,餘生那個時候在開封,兩個分開的人怎麼會遇到一起?
「也是那人送來的信,說可以在這裏遇見他。我我當時心裏如亂麻一樣,不知怎麼就到了這裏。」
「那人是?」
白芷搖頭道:「我不知道。」
顧朗低頭沉思。
白芷輕聲問道:「余你們怎麼會遇到他呢?」
顧朗解釋道:「他追查賬本的時候,剛好被我們遇到了。」
白芷大驚道:「什麼?!他去追查賬本那人去了?」
「姑娘知道那人?」
白芷點頭道:「幾次都是那人送來的消息,一次告訴我余他是仇人,一次告訴我他要來這裏。」
顧朗聽完她的話,嘆道:「如此看來,是我害他變成這樣。」
白芷不解道:「是我用劍」
顧朗打斷她的話,道:「余兄到這裏來的事情,只有三個人知道,我,他,」他指着王逸。
「還有一人,」他瞳孔微縮,「就是我弟弟弟。」
「你弟弟?!」
顧朗點點頭,問王逸:「逃走的時候,把賬本也帶走了吧?」
王逸從懷裏拿出沾滿血跡的賬本,遞給他。
顧朗翻開賬本,指着裏面的一行道:「這裏的『顧家』恐怕指的就是我家吧。」
白芷雖然早就拿到過這本賬本,但她從沒有翻開看過,此刻看着裏面的內容,每一條傳出去,都可以在江湖裏掀起波瀾。
她看着顧朗指的地方,道:「你們家?!」
顧朗苦笑道:「也不算是我家,我可能根本不姓顧。」
白芷沒有說話,既然賬本已經拿回來,那個傳遞消息的人死去,而且顧朗一直追查這件事,這她是知道的,當初從烏溪上叫去餘生,就是為這件事情,這樣的一個人,怎麼會參與其中去呢?
幾人沉默,良久後,王逸問道:「既然知道了他們的要做的事情,接下來怎麼辦呢?」
顧朗神色複雜,仰天一嘆,道:「我心裏也有點亂,想先去島上一趟。」
「島?」王逸疑惑。
「就是苦伯所在的那個島。」
「那這件事情呢?」
「這件事」
「先去島上吧。」床上傳來虛弱的聲音,幾人轉頭去,餘生不知什麼時候醒來了。
餘生虛弱道:「剛剛我都聽到了,先去找老伯問問你身世的事情吧。至於他們的陰謀,我們邊走邊想怎麼辦。」
顧朗道:「其實你們不用陪我」
餘生瞥了白芷一眼,又立即轉過頭去,不讓人看見眼中的痛苦,片刻後道:「也正好避避那些暗中的人。」
王逸贊同道:「說得有理。」
「白姑娘,你」
白芷眼中露出複雜的神情,內心爭扎片刻,看着虛弱的餘生,終於道:「我也去。」
顧朗感激道:「謝謝你們,其實」
王逸笑道:「真要感謝的話,以後就多買一點酒吧!」
顧朗哈哈笑起來,道:「這是當然的。」
餘生臉色緩了一些,看向二人,卻正好與白芷的目光在空中相接,兩人各自低下頭去,神情複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