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與母親（1）

    事件發生的時候，楊隱和紀小炫正在出事大樓的咖啡屋裏喝茶。

    「下個月的演出，確定地點了沒？」

    「沒有。」紀小炫將手臂交叉在胸前，樣子顯得有些不耐煩。

    楊隱無奈地搖了下頭，盯着紀小炫的臉說：「你也稍微有點偶像的樣子吧，好歹也是人氣歌手。」

    紀小炫，男，21歲，在讀大學三年級學生，同時也是青春偶像歌手，在大學校園，尤其是女大學生中擁有着超高的人氣。此刻的紀小炫漫不經心地用勺子敲打着茶杯的內沿，狀似隨意。

    因為紀小炫這種懶散的態度，導致認出他的人都不敢輕易上前索要簽名。因為試想，有哪個人氣偶像歌手會在大白天毫無偽裝地走上街頭與朋友喝下午茶？

    「我這是無為而為，你難道不懂嗎？」紀小炫喃喃。

    楊隱將杯中的咖啡一飲而盡，卻聽到紀小炫發出驚訝的聲音。

    「怎麼了？」楊隱問紀小炫。

    紀小炫朝咖啡廳的吧枱努努嘴，只見一個年約七八歲的小男孩，留着普通男孩剪得很短的那種學生頭，身上穿着類似私立小學學生的精緻校服，由母親牽引着，站在吧枱前買西式蛋糕。令紀小炫驚嘆的原因是：那個男孩時不時地回頭，還用明亮的眼睛盯着楊隱看。

    紀小炫咂咂嘴。「還說我是人氣歌手？到底誰人氣啊？」

    楊隱這才明白過來紀小炫的意思，於是順着紀小炫暗示的方向望過去，看到那個穿着私立小學制服的男孩後，頓時笑了。

    「被小學生崇拜到只能幹笑了？」紀小炫出言諷刺。

    「被人氣歌手嘲笑也算是種榮幸吧。」楊隱分明看到紀小炫扭過頭去，樣子十分不屑。「你誤會了。剛才我去銀行取錢，那個男孩和他的媽媽也在，他看到了我腰間的配槍。」

    紀小炫面露驚訝。「你是不是瘋了？被普通人看到你的配槍？」由於他的聲音驟然抬高，吸引了不少周圍人的目光。

    楊隱沉住氣說：「小點聲！我拿銀行卡的時候才被那個男孩注意到的，他當時也沒說什麼，只是對我笑笑。」聳聳肩，楊隱推測道，「或許只是引發了小孩子的好奇心吧。」

    「我可不這麼覺得。」紀小炫將頭稍稍低下來，「你要知道，殭屍可能就偽裝成普通人類在我們的身邊，小心一點總是好的。」

    「我明白。」楊隱表示贊同。

    等男孩提着裝有蛋糕的盒子與他的母親離開的時候，他依然止不住地回頭看向楊隱，為了不惹人懷疑，楊隱只能微笑着揮手和男孩告別，給別人的感覺就是他們是熟人。

    「你還真是客氣。」紀小炫歪着頭，面無表情。

    楊隱卻只是笑笑，並沒有多言。隔了一會兒，眼見着紀小炫的杯子也見底了，楊隱問紀小炫：「差不多也該走了吧。」

    紀小炫將手中的杯子隨手一推。「也是，小黎還在家裏等我呢。」

    兩個大男生興沖沖地往咖啡廳的大門走去，然而就在這個時候，楊隱察覺到了不對勁。

    「有沒有奇怪的感覺？」他問身邊的偶像歌手。

    紀小炫朝四周看了看。「沒有啊，怎麼了？」

    深吸一口氣後確實又覺得什麼都沒有了，甩開腦海中不安的想法，楊隱淡淡地說：「可能是我多心了。」

    但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四下里轟隆一聲，就在他們身後的取餐吧枱，一個大洞出現了，緊接着，他們眼前咖啡廳的玻璃大門也被一股強力擊碎，瞬時，玻璃碎渣和牆灰泥土漫天飛舞。有女性和孩子開始尖叫，並不算寬敞的空間內，人們落荒般地四散而逃。

    緊接着，不知是誰喊了句「殭屍來了」，登時驚恐的尖叫聲此起彼伏。大洞出現的時候，因為是直面玻璃門的殘片加上周圍人的慌亂，楊隱始料不及，倒下的時候額頭撞到了吧枱，一度出現了暈厥的狀態。迷迷糊糊中，似乎有人在呼喚自己。

    「哥，快起來，哥，你一定要起來，再不起來就來不及了，哥、哥……」

    仿佛瞬間有了勇氣，楊隱咬牙猛一使力從地上爬了起來，鮮血順着他的額頭流了下來，但他沒有在意。剛才聽到有人喊「殭屍來了」，應該是他們來了吧。果然，抬頭看向四周，大約三四個可怕的人形生物正紅着眼睛吸食昏迷的人類的鮮血，沒有昏迷的人則都被眼前的景象嚇得東奔西逃。

    「你們在幹什麼？」屈辱的記憶掠過楊隱的腦海，這樣的景象他曾經見過很多次，而現在，他已經無法忍受這類生物活生生地出現在眼前殘害他的同胞。怒吼一聲，他拔出了腰間的配槍，一陣瘋狂掃射後，那幾個正在吸血的殭屍都倒在了地上，很快便化作了一陣灰。

    看來是那類生物中最不中用的群體。

    「居然還有倖存者？」輕蔑的女聲突然自楊隱的背後響起。

    楊隱回頭看的時候，這位突兀出現的女子並沒有躲藏起來的意思，她外表看來二十出頭，至少也該是大學生了，卻穿着高中女生的那種水手校服的外套和短裙，前額的頭髮剪成了平劉海，身後則留着很長的黑色直發，更出奇的是，她的眼角畫着很長的黑色眼影，一副性感而成熟的樣子。注意到楊隱手裏的配槍，她輕飄飄地說道：「哎呦，原來是個狩獵師啊。」

    楊隱二話不說，對着她連開幾槍，然而她都靈巧地躲開了，這要是按照電影彈幕里的講法，就是神速、高能。楊隱明白眼前這個妖艷的女子不是普通的殭屍，他的子彈卻在這個時候用盡了，一把將配槍甩了出去，他打算和女子徒手搏擊。但那女子卻只是詭異地笑，竟然不上前來。

    「你想怎麼樣？」楊隱問她。

    女子伸出右手的食指在身前搖晃說：「這麼急着做什麼，難道狩獵師的使命在這個時候不是救人第一的嗎？」她說完，輕盈地往身後的平台跳去。與此同時，一大群紅着眼睛的殭屍從四面八方進入這個咖啡廳。為幫助還活着的人們脫險，楊隱放棄了追擊那名女子的行動，而是和那些新到來的殭屍展開搏擊。

    因為受過專業的格鬥訓練，那些普通的殭屍根本不是楊隱的對手，但他們人數眾多，如果再沒有幫手出現的話，楊隱想他不能做到保護那麼多人。這個時候，他想起了和他一起來到這家咖啡屋的同伴。

    「小炫！」楊隱大叫道，「在嗎？」

    沒有人回答。難道是暈過去還沒醒？但願沒有被殭屍吸食肉體，楊隱暗暗想着。但外面這時卻傳來呼喊聲，原來是那個之前看到楊隱腰間配槍的男孩，他的母親身陷撞擊後亂飛的桌椅堆中，已經暈了過去，男孩卻在最後一刻被母親用雙手托出。如今，男孩拼命想挪開咖啡屋門前的桌椅好將暈厥的母親拉出來，奈何孩子的力氣實在太小。

    這時候，一隻殭屍卻從天而降，匍匐着牆壁，向着男孩慢慢爬去，而男孩將心神都放在了母親身上，因此並不急着逃跑。眼見着男孩要被殭屍吸食鮮血，楊隱奮不顧身用力甩開了身邊的幾隻殭屍，直直地衝到了男孩的面前。

    「嚓……」一聲清脆的啃咬聲，鮮血濺到了男孩的臉上，男孩驚恐地抬頭，只見一隻可怕的殭屍正咬着他剛剛認識的那位狩獵師哥哥的手臂。

    「你……」男孩用手捂住嘴巴，一時之間害怕地說不出話來。

    楊隱對着男孩輕輕一笑。「沒事，不用怕。」

    此時，只見那隻咬了楊隱手臂的殭屍正急劇地喘着粗氣，臉露痛苦之色，仿佛空氣中的氧氣對他來說是十分稀缺的東西。

    「可笑！」楊隱抬腿一踢，那隻殭屍便倒地不醒了。

    咖啡廳內的其他殭屍眼見着這一幕，對於楊隱的能力似乎有所忌憚，都停止了自身的行動。這時，屋頂傳來一聲哨響，那些殭屍自覺地跳窗向着屋頂爬去，應該是今天這群襲擊人類的殭屍的首領發出了暗號。楊隱估計就是之前出現的那名看來成熟卻衣着過於年輕的女子。

    男孩這時已經恢復了神智，他輕輕拉了下楊隱沒有受傷的那隻手，問：「哥哥要去追嗎？」

    楊隱搖頭說：「不了，子彈沒了，而且我也受傷了。」

    「那哥哥的傷不要緊嗎？爸爸和我說過，人類被殭屍咬過後也會變成殭屍，所以千萬不能被殭屍咬到。」

    楊隱用那隻沒有受傷的手摸了下男孩的頭髮，說：「我不要緊，你忘了我是殭屍狩獵師嗎？當然和普通人不一樣。」

    這顯然不是他被殭屍咬過後安然無事的真實理由，但在看到男孩清澈的目光後，楊隱無法說出實情。如果他告訴男孩他不害怕被殭屍咬傷的真實原因的話，恐怕男孩會對他避而遠之，就像他曾經遇到過的許多人一樣。

    「對了，哥哥，剛才我看到有個人在你邊上，好像在跟你說話，但那個時候你暈過去了。」

    男孩突兀的話令楊隱的心一驚，他猛地抓住男孩的肩膀問：「另一個人？是誰？和我一起喝咖啡的那個人嗎？」

    「不是哦。」男孩抿了下嘴唇，似乎有些被楊隱嚇到了。「他的背影和跟你一起來的那個哥哥完全不一樣，我當時只看到一眼，再看的時候他人就不見了。而且和你一起來的那個哥哥，現在不正在那邊坐着嗎？」

    楊隱順着男孩所說的方向望去，果然，紀小炫正哆嗦着坐在咖啡廳的一個角落裏，神情與其說是驚恐，倒不如說是沮喪。

    和紀小炫認識這麼多年來，自從八年前的那次事故後，這還是楊隱第一次看到紀小炫如此悽慘而不自信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