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梅見

    「小紫，是認識的人嗎？」緋山理惠出來，看到和緋山紫相談甚歡的夏目貴志，微微驚訝了一陣。在她的印象中，緋山紫從未和別人談得如此高興。所以才在夏目貴志離去後有此一問。

    「嗯。」緋山紫點點頭，「他是個很好的人。」

    撇開情敵的因素，夏目真是個讓人感到溫暖的人啊。幸好他是個男的！

    「爸爸因為工作的調動，大概明年就會去東京的總公司了，到時候紫要不要來東京？」

    回去的路上，緋山理惠這樣問她。

    「嗯……我考慮一下可以嗎？」緋山紫低低說道。果然發生變化了啊。明明父親搬去東京是她國三的事，這次卻提前了兩年。她望了眼橋邊的石碑，又迅速地收回視線，拉着緋山理惠的手迅速走過石橋。

    「紫，怎麼了？」

    緋山紫搖頭：「沒事。」

    緋山理惠有些失望，「考慮一下也好。畢竟一下子這麼說有些突然。但是陽介很想你呢。如果他知道你來東京的話，一定很高興吧！」

    「嗯，我知道了。」緋山紫笑笑，她慢下了腳步，「我會好好想想的。」

    微風清揚，緋山理惠替緋山紫緊了緊衣領。

    「說起來陽介因為這次臨時要去外婆家而沒法來鄉下就已經很不開心的樣子了呢。」緋山理惠無奈地說道。

    「不管紫做什麼決定，如果是紫的願望的話，那我和爸爸就一定會支持的！」緋山理惠握起空拳對緋山紫微笑道，「因為是我們的女兒，所以我們一定會支持紫的願望的！」

    ……

    …………

    緋山明和緋山理惠在周日下午離開了。祖母和爸爸不知道談了什麼，爸爸的臉色看上去很鬱悶。有時看她的眼神帶着不易察覺的悵然。

    結果那一周，連爸爸都沒有回來。

    緋山再一次遇到夏目貴志是在一個午後。那天天氣晴朗，藍天白雲下，櫻花花瓣盤旋着落在地上。

    對祖母再三保證會照顧好自己後，緋山紫換上了普通的淡青色連衣裙，外面披上一條淡粉色的針織披巾，出門前又被福子小姐勒令戴上帽子。

    雖然已是櫻花盛開的月份，但到底空氣中還帶着絲絲的冷意，對於身體不好的緋山紫而言，抵抗力依舊弱得可以。不過能從祖母那裏爭取到獨自一人出門的她，對身體方面的因素有意無意地忽視了。

    前世，不也沒怎麼樣嘛。

    緋山家在小鎮的東面，靠近森林一帶，後面是連綿的低矮山坡，雖說如此，但距離小鎮中心也不過十五分鐘的路程。

    一邊聽着歌，一邊走在水泥路上，偶有幾個妖怪從她面前緩緩穿過馬路。緋山紫無一例外當做沒看見。

    雖然喜歡聽那些妖怪的八卦，但不代表她回去和妖怪打交道。就算是人類，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夠做朋友的。

    她一向理智，也很有自知之明，這也是她的優點之一。

    三四首歌的時間，她就到了小鎮，那個名叫「七辻公園」的地方。那其實也是個跳蚤市場，福子小姐說曾在這裏買過盤子，雖然她不曉得那幾個盤子是否在餐桌上出現過。

    繞過熱鬧的攤位，緋山紫走到一個相對僻靜的地方，那是位於七辻公園最深處的一片小竹林。說是小竹林，其實也不過是和她家的那片差不多大小。

    左右看了下沒人，緋山紫對着竹林閉上眼睛雙手合掌。

    幽靜的偏僻之地，遠離了塵世的喧囂。

    「抱歉，最近身體又有些糟糕了，所以沒能來看你。」

    伴隨着竹葉的唰唰聲響，緋山紫的嗓音顯得極為突出。不過因其中的歉意削弱了幾分靈氣。

    緋山紫的聲音很好聽，雖然不是當下女孩子的那種軟軟的像是棉花糖的聲音，不過清脆中仿佛又帶着水果糖甜味的嗓音其實聽起來也很悅耳。

    就在緋山紫睜開眼的那一剎那，空氣中傳來一個悠揚而溫柔的女聲。

    「沒關係。你能來看我，我已經很高興了。」

    虛空之中，一個人形的模樣慢慢凝聚而成，很快就如同一個人一樣背靠竹林站在了公園的鵝卵石小道上。一身白色的和服，淺色的長髮在肩後被紅色的檀紙綁着。姣好的面容，沉靜宛若玉蘭花。

    「比起來看我，你的身體才是更重要的。」她輕聲說。和緋山紫並肩坐在小道邊上的長椅上，她看着緋山紫的目光溫柔的仿佛能滴出水來。

    這條路鮮少有人經過，所以她們的對話宛若平常，無須掩飾。

    「我寂寞了那麼多年，你是第一個能看得到我的人類。如果因為我的原因，而讓你出事的話，那我會很不安的。」

    「梅見，你就是太溫柔了。」

    梅見是地縛靈，而且還是個沒有記憶的地縛靈。那真是太糟糕了！沒有記憶，就說明自己根本無法知道自己有哪些未了的心愿。心愿未能完了，等於無法安靜成佛。無法成佛就說明她只能永遠被束縛在七辻公園的竹林里。

    緋山紫一直想要幫梅見恢復記憶。然而在前世還沒有付諸行動的時候，梅見就消失了。比起梅見會成佛，她覺得是被除妖師們除掉的可能性比較大。哪怕再不願意想，但這種可能性真的大太多了，畢竟在八原，似乎經常有除妖師們出沒……

    認識梅見的時候，正是早春梅花盛開。

    那時的梅見只不過是感嘆一聲。然而緋山紫卻聽到了她的話，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她。那一秒，梅見意識到，這個孩子是看得到她的！心裏驀然升起一份狂喜。但很快，這份狂喜就被她掩埋下來了。

    畢竟是人類啊。

    因為梅見的樣子很漂亮，所以緋山紫一開始並沒有意識到梅見是鬼，反而和她聊得很歡的樣子。梅見雖然是地縛靈，但卻知道很多的東西，雖然其中並沒有自己的記憶。每天放學來跟梅見說話成了她的一個習慣，除了有時生病的時候。

    知道梅見是個地縛靈源於一個意外。在竹林里說話已經讓緋山紫感到無趣，她想要跟梅見去外面，吃福子小姐做的和果子。但當她拉着梅見的手離開竹林的時候，梅見消失了。等她回過神向後看，梅見站在竹林里盈盈笑着：

    抱歉，我沒法跟你一起出去呢。

    緋山紫抿着嘴，問：你是妖怪嗎？

    梅見說：或許是吧。

    緋山紫低着頭，轉身跑了。

    梅見望着跑遠的緋山紫，眼底閃過哀傷。

    第二天，梅見還是在如往常一樣站在竹林外邊，望着平常緋山紫來的方向。她以為緋山紫不會來了。畢竟，誰會喜歡一個妖怪呢……

    然而令她不可置信的是，緋山紫還是來了。在黃昏的逢魔時刻，她領着一個便當盒氣喘吁吁地跑過來。望着梅見的眼睛，她的綻開笑臉：

    對不起。我昨天本來是想回家那福子小姐做的和果子的，結果媽媽帶着弟弟回來了。你看，我今天帶了。既然你沒法出來的話，那我就給你帶和果子。

    梅見一愣，微笑着想哭。

    後來，梅見問緋山紫，為什麼不怕她是個妖怪呢？

    緋山紫想了想說：因為梅見好看。我喜歡長得好看的人。

    那是梅見的第一反應。

    梅見記不清生前是怎麼死得了，也不知道自己是死了多久。雖然自己也想快點成佛，但因為不知道自己有什麼心愿需要了結所以一直作為地縛靈而存在，寂寞了很多很多年。緋山紫的出現，讓她無色的地縛靈生涯中多了漂亮的顏色。她會給她帶好吃的和果子，會給她講好聽的故事，還會在無人的時候陪伴她……

    緋山紫從手袋裏拿出一盒福子小姐做的和果子，將其中最漂亮的一個給了她，「福子小姐新做的和果子，嘗嘗看。」

    梅見咬了一口，眼底浮起一抹笑容，看着緋山紫說：「很好吃。」

    緋山紫揚起笑容，眉飛色舞地道：「啊，當然的，福子小姐的手藝可是最好的。我覺得自己的味覺都被她養叼了……」

    說起來，喜歡上靜司君，也是因為他家的和果子和點心特別好吃！一想起來就想流口水……

    梅見看着緋山紫明媚的笑容，心底不知為何浮起了一抹憂傷，但她很好的掩飾住了。

    「紫的身體，還是有些糟糕嗎？」

    緋山紫斂起過於燦爛的笑容，淡笑，「現在的話，還行吧。雖然有時候還是會生些小病，不過都不是那種很嚴重的病，所以梅見不用擔心的。」在八原，只是虛弱而已。

    說完，朝着梅見俏皮地眨眨眼。

    梅見微笑地點點頭。

    「啊！走開！」

    突如其來的聲音打斷了一人一妖間的平和氣氛。竹林旁邊的低矮石牆上突然翻過一個少年，身上沾滿了草屑。他狼狽地跌在小道上，僅一拳就將追上而來的長得奇怪的妖怪打飛了。等他站起身來抖掉身上的草屑時，他才注意到對面前方的長椅上坐着兩個人，其中之一還是前段時間認識的緋山紫。

    頓時，場面有些尷尬。

    夏目貴志如是想到。

    夏目低低說了聲：「抱歉。」

    原打算離去了，結果緋山紫說了句：「夏目君為什麼要道歉？明明很英勇的樣子，能把妖怪徒手打飛呢……」

    夏目震驚地抬起頭，望着緋山紫：「你……你也看得到？」

    緋山紫掩嘴笑道：「是呦。看的清清楚楚呢。」

    看到震驚中的夏目君，也很有意思~

    那一刻，夏目感覺自己好想哭。比起隱約能感覺得到妖怪的田沼和需要陣法才能看到的多軌，和他一樣的緋山紫顯然要讓他更加生出同類人的感覺。當然名取先生不算在內。

    「那麼，重新自我介紹一下吧。我叫緋山紫，十景田中學一年三班。」緋山紫微笑着走過來，伸出手。

    夏目貴志愣了一愣，轉而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握住那隻潔白的手掌：「你好，我叫夏目貴志。景文古田高中一年二班。」

    「真好啊，能遇到和自己一樣的人。」緋山紫感嘆了一句。

    何嘗不是呢，夏目微微笑道。

    「那麼她是？」

    「啊，她叫梅見啦。是我的朋友哦。」

    「她也能看到？」

    「不是。「緋山紫搖搖頭：「她是地縛靈。」

    夏目：「！」

    果然震驚中的額夏目君很有意思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