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野風闊,瑞靄八方,背山嘯遠,光水玄蒼,瞧瞧這地,什麼硌手的氣象沒有?你看這帶坎上壩,壠右抱左,什麼甲峭龍臨,登陽高文,也甭管單鴉斜飛、烏鳴獸踏,就是隨便這一鏟子下去!也能叫你夫君陰生通達,福佑子孫呦~
踩穴的先生口綻蓮花,愣是把喪事說成了喜事,但扛着白牛骨馬鞭的胡族少年百仁鄱午卻不瞎,那藺姓小娘子哭得跟個淚人似的誰看不見?
「阿姐莫哭了,這老頭屬實煩人可恨,準是牢喪城裏看風水,給當官的打傻了腦袋。筆神閣 bishenge.com」
少年翻身下馬,抬鞭作勢要打,嚇走了那老者,霜凍紅臉蛋,憨笑着露出一嘴燦燦大白牙——
「看,跑得比狼還快,大朱應都追不上。」
腳邊的灰狗不滿地低吠幾聲,似乎對主人貶低自己的能耐很不平。
被這一鬧,藺姝掩嘴輕笑,也對,怎麼能這麼隨便就聽信別人一面之詞呢?而且夫君不是說等他幾年,他就會回來陪自己嗎?當初洞房的時候說的……
「阿姐不哭可真好看,將來我也要娶阿姐這麼好看的女人當婆娘。」,百仁鄱午痴痴笑,撓頭。
藺姝紅了臉,「小百仁知道什麼叫婆娘嗎?」
「不就是給男人煮茶的嗎?長得醜的我可不喜歡,那個小曲東,她煮的茶就不好喝,偏偏她還不知道,老是跑我家帳里強給我灌,阿爹跟我說不要趕走捧着茶來做客的人,我忍着喝了,好多次鄱午都忍了,然後,前天晚上她居然哭着跟我說想要當我婆娘,我一想以後都要喝那麼難喝的東西,實在憋不住這口氣,就揍了她一頓,她真是太欺負人了。」,少年掰着手指頭,咬牙切齒,好似一頭孤狼。
摸了摸臉,藺姝瞪大了眸子,小曲東還不漂亮,那可是登養大人的童養媳,聽說登養鐵造看了一千帳才最終相中了小曲東,她們這處草場就是因為小曲東才免除了騎戶,不用去給那些金棺老爺們打仗。
慢着慢着!
「你打了小曲東?她怎麼樣了?」,藺姝皺了皺眉頭。
「還能怎麼樣,別聽這娃瞎說,他給那女娃磕頭,求她不要當他婆娘,丟死老子這張臉嘍!」
在少年說話之前,他阿爹百仁高連騎着馬與另一人在二人面前停了下來,高連拍着自己的黝黑臉皮插話。
「阿爹別說了!蘇爸你說!」
百仁鄱午尷尬地快急哭了。
與百仁高連並駕的劉蘇摸了摸下巴,「嘖嘖嘖,誰曉得你這憨小子也會吹牛了,別說你打不過人家小曲東,就說你羊都不敢殺,沒出息,大朱應這頂好的靈州燼,本來追狼逐鹿的好犬,配你是可惜嘍。」
劉蘇不拿眼瞧少年,百仁鄱午一臉黑線,暗道這兩個老不死的不給面子。
「
我這就把你們倆藏起來的密佛春菩薩挖出來,看我阿娘還有寧嬸嬸怎麼說。」,說完少年上馬,匆匆跑走,剩下灰狗愣在原地。
遠方傳來少年一聲吆喝,「大朱應!」,那狗便一溜煙追上了主人。
兩個長輩直溜溜盯着自己看,藺姝怯怯地低頭,「你們是來找我的?我會好好幹活的,別趕我走……」
百仁高連與劉蘇互相看了一眼,眼裏都流露出憐憫。
「是不是……源千谷……不……不要我了?」,藺姝見狀,拼命說服着自己,不要亂想。
劉蘇閉上了眼。
「他敢!唉,可憐的孩子,這事讓甲老給你說吧,源千谷來信了。」,百仁高連嘆息。
「我不去。」,藺姝只覺腦袋一昏,強撐着答,「他不會死的,他騙我來的時候不是這麼跟我說的,他說要給皇上辦事的,我要去大梁京問皇上!」
百仁高連暗暗後悔,早知道這樣就瞞着她好了。
「皇上早恨不得他死了。」,劉蘇睜開眼睛,「你一個婦道人家懂什麼丈夫生死?甲老那收到了他寄給你的一封信,去不去你自己說了算吧。」
說罷,勒馬轉向,離去。
百仁高連張了張嘴,說了一句節哀,也隨着同伴走了。
藺姝癱坐在地,輕風吹過青草留香。
陰雲蓋過,綿雲覆去,藺姝坐在帳前發呆,直到一封信飄進了她懷中。
「丫頭,風水寶地,當死即死?」
藺姝抬起頭,看見的是剛才那個踩穴的老者。
「先生怎麼知道我夫君的事?」,女孩聲音薄如紙。
「哈哈哈,這天下就沒有什麼老夫不知道的事。」
老者伸了個懶腰,坐在草地上,「丫頭心疼不?」
小怒這老人看人笑話,藺姝不說話。
「你當真忘了老夫?」,老者嗤笑了一聲。
這句喝斷佳人心弦,藺姝心中陰霧消散,雙眼空靈起來,她終於記起了這老者是誰。
「你是那位神仙爺爺?」,藺姝遲疑道。
秦儀滿意地笑着點頭,「還記得就好,老夫看你好像沒什麼活頭?想不想報仇?」
「請爺爺指點迷津!」,記起來往事後,藺姝毫不遲疑。
「好好好,不過你還記得我們的約定吧?終有一天,我會讓你還債,就是今天。」,秦儀眯起雙眼。
「只要能報仇,藺姝盡力。」,女子咬緊朱唇,俯首低語。
秦儀面目和藹起來,「我要你同意再嫁,做諜子。」
這一聲猶如當頭喝棒,藺姝抬起頭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
秦儀緩緩站起身,「自古難為薄心漢,偏是無情最多情,丫頭,你該明白源千谷與你的緣分盡了。」
雲般思緒萬千,藺姝苦笑,「你救我爹我娘就是為了這個?
」
「造化弄人,我與天算,各勝半招罷了。」,秦儀眼中無波瀾。
「我若是不從呢?你殺了我如何?」,藺姝閉上了眼睛。
秦儀搖頭,「這可由不得你了,丫頭,聽聽。」
馬蹄聲漸漸浮現,藺姝看見有官兵趕來,為首的正是那看中小曲東常來登門拜訪的千戶大人登養鐵造。
帳中的牧眾急忙跑出,這位大人可是正兒八經的千從戶。
登養鐵造下了馬,渾身鎧甲金光爍爍,刺得老甲長眼睛痛。
「大人。」,眾人一起下跪行禮,躲在帳後的藺姝卻發現神仙爺爺早已不見。
「魯總管到!」
有太監白眉白髮,慢慢悠悠地下馬車,展開紅色四爪蟒袍。
登養鐵造下跪,納悶到底是怎麼回事,這閹人來自己的親家院場。
「你們~哪個~是源千谷~的老婆?」,魯建曹拈起蘭花指。
……
何知獵走出周密府的時候,四周滿是終於馳援而來的帶刀差役,他搓了搓手。
有人不信邪拔出了刀,下一刻人頭落地,何知獵似乎瞧不見這血淋淋的人頭,只是自顧自的向手心裏哈氣取暖——
「好冷啊,諸位有酒嗎?」
「殺了他!」,差役們瘋狂沖向何知獵,但沒一個都在靠近王爺的時候被切斷手臂或頭顱,何知獵瑟縮着身子向外走去,身後留下一地血跡哀嚎。
何知獵目不斜視,只是朝着那處燒焦的院子慢慢挪步,每一步都伴隨着敵人倒下,他沒有阻攔,但沒人能再進一步,直到走到那處燒焦了的宅門前。
「公子,要看嗎?」,身後傳來一嬌聲。
環顧身前,已經無人,何知獵轉過頭,對盧嫵媚笑了笑,「盧姨說呢?」
那雙眼睛明明是無情無義,卻讓盧嫵媚生出一種憐愛之心,不過下一刻她痛罵自己的愚蠢,並告誡自己不能背叛白琥主人。
沒有絲毫徵兆,何知獵轉身抱住了盧嫵媚腰身,將頭放在了盧嫵媚香頸旁,女人一陣僵硬。
「別動。」,少年輕淡的命令卻剛硬如鐵,鳳姑山五師叔下意識從命。
沒過一會,盧嫵媚似乎感到脖頸處一陣濕潤,鬼使神差地,她伸出手輕拍小王爺後背,以一個成熟女人的音調寬慰,「沒事的。」
「好冷啊~娘~弟弟來找我了~」
不知過了多久,何知獵說出這一句,鬆開手向後倒在了地上,脖頸上的青筋暴起。
盧嫵媚僵在原地,忙着趕路,王棋到底有多久忘吃舍殷丹了!
(本章完)
讀之閣,讀之閣精彩!
(www.玉ed玉e.com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