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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元皇帝江左登基以來,晉室勉據半壁江山,國力殘破,民生凋敝,都城建康更是在之前就幾經損毀。伏魔府 m.fumofu.com對於都城防建,朝廷只在前吳孫氏的基礎上加以改築延用,直到平定蘇峻之亂後,才真正騰出力氣來大力修整。
;;;但這區區幾年的功夫,大部分的精力其實用在了皇宮宮城營造上,至於都城的防禦,仍是依託建康虎踞龍盤的地勢,重點都放在了石頭城、京口等外圍要塞堡壘上。
;;;說來也是滑稽,堂堂大晉帝都建康城,除了城門左近,至今沒有像樣的城牆,僅有籬門五十六所,夯土插竹象徵性的做為外郭。
;;;換而言之,籬笆環繞,整個建康城猶如一個大竹寨。
;;;(註:此為真實歷史,建康經歷東晉和劉宋,直到南齊時期,南齊高帝蕭道成感嘆竹牆太寒磣才下血本建了正式城牆,史載立六門都牆,也就是石牆。)
;;;所以當敵軍突破石頭城和京口之後,兵壓建康城前,司馬氏就形同被剝光了所有衣衫,已經不堪一擊!
;;;若非朝廷早早堅壁清野戒嚴了京城內外,城外輻射數里的街市店肆必然首當其衝,此刻恐怕已經血流成河積屍如山了。
;;;建康城正門,宣陽門外,敵軍大陣鱗次櫛比的排開,綿延無際,一望無邊,各色旗幟迎風獵獵,正如天上堆積的烏雲,密密麻麻不見丁點縫隙。
;;;最外圍的乃是教軍大陣,二十萬壯丁從宣陽門前三里處扎住陣腳,大陣一直朝後連到了石頭城。大勝之後的教軍士氣卻意外的有些沉悶,尤其越靠近建康越是安靜,且不提絲毫沒有即將拿下大晉京師的喜悅,許多人的臉上甚至都透着一股迷惑和茫然。
;;;再朝前,軍陣徒然縮小,僅有不到一萬人,雖也是教軍,但與後面的軍陣顯得涇渭分明。不過士氣也是同樣沉悶,可與壯丁們不同的是,他們臉上的神情只有麻木和冷漠。這個軍陣打着張字帥纛,是張渾親募的選鋒,個個都是驍勇亡命之徒,是他血本所在。
;;;而宣陽門的最前方,百步之外正對大門的軍陣,與教兵的沉悶截然相反,近三萬鐵騎恣意狂歡,陣陣齊喝。
;;;「速降!」
;;;「速降!」
;;;「速降!」
;;;聲聲咆哮昭示着赫赫軍威,一聲高過一聲,掀起的聲浪似乎能攪動天上陰雲,把建康震的瑟瑟發抖。
;;;趙軍本陣!
;;;一隊隊胡騎肆無忌憚的跑馬宣陽門下,倒非為了攻城,畢竟除了這處像樣點的都城正門城樓,其他地方只需一把火燒了竹籬,區區土墩躍馬可過。
;;;他們只是在炫耀,在挑釁,衝着城上守兵極盡羞辱!
;;;托司馬氏之福,繼洛陽和長安之後,胡虜的鐵蹄,再次踏到了漢人帝都的大門前!
;;;而這次之後,司馬氏恐怕就再也沒有另立新都的機會了。
;;;一杆黃色帥纛扎在趙軍大陣的正中央,上書大大的石字,帥纛下一個年輕人被一眾將帥所擁簇着,俊帥稚嫩的面孔上意氣飛揚。
;;;這是從吳淞口登陸的趙軍之主帥,石虎第九子,秦公石韜。
;;;石韜素受石虎寵愛,自小養尊處優,整日嬉戲玩樂,別說帶兵打仗上戰場了,便是朝政也從不摻和半分。僅止十四歲的他這是第一次踏入戰場,可他這第一次領軍的成就已經遠遠超過了他的兄長們。
;;;現在他只要揮一揮手,麾下千軍萬馬便能踏破漢人的帝都,徹底征服司馬氏,這是足以傲視天下的豐功偉績,哪怕是他的父親石虎,恐怕也得遜色三分。
;;;心潮澎湃之餘,石韜只覺恍惚,一遍一遍問自己,這究竟是不是在做夢。
;;;不怪石韜心虛,對於今天這種觸手可及的輝煌,他實在是沒做什麼事情就到辦到了。如果硬說做了什麼,那他只是說了一句話。
;;;那個晚上,風雪極大,他一如既往的在喝酒玩樂,哪怕老爹石虎已經重病不起。他白日裏去宮裏請過安,照舊吃了閉門羹沒見到老爹,但他並不以為意,該做的都做了,做多了不僅累,還沒好果子吃。
;;;他素來如此,宮裏的事,朝廷的事,疆場上的事,他一概不管不問,還是那句話,事情做多了,是沒好果子吃的。
;;;他那幾個如狼似虎的兄長,沒一個是胸襟大度的!
;;;就是那個晚上,大和尚找到了他,或許因為實在是喝多了,不論大和尚說什麼,他全程只是呵呵笑對。而那大和尚既不煩也不惱,只顧自說自話,唯獨說到最後一句,醉眼迷離的石韜猛然坐直了身子。
;;;「僧不忍,請為秦公假父。」
;;;只在電光火石之間,石韜已叩在和尚膝前:「但聽假父差遣。」
;;;從始至終,他只說了這一句話!
;;;跨海赴晉,然後登岸江東,可以說是冒了奇險的。在一個紈絝王公眼裏,命喪異鄉的可能性,絕對比平日喝酒喝醉還要大,然而石韜確實言出必行,凡事不問,只聽差遣。
;;;「司馬氏的皇帝沒有硬骨頭,無需等到國書期限,說不定今晚就有回覆了,明晨便開城出降了。」張渾垂手立在石韜身後,看得出他在一眾將帥中處在核心位置,畢竟能有今日局勢,他是當之無愧的首功。
;;;「望如張師所預。」石韜呵呵回復。
;;;且不論天師教數十萬大軍,趙軍登岸三萬鐵騎,會師潛伏武昌的一萬兵馬,共計四萬精銳,留下一萬沿途狙擊勤王的東軍,此刻建康城前的這三萬人,足以踏平空虛至極的建康城!
;;;司馬氏怎麼頑抗?拿什麼抵抗?!
;;;其實此刻便是直接破城也不在話下,相比這樣等着投降來的更痛快,但大和尚的方針是挾晉帝以令江東諸雄,自有其道理。
;;;「此番滅晉,天王聖心大悅,龍體必然康復!」說話的不是別人,正是大趙毅智侯孫伏都。
;;;月前從襄陽黯然回京,孫伏都心意消沉,每日裏只重複做着三件事。一是等着朝廷降罪,二是買醉,三是醉後罵司馬白。什麼前途什麼抱負,對他來說,早同鏡花水月一般,昔日羯人里最出類拔萃的精英人物,已如行屍走肉。
;;;同石韜一樣,萬萬沒想到,他竟被大和尚找上了門。
;;;大和尚開門見山,要他輔佐秦公。
;;;若非極其忌憚這個和尚,醉酒的孫伏都真想掄起胡凳砸在那個禿腦袋上。
;;;他毅智侯再落魄,也是跟過皇太子大單于的朝廷重將,是被河間王引為心腹的,更身為君子冢執秉,是大執法梧桐公主的左右手,現在讓他給石韜當跟班,意思是臭魚配爛蝦嗎?
;;;然而不待大和尚說完方略,孫伏都就已經徹底醒了酒。
;;;那和尚所言,是何其瘋狂的謀劃!
;;;「大和尚或許沒上過疆場,不太了解打仗這種事,再是神兵天降,終究是靠快馬硬弓比刀子的,」
;;;不同於石韜的一無所知,孫伏都提出了質疑,
;;;「縱然登了岸,奔襲到建康城下,可是,大和尚調動的這些兵馬,卻不夠司馬白填牙縫。」
;;;「毅智侯是擔心打不過司馬白?」
;;;孫伏都並沒有沒有回答,只是嘿嘿冷笑了兩聲,隨即又仰頭大笑,似乎要笑盡心中悲辛。
;;;大和尚毫不在意孫伏都的嘲笑,淡淡問了一句:「司馬白若不去建康呢?」
;;;孫伏都的笑聲戛然而止,盯着和尚目不轉睛,眼珠漸漸瞪圓,神情已從困惑變的驚艷。
;;;「敗軍之將,甘為大和尚鷹犬!」
;;;毫無疑問,這是一場豪賭,可是他還有什麼東西害怕輸掉呢?!
;;;一路奔襲劍指建康,孫伏都始終如履薄冰提心弔膽,終於到了城下,司馬白果如大和尚所料,屯兵武昌,隔岸觀火!
;;;孫伏都這才鬆了一口氣,他知道自己賭贏了,準確的說,他是跟對了人。
;;;想來也該如此,司馬白又不傻,這時候自然一動不如一靜,必然打着戰後出面收拾殘局的主意。別說司馬白,就是換做眼前這個不曉世事的白痴石韜,也一定會這麼做的。
;;;然而,誰又能想到,明明可以輕易破城屠城,兇殘無度的趙軍卻選擇了招降?
;;;只要招降了晉帝司馬衍,司馬白區區一個北歸來人,無根無基,除了低頭服軟,哪來的大義名分收拾局面?
;;;大和尚將人心算的更准!
;;;有如此人物操盤全局,誰人堪為對手?司馬白這個少年郎還嫌嫩了點!
;;;「說來恐令諸位將軍笑話,我仍有一事憂心。」石韜倒也不裝老練,笑呵呵的同身邊將帥嘆道,「萬一司馬衍不降,咱們若強硬攻城,逼的他自盡了事,怕要誤了既定方略啊。」
;;;張渾回道:「漢人世族最識時務,咱們允了不碰他們家財,他們磕頭謝恩由恐不及,一定會幫咱們好好勸勸司馬衍的。」
;;;其實除了不通兵事的石韜,任誰看來,司馬氏出降都是板上釘釘的事情。
;;;無險可守,無兵可用,打不過又逃不掉,如此優厚納降條件下,司馬氏除了投降,還有的選嗎?
;;;畢竟從永嘉年間到現在,先後被俘虜了兩個皇帝,司馬氏還沒幹過玉石俱焚的出息事!
;;;轟隆隆
;;;一記記悶雷砸下,雨卻遲遲不落,建康城上上下下籠罩在亡國滅種的陰雲里,從皇宮到街角,人心躁懼到了極點。
;;;卻唯獨一個地方例外,禁衛大營,靜如深淵。
;;;禁衛大營偌大的帥廳里只有寥寥五個年輕將軍,橫七豎八靠在座椅上,懶懶散散,百無聊賴。
;;;一個打着瞌睡,身上重甲雕滿了金苜蓿。
;;;一個修着指甲,雙臂如猿,一看便是用弓好手。
;;;一個稍微像樣點,正擦着長劍。
;;;竟還有人舉着酒葫蘆一口一口押酒的,明明相貌清秀卻一臉凶煞,仿佛那葫蘆里盛的不是酒而是血。
;;;最奇的是第五人,雙手捧着一冊楚辭,沉陷書中。
;;;他們似乎在等待着什麼!
;;;「無忌將軍,敢問一下,這字咋讀?」讀楚辭的年輕將軍忽然起身,走到擦劍人的面前,指着冊子上的一個字,恭敬問道。
;;;「讀做寡,」擦劍人瞅了一眼,「其曲彌高,其和彌寡,意思就是手段越高的人,能當他對手的人就越少。」
;;;「深奧!」那人捧着冊子頻頻點頭,「但是沒有對手,豈不少了樂趣?」
;;;「哈哈,岳都統一句話說到點子上了。」擦劍人朝內廳方向努了努嘴,悄悄道,「殿下越發少笑,原因不正是缺了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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