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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七十三章 勇氣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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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諸葛喬屍首入江都時,天空正飄着盛夏豆大雨點。

    雨水沖刷城內街巷地面,污穢、泥水混合在一起捲入暗渠,向城外護城河流淌。

    關羽盤坐在暖融融的暖閣里,這裏各處還擺放着吸附水汽的石灰粉。

    每到潮氣泛濫、氣候濕冷的時候,他各種暗傷舊疾發作,備受煎熬。

    今日,他是身心一起遭受折磨,始終陰冷着一張臉,不發一語。

    木釘屐履踩踏地面咯噔咯噔清脆作響,關羽目光平移到屏風處;屏風那一頭是客廳,裴俊先脫了屐履,用布巾擦拭兩腳,踩踏一雙拖鞋才走向裏頭,隔着屏風:「公上,御史中丞廖公淵檢舉後將軍文仲業,欲治不知、失察之罪。」

    「文仲業……」

    關羽嘀咕一聲,又扭頭去看窗外的景色,雨點一波波沖刷、密集擊打池塘內的荷花、荷葉,叮叮噹噹的一團糟。

    文聘的命,就像那已經盛開的荷花,會在急促雨點打擊下迅速破裂,凋零,殘敗。

    留下的,不會是花朵,將是一個蘊含蓮子的蓮蓬。

    文聘已經做得足夠好了,可自己又有什麼辦法能保住文聘的命?

    御史台檢舉不法、失職官員本就是職責所在,現在廖立檢舉文聘,是職務原則;不管是誰在這個位置上,不可能睜着眼睛忽視襄陽發生的事情。

    誰睜眼說瞎話,那就輪到誰來承擔這個失察的罪行。

    不是廖立要逼死文聘,這是御史台的正常工作流程。

    畢竟是由廷尉府審案、判案……決定文聘有罪與否,是否死罪的機構在廷尉府。

    原廷尉卿李嚴轉遷司隸校尉後,廷尉卿一職由先帝舊臣、豫州魯國人、宗室、白水鄉侯劉琰充任。

    皇帝繼位以來就對先帝舊臣多有恩澤,敘劉琰隨先帝周旋天下之功,賜爵亭侯;皇后生育嫡長子,朝廷大赦天下之餘,就對朝中宗室官吏有所提拔,給與格外的厚待。

    因此劉琰增加食邑二百戶,合併之前食邑,超過亭侯五百戶的限制,故提升為食邑六百戶的白水鄉侯。

    劉琰會怎麼宣判文聘?

    這個事情還在自己控制之中,無法控制的是文聘本人。

    自己想要文聘生,文聘不見得願意繼續存活。

    思索片刻,關羽就說:「着羽林、虎賁趕赴襄陽,護送文仲業入朝。務必以禮相待,不得輕慢侮辱。」

    裴俊附身應下,正要去傳達命令,就聽關羽問:「孝起何在?」

    裴俊愕然:「應在宮中。」

    「盯着宮門,待孝起出宮就引來見我。也遣人入宮去看看,催一催。」

    關羽眉宇的神氣已散了許多,給裴俊一種黯然、灰敗的感覺。

    忍着內心驚悸,裴俊欠身應下,才轉身離去。

    長樂宮,鴻臚卿陳震就在皇后寢宮之外的走廊下來回踱步,寒氣自雨水中蔓延襲來,讓陳震不是很舒服,只覺得自己心臟被冰冷手掌輕輕托着、撫摸……似乎隨時都能五指併攏,將自己的心臟捏成碎肉。

    丞相的嗣子,當朝侍中,正值青春年華,就這麼突然染病、暴死。

    別說丞相、大將軍,就連自己……急的都想殺人!


    大將軍不願入宮,可能是擔心見了皇帝,被皇帝言行刺激,進而情緒失控狠狠收拾皇帝,讓皇帝更加難堪。

    讓自己來……自己能幹什麼?

    皇帝不見自己,躲到長樂宮來,自己還能硬闖進去?

    寢殿內,劉禪整個人懶洋洋斜躺在榻上,室內瀰漫淡淡的沉香,他手裏抓着一把玉石、瑪瑙打磨的圓球,不時眯眼思索,臉上沒有一絲絲的情緒波動。

    另一邊的榻上,田嫦並腿坐在兒子搖床邊上,輕輕哼笑,身子跟着搖床小幅度的搖擺。

    此時此刻,她眼中只剩下了乖巧的兒子,在這降雨、清涼,又空氣鮮潤的時刻,小傢伙睡的格外香甜。

    寢殿外,皇帝不急黃皓很急,急的來回踱步。

    陳震好敷衍,就這麼晾着也沒事,就算大將軍詢問,陳震也會幫着為皇帝開脫、辯解。

    可如果大將軍遲遲等不到消息,親自來了長樂宮……那該如何收場?

    或許,虎賁郎一擁而上,會先把自己這樣的近侍首領抓住給砍了。

    焦慮無比,突然聽到一陣陣沖刷宮殿瓦片、如同波浪的雨水聲漸漸細微……這說明雨水將歇,黃皓不由大喜,強忍着喜悅,以焦慮神情趨步入寢殿:「至尊,雨水將歇。」

    「雨要退了?」

    皇帝先是恍惚,隨即追問:「陳震何在?」

    「在殿外等候,奴婢觀其舉止,已急迫非常。」

    「引入殿內,賜茶。」

    皇帝說着疲倦擺手,就閉上了眼睛,聽黃皓腳步聲漸遠,才說:「諸葛伯松貪功冒進,為私情惹怒那人,實在愚蠢。唉……不分輕重緩急,如今倒好……」

    諸葛喬落水患病的消息傳來,大將軍就震怒異常,將天子近臣紛紛轉遷任用;現在諸葛喬死了,不殺一批人,大將軍怎可能善罷甘休?

    大將軍是鬥不過北府的,恐怕也不願意死保朝廷。

    想了片刻,想到一個詞能描述大將軍,可又不敢說出口。

    他起身攏了攏衣袍,來到皇后身邊,先蹲着貼近臉去看香甜入睡的兒子,他心中又燃起幹勁。

    見他微笑模樣,一旁的田嫦也露出滿意的笑容。

    「是朕無能,讓皇后委屈了。」

    「與陛下無關,臣妾即為劉家婦,本就該如此。不怨陛下,也不怨孝先兄長。」

    田嫦輕輕推動搖床,笑容恬淡:「能安享宮中富貴,妾身已知足了。」

    七八年前,宗族遷徙的恐怖記憶始終瀰漫在腦海,她很是鎮定、滿足。

    這種氣質再次感染了皇帝,他深吸一口氣,鼓足了力量:「我得爭一爭,既不能成,縱死也是心甘。」

    對此田嫦微微頷首,不置臧否。

    她沒什麼好怕的,鬧到最壞的一步,北府兵衝進長樂宮,也不會動她一根指頭。

    大不了換一個皇帝,自己做皇太后。

    她的這種鎮定,似乎已經成了皇帝放手一搏的勇氣來源。

    贏了擁有一切,輸了……還能保本。

    不賭一下,對不起這種奇妙的氛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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